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温柔在等你》第拾叁月

30、节哀

　　在乔星星开学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奶奶身体每况愈下，饭量也随之减少。前几天更是急转直下，爸爸不得已才给她打了电话，那是她第一次听到爸爸说话那么语无伦次。
　　乔爸爸声音极为颓丧：“星星，本来你奶奶不让给你们打电话，她老说不让你们回来。”
　　乔星星一头雾水：“啊？为什么？”
　　爸爸：“奶奶今天吃不下饭了。”
　　乔星星不以为意：“嗯，为什么不吃饭呢？”
　　爸爸：“唉，不回来我怕你们到时候后悔。”
　　乔星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后悔啥？”
　　爸爸：“你大伯刚刚给你哥打了电话了。”
　　乔星星听得云里雾里，似乎两个人的对话不在一个频道上，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爸你说啥呢，到底怎么了？”
　　爸爸叹了一口气：“这两天抽空回来看看吧，越快越好，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回来？”
　　乔星星更加确认了刚刚的想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爷爷最近怎么样了？”
　　爸爸：“爷爷没事，是奶奶这几天状况不好，你抽空回来看看吧，你奶奶老说没事，不让你们回来，说谁也不准耽误你们上学，一提到让你们回来就生气，今天还拍着床板说‘都回来干啥回来，谁也不许回来，在外面好好上学！’
　　但是不回来我怕你们以后想起来会后悔一辈子，你和你哥哥都是成年人了，你自己决定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
　　“爸，你别着急，我今天就买票回去，我一会儿看看票，最晚明天。”
　　人类真的很脆弱，面对生老病死，没有人能是对手。
　　乔星星内心一阵发麻，奶奶的身体状况令她感到担忧，而真正让她感到不安的是爸爸的慌乱，那些让她回去的话，不是命令，也不是通知，而是商量的语气，是真正把她当大人一样商量的语气。
　　她感觉到十分不习惯，她想再问下奶奶到底怎么样了，只听手机里传来妈妈的声音：“来，我来说，星星，你明天买票回来吧，回来看看奶奶。”
　　听到妈妈的声音，乔星星心里安定下来一些：“奶奶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怎么不吃饭呢？”
　　妈妈：“奶奶现在在医院，这几天吃不下饭，人也没什么精神，今天哄着才勉强喝了半碗稀饭，这不，现在又吵闹着要回家。”
　　乔星星：“啊？这么严重啊，怎么会这样呢，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妈妈：“唉，是啊，眼看着天暖和了，以为能好点，前两天下了一场雨，突然就不行了，这几天输液打针没少受罪，你奶奶闹着说什么也要回家，没办法，一会儿准备把奶奶接回家了。反正情况挺不好的，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你看学校那边，不行就请几天假。”
　　乔星星：“嗯，我现在就去订票，先不说了。”
　　第二天中午乔星星就赶到家了，见奶奶前她却有些忐忑，她满脑子都是那句“谁也不许回来，都在外面好好上学”，她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奶奶情绪波动，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套合理的说辞。
　　爸爸已经在门外迎她了，没有欣喜，也没有寒暄，而是直接拍了拍着她的背：“来。”然后跟她一起向屋里走去。
　　“诶？回来了。”奶奶倚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看着比过年的时候又瘦了许多。
　　奶奶没有责备也没有生气，她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虽然回来的路上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此时此刻见到骨瘦如柴的奶奶，乔星星还是心头一震，虽然心疼，但她还是强颜欢笑：“嗯，学校没啥事儿，我回来待几天。”
　　说完又跟旁边欲言又止的爷爷笑着撒娇：“爷爷～”
　　奶奶抬了抬手：“没吃饭呢吧，正好刚打好的稀饭，先喝点。”
　　乔星星顺着奶奶的视线看过去，碗里确实还冒着热气。
　　她假期没少给爷爷奶奶送饭，老人家最看不得浪费粮食，每次爸爸妈妈都是装正好够爷爷奶奶吃的量，她吃了奶奶岂不是没得吃了。
　　正在她犹豫的空隙，奶奶似乎是担心她是因为嫌弃才不喝，于是补充道：“没事儿，干净的。”
　　她忙说：“哦不是不是，我路上吃了。”
　　不料爸爸却端起来递给她：“吃吧，一会儿再做。”
　　他深知奶奶这会儿吃不下，怎么劝说都没用，只能等奶奶有胃口时再做。
　　连爸爸也让她喝，乔星星这才安心接过来。
　　喝完，奶奶问道：“星星，你这回来上课怎么办啊？”
　　乔星星故作轻松：“没事儿，大学上课很自由的，没什么课，去不去都行，我自己回头补上就行。“
　　有乔星星陪着，爸爸便出去忙别的事了，奶奶说了会儿话，可能是累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奶奶缓慢挪动着躺下，不一会儿奶奶便睡着了。
　　天灰蒙蒙的，屋里更是阴沉沉的，乔星星走到屋外透气，天空阴晦，寒气逼人，眼看都春分时节了，没想到这波倒春寒来得这么猛烈，她不自觉紧了紧衣服。
　　没过多久，堂哥也回来了，大伯、大伯母也来了，屋里一下热闹了许多。
　　虽然大家低声说话，奶奶还是醒了，简单寒暄后，奶奶道：“饿了，打点米糊吧。”
　　“好！”见奶奶好不容易有了胃口，大家都很高兴，大人们争相忙活起来。
　　堂哥：“奶奶，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爸爸展颜：“今天看着好多了。”
　　大伯母：“嗯，今天精神多了，前几天可快吓坏我们了！”
　　乔星星却又是心头一紧，觉得难以置信，这种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状态，居然算是“好多了”的状态，她不敢想象不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想到这里她有些难过，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大伯母看了眼钟表，话题一转：“星星，晚上留下来吃饭啊，我去给你们做饭！”
　　“呃那个，不用了，大大，我妈在家做好了。”乔星星知道此刻妈妈应该刚下班到家，还没来得及做饭，但不知为何，她此刻好想见到妈妈，好像只有见到妈妈才可以打消内心这份不安，于是果断拒绝了大伯母的邀请。
　　大伯母：“什么做好了，这才几点，让你妈也过来一块吃，来，我来给她打电话！”
　　盛情难却之下，乔星星不知该如何是好。
　　爸爸准备好食材，按下豆浆机按钮，笑道：“嫂子，你就别忙活了，他妈妈今天下班早，都做上了，我们回去吃，吃完饭再过来。”
　　大伯母也不再坚持，看向乔星星和堂哥说道：“那你们先在这玩会儿，我去做饭了啊。”
　　乔星星礼貌微笑着点点头。

　　看着奶奶喝完了一碗米糊，乔爸爸便带着乔星星回家了。
　　回到家，乔星星换好鞋就瘫挂在妈妈身上，有气无力地喊道：“妈！”
　　妈妈看她穿浅色外套，丝毫不敢动弹：“唉呀，衣服衣服，小心衣服，蹭上油了一会儿！”
　　乔星星这才松手，转去门口放外套。
　　妈妈看向爸爸：“都回来了，妈怎么样了？”
　　爸爸语气轻松了些：“比昨天好点了，精神多了，吃了一大碗饭。”
　　妈妈笑着点点头：“那就好，能吃能喝就好，像前两天那样不吃饭哪儿行啊！星星啊，你也不用担心了，没事了，诶？阳阳也回来了吧？”
　　乔星星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嗯回来了。”
　　她不理解，在她眼里奶奶的状态几乎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但她不忍心泼父母冷水，只能默默安慰自己，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嘿，早知道就不用你们回来了，不过没事儿，回来玩两天也挺好，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妈妈说着又转向爸爸：“一会儿我去给爸送饭吧，我今天还没过去呢！”
　　爸爸瘫坐在沙发上：“没事，今天大哥在家呢。”
　　妈妈：“那你晚上还去那边睡吗？”
　　爸爸：“都行，大哥、阳阳都在家呢，吃完饭再说吧，他们不过去我就过去。”
　　饭刚吃到一半，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爸爸按下通话键，神色逐渐凝重，只听他说了“什么？”“嗯！嗯！”两句便匆匆挂断。
　　乔星星和妈妈在一旁也下意识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了？”妈妈问道。
　　“走，回老院儿！”爸爸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啊？”妈妈虽一脸惊讶但还是不自觉地跟着站起来，片刻便反应过来，回头道：“走，星星！”
　　乔星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也不敢说话，不敢问，她已经无法思考，像提线木偶一样，听从妈妈的指令跟着来到奶奶家。
　　除了大伯一家三口，卫生所经常给爷爷奶奶看病的宋医生也在，他们在讨论着什么，奶奶则因病痛在床上痛苦地低哼着，但扭曲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已经在极力克制了。
　　“要不还是送医院吧……”宋医生建议道。
　　“不用去医院……秀儿，你就给我哎……”因为疼痛她“嘶”地倒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打一个止疼针就行！”
　　“嗯行，阿姨您先别着急啊。”
　　宋医生说完招呼大人们到一旁去了。
　　“我不去医院啊！”奶奶竭尽全力撑起一点身体向着大人们喊道。
　　“嗯咱不去医院，我先配个药啊，阿姨，没事啊，马上就好！”宋医生温柔地安慰道。
　　奶奶这才放心地躺下，随后就只能听到她艰难的呼吸声，似乎随时都要痛昏过去。
　　乔星星也焦急地时不时看向宋医生，却并不见她配药，急得直扣手，哥哥上前轻抚她的背，她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她抚摸着奶奶的手轻声安慰又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回头看大人们还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大人们也都眉头紧皱，先是摇头，最后又点头。最后终于开始配药了，乔星星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姨，来，咱们打一针啊，有点疼啊，稍微忍一下。”
　　打完一针，奶奶终于眉头舒展，呼吸似乎也开始变得平稳。她看着乔星星微笑着说道：“吓着你了吧？”
　　乔星星强颜欢笑：“没有，奶奶。”
　　奶奶似乎是困了，但还是强撑着努力睁开眼睛保持清醒：“阳阳？”
　　大表哥往奶奶跟前凑了凑：“哎，我在呢奶奶！”
　　奶奶：“星星？”
　　“嗯奶奶！”乔星星看着虚弱的奶奶此刻心疼极了，眼泪忍不住在眼里打转，声音都变得哽咽。
　　奶奶环顾了一下：“月月呢？”
　　“月月上学呢，马上就参加高考了！人家学校管得可严了，不让出来。”大伯母声音都提高了一倍。
　　奶奶眨了眨眼，点点头：“好，上学好，要好好……上学……”
　　奶奶终究还是有些撑不住了，眼神开始涣散，但还是拉着乔星星的手继续说道：“上学好啊，你们俩也要好好上学……”然后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奶奶好像是睡着了，但越来越弱的呼吸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乔星星能感受到抓着她的那只手逐渐失去力气，再也忍不住，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往下掉。
　　“妈？”大伯父试探着喊了一声，然后就是爸爸妈妈和大伯母的声音。
　　再后来乔星星好像听到了很多哭声，慢慢地院子里来了好多亲戚，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