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妖怪》毋茗

2、美味

　　夙清河这一觉下来天就黑了，他虽然是修士，但是常年在人间待着，物欲还是有些的。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整理了一下衣摆和头发，又照了一遍镜子，确认自己的形象无误后使了一遍清洁术才慢腾腾地往饭厅走去。
　　突然想吃饭了。
　　还没进饭厅的门就听见热热闹闹的声音，似有人在里面聊天说话。
　　进门便瞧见几个厨娘和苏眠在里面有说有笑，苏眠同她们说笑着，手里还端着汤。
　　夙清河动了动鼻子，是鱼汤。
　　香味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苏眠瞧见他，便露出灿烂的笑容来，“侯爷要一起吃饭吗？”
　　那笑容看起来就和鱼汤一样美味。
　　夙清河仰着脑袋，高傲地蔑了她一眼，点点头。
　　“给我盛碗饭上来。”
　　桌上已经摆上菜肴，苏眠手上的鱼汤是最后一道。
　　对于他的使唤苏眠也没有拒绝，给他盛了碗香喷的冒着热气的米饭，又递了双筷子给他，贴心地准备了一只盛汤的碗。
　　伺候完他，苏眠就招呼其他人坐下一起吃。
　　她和厨娘一起做了不少菜，两个人也吃不完。
　　“覃婶，芸姐姐，坐下吃饭了。”
　　在刚刚的交谈中她已经问到名字，换上称呼了。
　　覃婶和李芸面面相觑。
　　夙清河其实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来过饭厅了，覃婶都以为他不会再来了，而且她这么些年来也没和他同桌吃过饭。
　　见她们不吱声，苏眠也瞬间意会到了。
　　“侯爷，我们能坐下一块吃饭吗？”
　　夙清河倒不在意，无所谓道，“随便你们，不打扰我就行。”
　　说罢便自顾地动筷吃饭。
　　苏眠笑了笑，拉着她们坐下，自己则是跑去喊李老伯。
　　李老伯是早上的小老头，已经有八十二岁高龄了。
　　夙清河其实不理解她为什么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
　　人在进食的时候是最放松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其实很容易被伤害，他倒没什么关系，倒是他们，她甚至能没有一点警惕性地跟一群完全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吃饭。
　　“侯爷吃鱼吗？”她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离得不远，但是也不近，“我可以给您挑刺。”
　　讨好似的。
　　夙清河挑了挑眉，“你愿意干我也不拦着。”
　　反正得好处的是他。
　　“得嘞！”
　　得他这么一句，她便拿了双新筷子开始兢兢业业地帮他挑鱼刺了，模样认真得很。
　　不时和其他人交谈几句。
　　挑好刺的鱼肉就放在他手边的碗里，她动作快，鱼肉入口还是温热的，又鲜又嫩。
　　他们似乎很喜欢苏眠，对她抱有好感。
　　夙清河边吃边观察着，总觉得她干什么都很有干劲，一天有使不完的精力，小嘴也没停过，总有很多话说。
　　奇怪的是他不觉得烦，吃饭之余还抽空听她讲的内容。
　　什么二月十四啊，春社节啊，烧香祭祀拜土伯公给他过生辰什么的。
　　嘴里嚼着她挑干净的鱼肉，琢磨着她讲的东西。
　　他倒是有一段时间没去土伯公那凑热闹了，不过这边的土伯公他也不认识，没打过招呼。
　　一顿饭吃下了，很享受，首先在与那美味的鱼汤，其次是没有刺的鱼肉，最后才是那些菜肴。
　　正是春日，吃鲫鱼的季节，苏眠炖的鱼汤鲜香清润，鱼肉也是十分鲜美。
　　夙清河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鱼了，感觉舌头受到了尊重。
　　吃饱喝足他没急着走，而是坐在原位上休息。
　　苏眠正和覃婶她们收桌，她倒不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收拾东西很麻溜，干起活来也有一手，很是伶俐。
　　入春了天还有些冷，不过也不需要穿很厚的衣服了，渐渐的也可以减些衣服，等着入夏了。
　　夙清河盯着苏眠忙前忙后的背影，总觉着有点不太对，盯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仍旧穿着冬装。
　　真是奇怪的小孩。
　　差不多歇了有一刻钟，感觉消化了些，他便起身要离开。
　　“侯爷要回去了吗？”
　　苏眠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歪着头问他。
　　“是啊。”他懒懒打了个哈欠，“怎的，又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吃饱喝足就又想睡觉了。
　　苏眠点点头，“我能同您一起回去吗？我的屋子就在您院子旁边。”
　　她脸上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睛没有明显的情绪时瞧着温吞又沉默。
　　真奇怪。
　　“随你。”
　　苏眠抬步便追了上了，两人走在一块，她偏后一些，没有越过他，也没完全与他并肩，走路的步子很轻很轻也很慢，有时候会因为跟不上夙清河而快步走，像猫一样。
　　夜里很静，整个平天侯府比静寂的夜色更加安静，灯也是发着幽光的，并不显眼，勉强能看清路，有些幽森。
　　府里只有李老伯和两个厨娘是生人，其他都是夙清河用灵力变出来的，都是些按部就班的木头傀儡，这样看了，这里就更没有生气了。
　　“侯爷喜欢吃鱼吗？”
　　苏眠似乎在为打破沉静找话题。
　　“不喜欢。”
　　夙清河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呢？”
　　明明刚才吃了很多。
　　“鱼肉很好吃，但是有刺，很麻烦。”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噗～”
　　夙清河听到苏眠的笑声。
　　“笑什么？”他不明白笑点在哪，这并不好笑，甚至真实。
　　苏眠摇摇头，敛了笑，看向他，“那以后每次吃鱼我都给您挑鱼刺，那样您就不会讨厌吃鱼了。”
　　夙清河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你乐意，我也不反对。”
　　每次吃鱼都有人帮忙挑刺的话，那他可以天天都吃鱼。只要不谈鱼刺，鱼就是他心中最棒的。
　　两人就那样走在夜色当中，冷冽的风刮过来，苏眠咳嗽几声就没了下文。
　　很快便走到了苏眠的院子，小小的，兴许是他的附院，不过对苏眠来说刚刚好。
　　“侯爷先等一等，我去给您拿银子。”她叫住夙清河，转身跑进屋里拿钱。
　　夙清河看着鱼肉的份上，也就勉为其难地应下了，耐心地在院门等着。
　　很快，小小的身影就出现了，怀里抱着一只很大的布包，她走得慢，看样子是有些吃力的。
　　夙清河看她的样子，倒是没忍心，用灵力将那一大包银钱包裹起来，让它飘到自己面前。
　　“谢谢侯爷。”苏眠笑着和他道谢，“这里边是五百两银子，等这些钱花光了日子我就离开侯府。”
　　夙清河点点头表示明白，转身就准备回自己的院子去。
　　“侯爷！”
　　苏眠又叫住了他。
　　“干嘛？”夙清河有些不耐烦。
　　“我能到您的温泉去打水吗？烧水要烧好久。”她盯着他的眼睛瞧，在小心地揣摩他的情绪，“我明日给您做好吃的。”
　　“随你。”
　　夙清河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谢谢您！”
　　她说话一直用的敬谓，态度谦和又亲切。
　　“噢。”
　　到了次日，夙清河难得起了个早，凭着本能，洗漱完毕就坐在院子里等早饭了。
　　傀儡人同手同脚地从院门口走去饭厅，过去有半刻钟才回来，手里提着个大食盒进来了。
　　夙清河手指叩了叩桌面，傀儡人便放下食盒开始布菜。
　　清烩芦蒿、韭饼、春卷还有糁汤，虽算不上丰富，但也足够让他饱腹了。
　　糁汤还带着热度，但不烫嘴，温热自舌尖向喉，驱走春寒，春卷酥脆，韭饼甘香，芦蒿鲜爽，引味蕾激荡，美味叫人心情畅快。
　　夙清河正吃着，傀儡人又取出一碟点心来，抬眼一瞧，是青团。
　　他还能吃。
　　苏眠做的是甜豆沙馅儿的，豆沙甜度恰好，绵软清甜，外边的青皮儿软糯不粘牙，带着淡淡的艾香。
　　这一顿下来，夙清河很是满意，吃饱了就又开始窝在院里晒太阳。
　　这时候要是有壶热茶过来就好了。
　　随着他的想法，李老伯也出现在院门口，瞧见他人便走了进来。
　　“侯爷。”
　　他手里端着刚沏好的茶，以及换新的茶具。
　　夙清河勾了勾唇，动了动手指，那茶壶就自己将茶倒进杯里，回到桌面上安静地坐着。
　　倒好的那杯，他又用灵力控了温度，已经可以入口了，热茶下肚，正是上好的龙井，沁香满口。
　　舒坦。
　　“那个小姑娘呢？”
　　李老伯抱着托盘就要走，闻他这一句，又停下了步子。
　　“您说苏姑娘？”李老伯灰白的眉蠕动了一下，思考了一小会儿，慢吞吞地说道，“那孩子刚刚出去了。”
　　出去了？
　　“她干嘛去？”
　　夙清河觉得，没有比躺着更快乐的事情，外边的人吵吵嚷嚷啰啰嗦嗦，像白蚁群一样，他并不喜欢。
　　李老伯又停下来想，想了好一会儿，又说，“她没告诉我去干什么了。给您做了吃食便出门去了。小姑娘爱玩些也是常情。”
　　这样一想，那张苍老严肃的脸也就有了一些笑容，褶子也明显舒展了。
　　见夙清河不再言语，他也就没再说什么，笑眯眯地走了。
　　“对了……小姑娘骑了府里一匹马出去，叫我跟你说上一声。”
　　夙清河没答复，眼睛透过院里斑驳的树影，看天，浅蓝浅蓝的，还有些云彩在上边转悠。
　　春和日暖，叫人容易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