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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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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雾亦暗存;或有圆时还有缺,更言非者亦闲言。”蔚如璟反复地轻念着手上的签文,想及那日在普云寺跪在庄严宝相前虔诚求签时,一侧的一位老僧就一直站在那儿看着自己。
待她站起时,对好签文后,那老僧便走了过来,双手合十于胸前,笑容和蔼地询问:“这位姑娘,请问可否将你手中的签予老僧我看看?”
蔚如璟古怪地打量了一眼老僧,见他慈眉善目,银须白眉,风骨清雅,犹豫了下就将手中的签文递给了老僧。老僧轻扫了一眼,便还给了蔚如璟,可再一看,那签文分明变了模样,她并未记清最初的签文,可这头个字她是不会看错的,原本是个“游”字,如今却成了“东。”而且签文的意思隐晦不清。
想要张口询问,老僧却合十念了句佛号,然后缓慢地看着蔚如璟,神色莫测。
“浮云遮月,不须疑惑,待到云散,便见明白。”
看他的神色,分明不似在打诳语,临走时,在她身上落下意味深长的一督,令她未免有些心惊肉跳,直至回府了数日,仍旧难以安心。
正恍惚想着那天的事,眼皮没有征兆地一震猛跳,蔚如璟连忙用手按住,原本手中捏握着的签文飘落在地,那二十八个字仿佛跳跃般,格外刺目地映在眼中。
突然,巧奴慌慌张张地推门奔了进来,喘着气,结巴着的话中犹带着一丝哭腔:“小姐,小姐你、你快去看看吧,老爷,老爷他……”
看着巧奴的神色,蔚如璟心中摸约预料到了什么,脑中轰地炸开一片空白,紧紧捏了捏身侧的桌脚,提起裙子就往外面冲,跌跌撞撞地跑过长廊,穿过花园,猛然停刹在蔚战怀的房门外,颤抖着手不敢去推开那扇门,生怕会看到,她最害怕的一幕。
“吱呀——”门从里面被打开,冉白站在那儿,看着蔚如璟紧张恐慌的神色,握住了她半举在空中犹自颤抖的手,语气沉稳低柔:“进来吧。”
蔚如璟没有动,执拗地看着冉白的眼睛,探寻着她害怕知道又急切想要知道的事情。冉白叹了口气,手中一使劲,将她带了进来,朝床榻边走去。蔚如璟一步步都走得心惊,捏着冉白的手绵密地渗出汗。原本侯在床侧的郎中和满乐见蔚如璟进来,连忙退开来。
看着蔚战怀双目紧闭、唇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的战袍尚未褪下,唯有左肩处的衣衫被撕裂,原本包裹伤口的白纱也被拆开,露出一圈腐烂的伤口,仍旧留着紫黑色的脓血。蔚如璟伸手抚了抚他黑瘦下来的脸颊,感觉他面上都长出了参差的胡茬。
“军中士卒送岳父大人回来时说,这是在迎对琅渊和西貊两国大军时,被毒矢射中左肩。”
“什么毒?”
冉白神色犹豫了下,迟疑着说:“无人知晓。”
蔚如璟的视线投落在一侧的老郎中身上,他被蔚如璟阴沉的视线看得打了个哆嗦,佝着背,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支吾着说:“这毒的确是前所未闻,前所未见,老夫、老夫一时也找不到解毒之法,只能暂时用药克制毒素的蔓延……”
看着蔚如璟越来越冷的神色,她已经听不进去郎中的一个字一句话,冉白抬眼示意郎中先行退下去开药方,郎中闻言立刻如获大释般,连忙背起药箱,匆匆地走出了房门。
冉白的手轻缓地按在蔚如璟的肩膀上,不过是希望,她如今再不欢喜自己,他也能给她些力量,哪怕微薄,总比独自寂寞好。
“宫中已经知晓岳父大人身受重伤,皇上传我前去问话,你……”
“不用你担心,我会照顾好爹爹。”蔚如璟握着蔚战怀的手,冷淡地打断了冉白的话。
胸口一阵堵闷,冉白眼神流连在蔚如璟僵直的背影上,沉默的叹息萦绕眉头,良久无话,终究折身离去,一袭青衫消逝在门栏转角,蔚如璟咬紧了唇,才倔强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置一言。
并非不想依靠,只是怕那个肩膀不属于她,若有了依赖,就有不舍,有了不舍,就徒增更多烦恼。弯下身,轻轻地俯靠在昏迷不醒的蔚战怀身边,握着他宽大的手掌,念的是曾经还是孩童的时候,将自己软软的小手塞入这个大大的手掌中,就那般无所畏惧。
“爹爹,女儿被人欺负了,你一定要好起来替女儿教训他们。”蔚如璟小声嘟囔着,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终是忍不住,哽了嗓子。
冉白由一位年轻的宦官领着,沿着高墙深院,穿过亭台楼榭,最终停在了一处大殿外面。宦官先行进殿通禀,冉白便站在那儿,抬头望着鎏金的匾额,心中却想着蔚战怀身上所中的毒。那岂是凡间郎中可解的,冉白看得分明,那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妖毒。
此次边关战乱,为何会有妖界参与其中,究竟是某个妖孽所谓,还是说,背后本就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澹台大人,皇上召见,请随小人来。”方才领路的小宦官从大殿中走了出来,恭谨地迎着冉白,将他领进大殿中。
一进大殿就看见一侧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而当今苍元的帝君云墨霄就站在地图的一侧,眉头深锁,他的身旁还有苏远山和杜莫朗,三人手中拿着细长的木尺,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事情。
见冉白进来,云墨霄止住了讨论,微微一笑:“冉白来了。蔚将军他伤势如何?”
“回禀皇上,将军他身中奇毒,至今仍昏迷不醒。”冉白叩拜了君臣之礼后,缓缓地答道。
“身中奇毒?”云墨霄望了望地图,神色微冷,“高远,传太医速去大将军府。”
转而,他又望向冉白,示意方才的小宦官递一条木尺给冉白,然后淡淡地说:“既然你也是跟在蔚将军身边这么久,不如也过来看看当今云海大陆的形势。”
云海大陆以苍元国的国土最为广袤,东临珠海,南临瞏海,在最西南的角落有小国乌孙,北方与琅渊、契傕毗邻,西北边有蛮族西貊,这些毗邻的国虽小,却麻烦的很。乌孙偏安一角,可近些年,琅渊、西貊国力逐渐昌盛,渐渐不满于臣服在苍元脚下的状态。
琅渊、西貊与苍元交接地势就非常险峻,双方俱是易守难攻,尤其以西貊为最,两国之间横亘的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所以西貊会与琅渊结盟,多半也是为了取道。若要说与苍元道路最为方便的应属契傕,但此次边关战乱,契傕国没有参与分毫,西貊借契傕不成,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找了琅渊。
“琅渊、西貊一个善于远攻一个善于近战,两国结盟,使得相互弥补对方的缺憾,同时又共有两方的强项,盟军自然厉害数倍不止。”冉白看了看地图上标注的形势,用木尺指点着,娓娓道来,“琅渊的态度其实很摇摆,他的野心霸气均不足,不过是为了分一杯羹,从中获取几分利,若加以威逼与善诱,两军联盟势必出现裂痕。”
“而西貊……”冉白的木尺点在了那块形若狼首的地图上,“西貊素来缺水,百姓密集的城镇多半都毗邻苍元与琅渊两国,方便从两国购水,这是若断了他们的日常用水,就等于戳入了西貊的死穴。”
杜莫朗听着皱起了眉头:“水?即便我们苍元不给,琅渊会不给么?”
“所以关键在于琅渊。”冉白的木尺向东一移,点中琅渊。
“可是,你可知边疆商贩靠贩卖水能赚多少钱财么?即便上面严令禁止,私下的交易是万分不会断的。”杜莫朗对于冉白的一席话依旧是嗤之以鼻,绵连不屑,认为他不过是在臆想,一个书生而已,懂得最多的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云墨霄也皱着眉头,望了眼冉白:“杜将军的话不无几分道理。何况,蔚将军征战这么多年,对于你所说的形势会不了解么?他都尚且做不到,这方法能有几分可行性?”
冉白撇袍跪下,一双琉璃眼瞳透出坚韧的神色:“还请皇上让我前方督战,冉白既然能提出此法,必有可行之处。”
原本,蔚战怀负伤而归,杜莫朗是对于领兵前方督战势在必得,他需要把握这个机会,不但是促使日后的飞腾,亦包含了隐秘的利益在其中。冉白这一举,无疑是在与他争抢,而他绝无可能任其为之的。正待开口,云墨霄却抬手制止了他,反倒站在冉白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这是在请战?”
冉白点头,抬眼与云墨霄相望,本是无礼之举,云墨霄却不觉唐突,反倒渐渐弯起一抹笑容,走到冉白身边,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今日议事就暂且到此,改日,我再召见你。你先起了,且回去照顾蔚将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