《［择天记］离山月寒》绛色连天

4、最坏的可能，是他

　　也许是因为魔族已经很久没有在人类世界出现过，也许是因为没有人相信会有胆大包天者敢在天机老人眼皮底下闹事，也许是因为这时国教、大周朝皇室和天机阁的关系很好，在这个年代，煮石大会还没有“非请勿入”这样一项规矩。【注：在《择天记》原著中，煮石大会的“非请勿入”是针对当时的国教和陈长生的。再加上此时时局应该是比较稳定的，所以经过一些猜测和假设，才有了栖月顺利入寒山的可能。】

　　栖月此行入寒山，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些。
　　寒山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各大宗门、世家的年轻强者和他们的师长，以及来自天南地北的散修。
　　人类真的很能生。幼时某天在宫中，她曾经无意间听到黑袍这样咒骂过。不过，慢慢杀，总有一天会杀完。
　　栖月没有经历过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而且说实话，南下的这些年，她在这里虽然依旧有些孤独，但……生活得还不错。
　　所以她现在并不是很想杀人。

　　前面的车队声势浩荡，高调地宣扬着梁王府这一代的骄傲与荣光。栖月跟在车队之后，在人群中恍若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修行者。
　　“天南寻玉宗，祁樾。”栖月到得场地前，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块天南隐世小宗派的腰牌，向天机阁盘查的管事出示。
　　或许是因为有那些少年天才们的参加，今年来看热闹的人格外多，那个满脸疲态的管事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外场自己随便找位置，要参与比试去东面找蓝袍管事报名。”

　　煮石大会的奖品是一小块天石，据说这种与天书碑同源的奇石，对于修行者们的修行大有裨益。栖月十几岁通幽的时候，魔君曾送过她一块和场地中间大小类似的，母亲下葬之时，这一小块天石当做陪葬品之一放入了灵柩中，此时正陪着阿塞雅在沉眠于雪老城的地底。对于栖月而言，冒着被认出的风险落场参与比试争夺这块天石，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因此栖月根本走都没往内场走，闲逛了半圈，挑了个不错的观战位子坐下。

　　前半场的比试着实无聊，落场的都不过是些十几二十来岁的少年们，最高也就是个通幽巅峰，除了偶尔使出一些出人意料的稀奇招数外，对栖月的吸引力不如面前天机阁特供的那几盘糕点。眼见盘中的松子酥只剩一块，栖月正要拿起来，旁边劈空一只手直接将盘子一并端走了。
　　栖月的手僵在半空，一时不知该举起还是放下。
　　“呵，”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分你半个吧。”
　　方才那只手的主人将破开的半个松子酥递了回来，栖月下意识地接过，抬眼看去，是个戴斗笠的年轻男人，一张脸几乎都掩在了斗笠的阴影之下，辨不清容貌，只能看见一个正在咀嚼的下巴。
　　“啧，真够没劲的。”男人声音清越，话间却有诸多不耐烦的意味。“半天了，连个聚星境都没有。”
　　这种气氛下，栖月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接话：“王破，肖张，还有梁王府的那个孙辈，好像快要上场了。”
　　“是啊，是啊，也就他们勉强够看一眼。”男人语气轻淡。

　　这三人是修行界公认百年难见的少年天才，名声响亮得很，可栖月却从这人的回复中听出了几分丝毫不加掩饰的不屑。
　　呵，语气如此轻狂，不过是一个坐在外场平平无奇的——
　　栖月猛然怔住了，好歹自己也是聚星巅峰，又极擅长识人，这个年轻男人坐在她身旁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她竟然完全没有看出对方的修为境界！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场上，一个耷拉着肩，略微有些寒酸的少年正抱着刀缓缓向场地中心走，他的对手，是个衣着华贵、极为英俊的少年。
　　纵使栖月面对着眼前这有些怪异的局面，也不由自主地被场上分走了些注意力，因为鼎沸的人声中，依稀可以辨认出“王破”“梁王孙”两个名字。

　　一阵刀气出鞘，并不凌厉，却纯粹、凝练至极；紧接着，一道耀眼霸道的白光亮了起来，似是在与刀气抗衡。
　　“聚星中境！”栖月低声惊呼到。场上的二人不过二十出头，如此年轻竟都已修到了聚星中境！

　　栖月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她自己修到这种境界时，已经过了三十岁。
　　果然，天才就是天才，怪不得人类世界都觉得，他们一定会迈入神圣领域。
　　栖月回忆起母亲所描述的、她出生时父皇平淡的反应，只是一眼，便似乎给她的一生下了沉重的判决，罪名为平庸。

　　“小心。”
　　身旁似是有人出声提醒。
　　就在栖月出神之际，刀气和白光终于正面交锋，雄厚真气碰撞掀起的滔天战意化为实体，猝然朝着外场涌来！
　　周围的人群轰然大乱，来自各个门派的修道者们都急忙运起了本门功法，或向后急掠数十丈，或用真气结出坚实的防御障壁，或有修为较弱的躲闪不及，已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倒地哀嚎。
　　栖月从恍惚之间回过神来，迅速随着人群纵身后退，幸而是毫发无伤。
　　“好厉害的战意！不愧是天凉王破和开门见山梁王孙！”伤者的哀嚎中夹着七嘴八舌的惊叹。

　　但栖月此时顾不得惊叹。
　　“糟糕！”她暗叫不妙。方才过于出神，一时大意，躲避之时竟不小心动用了母族那极快的古怪步法！
　　好在——好在周围乱做一团，众人都忙着躲避汹涌而来的真气，根本无人注意方才谁到底用了什么功法；好在母族的这种隐秘步法并不动用魔气，哪怕是魔族人也极少有人认得，更别说与魔族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族；好在这里她唯一需要忌惮的那位神圣领域强者天机老人，此时并不在他的寒山。

　　可栖月仍是心有余悸。一种莫名而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似乎今日她大摇大摆混进煮石大会，是个及其鲁莽而错误的决定。
　　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栖月观察着四周的乱象，不动声色地向人群外围移动。

　　可是晚了。
　　“哦？耶识步？”
　　耳边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轻笑。
　　栖月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游历，自己早已不该害怕被识破身份了，此时却像浑身浸透了冰水，身处一股巨大的无形威压之下，每一根汗毛都悚立了起来，几乎动弹不得。

　　似是过了许久，她有些艰难地缓缓抬起头，先前那个戴笠帽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正好整以暇地抱着臂站在那里。
　　此时，她终于确定，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神圣领域的强者。
　　“不错嘛，连我都差点没有识破你。”男子并没有开口，清越的声音直接传到了她的识海。
　　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一瞬间，栖月想遍了人族和妖族所有的神圣领域强者。
　　五个圣人之一？不，他显然不是老人，也不是女人，更不是通体雪白的妖。
　　八方风雨？不，他太年轻了，年轻得哪怕是八方风雨，都要避其锋芒。
　　突然，栖月想到了那种可能。
　　她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几乎丧失了再跃起来的能力。
　　那个人，杀过很多人。
　　但他杀得更多的，是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