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山》月出长安

24、水中月

　　回程的车上。

　　宋月摇一直将画袋小心放在身边，傅宴深看看她，笑道：“原本想直接带你去杏林，看你这么在意这幅画，还是回家先放了画再说。”

　　宋月摇落在画上的视线顿了顿，随即转向他，看着他认真道：“谢谢你，宴深。”不知怎么的，她在十分平常的情境中如此自然地喊出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傅宴深愣了有那么一瞬间，随即微微勾起唇角，应了个嗯。

　　将画放回别墅，白铎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老傅，搞什么呢？怎么还不来？大家可都到了。”

　　傅宴深启动车辆：“都是谁？”

　　“放心吧，没叫外人。赶紧来。”电话那端笑了一声，“想跟你小女朋友过二人世界的话等夜里，房间什么的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听到这句轻佻话，傅宴深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看一眼宋月摇，见她正专心致志系好安全带，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才回了句：“挂了。”

　　宋月摇抬起头来，温声问：“我们是不是迟到了？让你的朋友等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去的都是我发小，不会在意这些。”

　　宋月摇抬起眼睫，发小么。

　　又听他道：“当然，因为他们跟我太熟悉了，所以容易失分寸，如果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或者闹得太厉害，你也不用理。”

　　“好。”她静静答。

　　车子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杏林山庄，夜幕已降临。

　　宋月摇从车窗向外看去，隐约见山影重叠，林野森森，她降下窗，白色的花瓣飞旋着落在她的衣襟上，用手指捻起，淡淡甜甜的杏花香袭来，宋月摇眼睫轻掀，抬手将它送出窗外，杏林山庄，果然名副其实。

　　“到了，今天一直在坐车，累不累？”傅宴深停下车问。

　　宋月摇笑着点点头：“有点，你一直在开车，应该比我还累些。”

　　傅宴深也笑笑：“吃完饭就不回去了，直接在这边休息，我们不跟他们玩太晚。”

　　“好。”

　　杏林山庄是以前留下的旧园林，旧址上做了些翻新改建，布局倒与南山居有些相像，都是林野间有几个独立的院子，只不过规模要更大些，隐私性独立性更好，还有些温泉景台等，傅宴深带着宋月摇，给她介绍了些沿途景致，随后便熟门熟路地带她走进其中一个院儿，一群人正在厅堂里闹得欢。

　　“傅哥也太慢了吧？”
　　“人家带着女朋友嘛，理解一下。”

　　“老白是怎么形容的傅哥的小女友来着？”
　　“温柔娴静，一尘不染，长得像仙女。”
　　“对嘛，所以我好奇嘛。”
　　“好奇什么，猜也猜得到啊，傅哥现在找的女朋友肯定是温姐的反面，你看温……”
　　“咳，傅哥来了。”

　　院门内有一棵极大的杏花树，遮挡了些里外的视线，也让里面的声音变得不太真切。

　　傅宴深牵着宋月摇的手停在杏花树下。

　　宋月摇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向他。

　　傅宴深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从她发间取下几片白色花瓣。宋月摇微微侧首，也抬起臂，从他肩上拂下一瓣落花。

　　晚风又吹过，她鬓边的碎发被轻带起，灯色下勾出朦朦胧胧的影，傅宴深重新牵住她的手：“冷了，进去吧。”

　　“嗯。”

　　走进大厅，宋月摇还未抬眼，便觉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一种奇异的安静感弥漫。

　　傅宴深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

　　白铎恰从另一间房走出，看到傅宴深的表情，他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都愣着干嘛呢？宋老师，欢迎欢迎，来，里边坐。”他走到傅宴深与宋月摇身边，对众人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子哈，这位呢就是咱们老傅的女朋友，宋月摇宋小姐，我是叫宋老师的啊，你们叫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

　　“那肯定是要叫嫂子咯。”有人笑着开口道。

　　“什么年代了搞这套，月摇，很高兴见到你。”从人群里走出个穿着利落身姿窈窕的女孩儿，向宋月摇伸出手，“我叫向薇，你才20是吧，我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向薇姐，听说你性格比较安静，不太爱交际，那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哦，你放心，我们都是宴深的发小，很随意的。”

　　“向薇姐，你好。”宋月摇轻轻握住她的手，同她笑了笑。

　　有向薇体贴开场，其他人也都过来同她做自我介绍，女的便直接唤她月摇，男的为表尊重，就称呼为宋小姐或宋老师，一时间场面热络起来。

　　傅宴深则始终站在她身旁，手臂挽着她腰身，偶尔在里面差两句话。

　　“看傅哥这样子，是认真了？”有人在后面用臂肘碰了碰白铎，问道。

　　“谁跟你说过他不是认真的？”白铎笑笑，“这些年难道你还不了解傅宴深，他不是爱玩的人。”

　　“这倒是，”那人用手摩摩下巴：“那温柯她……”

　　“既然知道了老傅是认真的，以后说话就谨慎些。”白铎淡声道，“尤其是宋老师在的场合，不要提起这个名字，别给老傅惹麻烦。”

　　向薇走过来：“怎么，她还不知道温柯的存在？”她挑挑眉，“那傅宴深可真有些不地道。”

　　“她总会知道的，只是不该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不该从我们的口中听到。”白铎静静看着远处如神仙眷侣般的两个人。

　　“你说得对，但傅哥还是早点告诉她的好。”

　　“他会的。”白铎肯定道。

　　等一圈人做完介绍，宋月摇终于同傅宴深坐到桌前，服务员也开始进来上前菜。

　　傅宴深顺手拿起桌边的茶壶倒一杯热茶给宋月摇，低声问：“累不累？”

　　他之前问过了一次的，宋月摇仍是浅笑着点点头：“有一点。”

　　他放下茶壶，将自己的位子挪动得与她近了些，随后一手搭上她后腰，轻轻帮她揉捏着。

　　宋月摇的腰身细，他大手几乎能将她整个后腰和腰侧覆盖，如此这般轻揉着，并不需要移动手位，又有外衣遮挡，因此确实没人能瞧得出。

　　宋月摇心中却仍升起些不自在，她落下手握住他手腕，微微侧目去看他，没有言语，只是眉目间含着些笑意，轻轻地摇摇头。

　　傅宴深便又轻捏了两下，随即将手收回。

　　“啧啧啧，瞧瞧，瞧瞧这眉目传情……”

　　傅宴深抬起眼，看向那意欲调侃的人：“听说你最近分手了？”

　　“……”

　　“噗！”桌上都笑起来。

　　傅宴深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宋月摇：“别理他们。”

　　宋月摇只是笑着。

　　房间里的氛围愈发轻松热闹，很快酒水上桌，大家便肆意起来。

　　宋月摇注意到这群年轻男女虽然风格各异，但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似乎都出身优渥，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十分博学，亦十分有度，与她交谈，从艺术学习讲到山间生活，完全没有交流障碍，交谈氛围亦令人放松。

　　但也有几个，给人的精英感十分强烈，聊着聊着，话题便会转到工作上，这些人的工作似乎也是关联到一起的，但这种话题很快就会被其他人打断，又绕回到她与傅宴深身上。

　　是不想在这种场合聊工作破坏氛围？还是怕打击到傅宴深？毕竟听说他在事业上受了大挫折，也正是因为失意，才去他们南山上住着的。

　　真是体贴，他们对傅宴深。

　　场子开了一会儿，大家已经熟悉了些，傅宴深看着宋月摇没下几口饭的碗盘，微微皱了眉头。

　　“你们消停会儿，多吃点。”后面这句是他对宋月摇讲的。

　　“哎呦，傅哥心疼女朋友呢，行，让宋小姐先吃饭，傅哥，这么久不见，你得跟我们喝点儿吧。”有人叫道。

　　“行。”傅宴深夹了些菜放到宋月摇盘子里，“你先吃饱，等会儿再同他们聊。”

　　宋月摇笑着点点头：“你要同他们喝酒吗？”她低声问。

　　“嗯，你吃你的。”他放下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太久没跟他们吃饭，总要陪他们喝一点，不过也不会喝太多，放心。”

　　“嗯。”

　　之后的大部分时间，宋月摇便静静吃着东西，看着桌上的人与傅宴深攀谈饮酒，直到场子过半，她也吃得差不多。

　　刚刚落下筷子，今晚来的几个女性朋友便撇开场子，围到她身边来。

　　“月摇，吃饱了吗？”

　　宋月摇笑着点点头：“吃饱了。”

　　“那我们去那边茶桌上聊会儿天，不理这些酒肉客了。”

　　宋月摇看一眼傅宴深。

　　他抬手抚了抚她头发：“你去吧，我也很快结束。”

　　“嗯，好。”

　　“行啦，别这么黏糊了，走。”

　　今晚来的朋友男性居多，女生一共就这么三四个，刚好在茶桌边坐开。

　　宋月摇习惯性地坐到桌后泡茶，却被向薇笑着拉起来：“傅宴深说你在山上常做茶，可这是来盛京呢，你就别动手了，我来。”

　　她把宋月摇推去一旁坐着，自己沸水烫盏泡茶，动作虽没那么专业，却也是行云流水，宋月摇瞧着，想她平时应也是爱茶之人。

　　“喝什么呢？一肚子荤腥，乌龙茶去去腻吧。”

　　“月摇，你爱喝什么茶？”有人问。

　　“我都可以。”

　　“天天喝茶，会不会也喝厌了？”

　　“不会，茶有百味，喝不厌的。”宋月摇温和地诚实答道。

　　“长得好看，连讲话的声音都这么好听，又懂艺术又懂茶，难怪傅哥喜欢，我也喜欢。”

　　几人笑起来。

　　“可不，月摇瞧着就是个知书达理的温柔性子，让人一看就舒坦。”

　　“谢谢。”

　　“跟我们千万别客气，加个好友来。”

　　加了好友，喝了茶，终于有人开启了八卦模式。

　　“月摇，你跟傅宴深是一见钟情吗？”

　　宋月摇认真地想了想，随即摇摇头。

　　“居然不是？”

　　“那是什么情况？日久生情？”

　　宋月摇又认真地想了想，再次摇摇头，许是觉得自己一直摇头不语不太好，她开口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向薇笑起来，手中的茶杯都跟着摇晃，溅出的茶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她毫不在意地用纸巾擦了擦，问道：“那你第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感觉？”

　　宋月摇这次的回答没有迟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