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精》訾清流

28、冷战

　　洒在身上的汤烫得蔚如璟倒吸一口凉气，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才强忍着没有低呼出来。阮云烟慌乱地搁下手中的碗，冲到蔚如璟身边，不住地道歉，替她擦拭着沾污了的衣衫，却暗暗地将衣衫摁得贴在蔚如璟的皮肤上，分外得疼。

　　冉白不轻不重地拂开阮云烟的手，细细地替蔚如璟弯起胳膊上沾满汤的衣衫，看着她被烫得微红的胳膊，眉头皱了起来，扫了一眼一旁局促不安的阮云烟，然后转向苏远山：“苏大人，冉白可能无法奉陪了，如璟的胳膊被烫伤，我需带她去看郎中。”

　　苏远山起身点点头，满面歉意地说：“这都是舍妹的大意，冉白快些去吧。”

　　阮云烟因紧张，杏眸中蓄满泪，泫然欲泣地望向冉白：“都是云烟不好。可是郡主这般出去也不体面，云烟在挽仙楼的客房中有些衣衫，我与郡主身姿相仿，不如先让郡主换套干净衣裳吧。”

　　冉白还想说些什么，蔚如璟抬眼制止了他，起身随着阮云烟去，她知道这挽仙楼是苏远山名下的家业，阮云烟在这儿有些单独留用的客房并不奇怪。

　　阮云烟去替她寻衣衫，她便无事地细细地打量着这间素淡的客房，在妆奁的一旁看见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小锦盒，看得出是冯记珠玉的云祥坊的制品，忍不住好奇打开来看，却看见一副精美无双的耳坠在底面柔软绸布衬托下，额外刺目。

　　那双耳坠分明与她此时戴在耳上分毫不差，只是更为精美。
　　取来衣衫的阮云烟见蔚如璟手上拿着那副耳坠端详，立刻冲上来一把夺过，藏在身后，紧张地望着蔚如璟的神色。

　　“你也有这副耳坠？”蔚如璟奇怪地打量着阮云烟略显惊慌的神色，她并不觉得耳坠式样重样的有什么特别，大不了日后不戴便是，倒是阮云烟过度的反应让她产生一丝狐疑。

　　阮云烟支支吾吾地说：“因着看到郡主戴的耳坠格外好看，就私自让师傅打了一副……”

　　蔚如璟轻哼，她那副模样，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她在说谎。只是，她还没问什么，也不曾冷眼怒目，她就扑通地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说：“郡主，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收下的。实在是公子说这耳坠我戴着会很好看，特地打了一副给我。可我知郡主也有一副，怎敢，怎敢……所以便一直搁在这儿，却不想……”

　　“够了！”蔚如璟冷冷地喝住了阮云烟，推开她拉扯她裙裾的手，转身推门而去。刚巧碰到一同前来的冉白和苏远山，冷冷地督了一眼冉白，头也不回地跑开。冉白正要追上去，就听见后面传来苏远山惊诧的低呼：“云烟，你作何跪在这儿？”

　　冉白看了一眼满脸泪痕跪坐在那儿的阮云烟，冷冷地扫了一眼她看似无辜的神情，撇下一句他先去看看如璟，头也不回地走掉。苏远山看着阮云烟在冉白走后，站起身，方才脸上的无助与软弱顷刻消失殆尽。他忽然觉得，他的表妹变得不再像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了。

　　独自跑到挽仙楼后面的小巷里，胳膊上的烧灼感依旧刺痛着蔚如璟，想要用衣袖抹去眼泪，却被沾满汤的衣袖弄得一脸油污，还要再去抹去泪和油污，结果只是越来越糟糕，最后索性不管地倚着墙壁蹲坐下来，望着不远处巷口传来陌尘河星星点点的灯光，重叠地糊在眼前。

　　“擦擦。”一方巾帕递到了她面前，还是那方绣着青莲的帕子，这次蔚如璟再也不客气地拿过就捂在脸上，狠狠地抹着，仿佛要将所有一切抹去。

　　费莫望着蔚如璟，眼神波动：“他待你那般，你又何必委曲求全。”

　　“不用你管。”蔚如璟哽着嗓子，堵回费莫的话，站起身，不言不语地朝陌尘河走去。

　　跟在蔚如璟的身后，费莫看着她被污浊的衣衫，指尖流光一闪，又消失无痕。蔚如璟攥着巾帕缓慢地走着，走着走着，忽然就莫名地笑了出来，回头望向费莫，歪着头娇俏地说：“好像我每次很狼狈的时候都会遇见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天跟明夜哥哥在茶馆喝茶，你也在那儿。”
　　费莫没有说话，他该怎么说，他一直跟踪她？理由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拆开他们，是为了保护凡人不被妖怪伤害，还是为了其他？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蔚如璟指着费莫笑问，那有些轻狂的姿态和朦胧的眼神让她仿若醉了。
　　“喜欢我什么呀？我那么不讨人喜欢，我喜欢谁，谁就会不喜欢我。”蔚如璟念念叨叨地说着，
　　“郡主，蔚家，我要这么多无用的东西又什么用，连个真心待我的人都得不到。”

　　看着她那份神态，费莫的心漫出了一种古怪的情愫，胸口压抑闷闷得难以呼吸，好像只有把她拉入怀中，才能缓解。听着她质问着谁会真心待她，谁会喜欢她。费莫鬼使神差地答了句：“我会。”

　　这话一出口，就连费莫也不敢相信地诧异，蔚如璟更是怔在那儿看着他出神，许久，才摆了摆手，淡到没有痕迹地笑了笑：“我只不过随口说说，你不必当真。”

　　陌尘河畔，喧闹异常。河上的画舫来来往往，丝竹声不绝于耳，还充斥着女子的娇笑，与男子的谈笑，河畔的摊贩也热闹非凡，热气腾腾的各色小吃在灯火光辉下，额外温暖。蔚如璟站在定波桥上，望着河中潋滟的明月，沉默地看着几个小孩在石阶上放河灯，莲心中跳动着烛火，随着水流浮动飘远。

　　忽然在不远处的一只画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那份神态与身姿竟有七八分像当今皇上。忍不住立刻立直了身子去看，却看着那人在一个女子的相伴下走进了画舫的船舱，而那个女子像极了昭九。

　　他们……蔚如璟脑海中好像又模模糊糊想起前段时间她醉酒的事，那天云墨霄也是来找过昭九的吧，他们怎么认识的？

　　“怎么了？”费莫看蔚如璟的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盯着一只画舫看个不停，忍不住问了句。
　　蔚如璟摇摇头：“没什么。”

　　“那你不打算回去了么？”
　　“当然要回去。那儿是我的家。”蔚如璟皱眉，想起远在边疆征战的蔚战怀，心头酸涩地又晕红了眼眶。这些日子总是零零碎碎地传来几封家书，寥寥数语，说的无非是他很好，让如璟照顾好自己之类的，显得总是写得很匆忙。
　　“不过我想先去个地方吃点东西，我饿了。”

　　吃着小摊上刚出炉，热气腾腾的蟹黄包，蔚如璟埋着头，一句话也不多说。眼见着她已经吃了六七个了，费莫一边吃着好吃的蟹黄包，一边打量着她沉静如水的神色。这时，一个老者满脸焦急地走到了摊子上，看着蔚如璟才吁了口气，有些微喘地说：“小姐果真在这儿。还好在。”

　　随着后头巧奴也来了，拉着蔚如璟的手说：“是啊，还好在。小姐你都快吧满叔急坏了。”

　　蔚如璟微微一笑，挽住了满乐的胳膊，有些撒娇地说：“我这不好好的嘛。”

　　无奈地叹了口气，满乐嗔了一眼蔚如璟：“还好老奴记得小姐一不开心，老爷就会带小姐来这家摊子吃蟹黄包，不然真不知该哪里去寻。”

　　“嗯。”蔚如璟神色一黯，轻浅的嗯了声，正要去拿另外一小笼里的蟹黄包，就被巧奴拉住了手。
　　“小姐，不能再吃了，你看你都吃了这般多。”

　　满乐朝费莫躬了一礼，客客气气地说：“多谢这位公子陪着我家小姐。”
　　费莫示意无事，便坐在那儿看着一老一少的将蔚如璟夹在中间领了回去，似乎生怕她又跑了。拿起方才蔚如璟准备吃的蟹黄包，轻咬了一口，汤汁满口，鲜香绕齿。

　　冉白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远远走回来的蔚如璟，想迎上去，脚步挪了挪，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眼见着三个人漠视自己，径直进了府门，夜风吹起冉白的发，折身望着他们冷漠的身影，想起曾经还很和睦的画面，心头满满的都是苦涩。

　　“巧奴，如璟胳膊上的烫伤你有给她上药么？”冉白关切地询问从房中走出的巧奴。
　　巧奴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烫伤？你那么想小姐受伤么？”说完就鼓着腮帮子走了。

　　蔚如璟也奇怪地打量着明明在挽仙楼被烫伤的胳膊一点事也没有，连被汤汁沾污的衣衫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古怪地翻着看来看去，听见屋外冉白和巧奴的对话，搁下手中的衣衫，看着映着门上的身影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蔚如璟还是会因为巧奴对冉白的轻视而心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蔚如璟恨铁不成钢地责问自己为何如此了，还会对他心存挂念。
　　她何必要这般自我作践。

　　这回，蔚如璟是彻底不愿再搭理冉白了，就连吃饭都不同桌。冉白看着盘中粗糙的菜品，忍不住苦笑，若不是有蛮蛮那个家伙在厨房伪装厨娘，没准他连一份像样点的菜都吃不到。这种感觉，怎么让他感觉像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自嘲地笑了笑，举起竹箸，正要吃饭，发觉蔚如璟站在他的房门外，轻扫了一眼，就走了过去。

　　她如此冷脸相对已经好些天，冉白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每一次见她，她都好像瘦了几分，哪怕是匆匆一督都有这种感觉。难道是没有他跟她抢饭菜，她看着那般多菜可供她随意吃便没了往日那么好的胃口么？

　　那些日子，他真的很怀念，怀念到想忍不住去想去哄她开心，忍不住想去化解所有冰封。

　　蔚如璟招来巧奴，神色淡然无波地问了句：“这些天谁在主事府上的饭菜？”
　　“还是李大厨啊。”巧奴应了句，“怎么，小姐觉得口味不对么？”

　　“如果他还想做下去，就告诉他一声，我们将军府上不允许出现饭菜粗糙难以下咽的事情。一个厨子，如果连饭菜都做不好，或者有时做的好有时做不好，那他也不配拿这份月钱。”蔚如璟扫了眼巧奴，话中的意味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巧奴神色闪烁着应下了，赶忙就溜了出去。

　　听闻边疆的战状况依旧胶着着，僵持难下，而她父亲这些时日寄回来的家书次数越来越少，内容也更是只言片语的，令她每日心中都难免烦忧，总是突突地跳着，莫名的感到恐慌。想了想，蔚如璟决定去京都外香火最为旺盛的普云寺中上香，求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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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后的竹林，风吹拂着竹枝沙沙的响，衬得周围环境更加幽静。
　　苏远山望着那个带着面纱，坐在那儿悠闲泡茶的女子，她递给了自己一盏清茶，然后轻悠悠地问到：“你说有事要秉，何事？”
　　轻抿了口，望着那女子卓然的风姿，苏远山开口说道：“他对那个女子动了真情。”
　　女子泡茶的动作微微一滞，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她露在外面的那双美妙绝伦的眼眸冷冽下来。
　　“嗯，我知道了。”
　　动情么？女子搁下手中的茶壶，单手支颐地坐在那儿，风将面纱吹贴在她的脸上，隐现着绝美的线条，面纱下脚上，一个紫色的“舞”字也随风翩跹。
　　那我便让你们好好动情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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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跟来了，小姐不介意么？”巧奴望了一眼后头一副出来踏青模样的冉白，小声地在蔚如璟耳朵边嘀咕了句。
　　“什么他？”蔚如璟眉头一蹙。
　　巧奴吐了吐舌头，立刻改口道：“姑爷他跟着，要不要唤他虽我们一同？”
　　蔚如璟督了他一眼，冷淡地说：“不用了，随他去。”

　　拾阶而上，巧奴替蔚如璟擦了擦汗，看着仍旧远远在在石阶之上的普云寺，无力地提着裙子继续向上爬。蔚如璟从小习武，身子倒没那般柔弱，上这些台阶还是绰绰有余的。正埋头向上走时，忽然眼角飘过一片月白色的衣衫，抬头就看见一个身姿卓绝的女子站在那儿，面纱遮颜，随看不清她的容颜，可却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她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蔚如璟看在眼中，只觉得怎么看都是怪异的感觉，或者说，那抹笑容透出眼瞳，却是诡异。不过她只是笑了一下就继续下台阶离去，没有过多的言语。蔚如璟也只当是自己这几日总是失神所以胡思乱想了些，也就抬步继续爬她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