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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第二章:多情却总似无情

      夜如水,月如轮,距芙蓉庄半日距离的镇上客栈,三更时分早已灯火皆无,各自安眠。
      史云裳三人酉时选了此地落脚,独自包下西侧小小一座跨院。那院中虽然不似听弦小筑处处布置得独具匠心,但倒也清幽。满院梧桐,绿意盎然。此刻夜风吹拂,沙沙作响,反而格外衬出满院的静谧。
      史云裳独自坐在正房中的桌旁,摆弄着一枚鸽卵大小的明珠。房内烛火早已熄了,那珠上却映出一道荧荧绿光,三步之内,照人毫发皆碧。
      照夜宝珠,千金难求,但史云裳的心思却明显的不在这颗稀世明珠上。片刻后,将珠收起,缓缓道:“回来了,就说吧。”
      门上挂的洒花软帘微微动了一下,缪苍江已经静静的站在了桌边:“公子,芙蓉庄明日并无不妥之处,唯一与穆晋有罅,可能会来闹事的,大概只有凤水谭家。并且据报,谭家四老已在月前离开凤水南下,想是来者不善。”
      “谭家与穆晋有仇?有怨?”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已。”缪苍江眉毛也没有动一下,“谭家四老貌似不是奉命而来。”
      史云裳略点头:“谭大小姐也不似强求之人。穆晋交游倒果真清白,这样衣儿嫁入芙蓉庄,算得其所。”
      “公子,可要属下处理谭家之事?”
      “不用。”史云裳一手支额,微微一笑:“见见芙蓉庄的手段也好。明日你不必随我进庄,有红针就好。星河之中毕竟缺少主事之人,速速回去吧。不过走前在外围注意动静,适时,提点一下芙蓉庄中主事之人,衣儿的大喜之日,我不想见到意外之事发生。”
      “是。”缪苍江顿了顿,又道:“公子,若无事,属下告退。”
      “你去吧。”
      “公子,木已成舟,还请善自珍重。”

      缪苍江如出现时一般无声离开。史云裳对着已无人的桌前淡笑:“时至月前,恍然如梦。既不能一生携手,为她寻得一良人又何妨。若是到此还不能释怀,这剂苦口良药,岂不是浪费得可惜。”
      起身推窗望月,明月如银,丝丝风吹衣发,一似不在人间。史云裳原本困在暗室中的身影立刻明亮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随着水样的月华滋长,又有什么,已经颓然逝去了。
      “再一个月后,风花雪月,不再成缺,兰闱之行,想来会再开新局了吧!”

      芙蓉庄内外,红彩张结,洋溢的喜气在艳阳烘托下格外热辣。往来的贺客络绎不绝,若大庄园,都被这腾腾的喧嚣煮得沸了,庄墙外一排杨柳,俱披红绸,垂叶迎宾。
      缪苍江站在庄门不远处的一个暗角,躬身向史云裳施礼:“公子保重。红针,庄中一切有劳了。”
      史云裳右手一翻,笑着用掌中通体翠绿的洞箫在缪苍江肩上点了点:“衣儿婚事尘埃落定后,我自然回去。怎么,你还怕我丢下自家基业跑了不成!”
      “属下不敢。”缪苍江微一欠身,转向谢红针道:“回护公子之事,有劳你了。”
      “你放心走你的,公子身边,自然有我。”谢红针斜他一眼:“一路上你已经嘱咐了十几遍了,也不嫌罗嗦!”
      缪苍江笑笑,却也不恼,又向史云裳拱了拱手:“属下告辞。”
      “去吧去吧,一路小心!”史云裳挥挥手,目送他远去,一回身向谢红针笑道:“咱们这一路的十八相送,可是送到芙蓉庄的大门口了。走走,赶快进去,可不要错过了吉时。”

      “听弦小筑史公子到——”
      “哪位是表妹夫,容我见见!”
      门童声音未落,门外清亮笑声已直透入人声鼎沸的庄园。正在院中与宾客来往答礼的穆晋一怔,一时茫然,抽身循声望了过去。
      在他身侧同样接应不暇的锦衣公子笑着拍上他肩膀:“妹夫,云裳到了,只有他这般厚脸皮的人,才这样大喊大叫着登人家的门!”
      “莫非是史家表兄……”
      话音未落,一个淡黄身影翩然入庄,纱帽翠箫,如同凌波而过般,几乎足不点尘,眨眼已到面前。与他同来的红衣女子手中捧有礼单,却直接转向右廊管事处。
      不待穆晋开口,锦衣公子一拳捣上来人左肩:“好小子,两年来一个纸片也不曾送到洞庭,还以为连衣儿的婚宴你也要缺席,算你有良心!”
      史云裳不躲不闪任他一拳擂上,笑道:“罗绶,莫让我到舅父面前告你一状以大欺小,两年不见就只用拳头招呼我!”
      罗绶笑着揽住他:“少来!过来过来,见见准妹夫,你也算是娘家表亲,别看他大了你四岁,一样要叫声表哥。”
      在一旁看两人打闹无忌的穆晋上前一步,拱手施礼:“表兄……”
      “哎,莫要叫老了我!”史云裳洞箫虚虚向前一点:“叫我云裳就好,我们这些兄弟间没大小惯了的,你要客套,我反而听不习惯。”
      穆晋笑笑,也就顺势改了口:“云裳。”
      罗绶按住他的洞箫:“云裳,礼也见了,大家也是亲戚了,摘了你的帽子,还遮遮掩掩干什么,你几时怕见人了!”
      史云裳轻抚帽沿:“你不怕我抢新娘子的风头,我难道还怕见人!”手一翻,将纱帽摘了下来。
      罗绶见惯他的容貌,已不为奇,却斜了眼暗自打量穆晋的神色,看他的反应。穆晋初见确也是一愣,但立刻一稽笑道:“江湖中久闻玉管朱弦才貌惊绝,名不虚传,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史云裳顺手将纱帽交给下人:“我是你表舅兄,你只管赞我,我一并领了,绝不推辞。”
      穆晋微笑:“天是有香能盖世,国中无色可为邻。”转向罗绶道:“云裳已经登门了,你还要藏私吗?”
      “你和他几时关系好到来敲我的东西了!”罗绶摇头叹息,从袖里掏出一物,丢给史云裳,“前几天到手的,正好配你的驭龙。本来还说你这次若仍不来,我就自己吞下了。失算,真真失算!”
      史云裳扬手接住,见是一块鸡卵大的碧玉,玲珑剔透,端的不凡,玉上凿孔,系有丝穗,玉面纹理精巧,镌的正是穆晋方才所吟之诗, 便摘下箫上原系黄玉收起,换了它上去,翻来覆去看了看,确实满意,笑眯眯看向罗绶:“果然藏私,有这好东西不早给我!”
      “洞庭的宝贝你刮走的还少吗!”罗绶嗤一声。
      史云裳不在意他的抢白:“我知道这是某人嫉妒我偏得舅父的疼爱,不和你计较。舅父在哪里,我去见了他老人家再来。”
      罗绶摆手:“两天前还在的。前天忽然接到一封不知什么来头的信,丢下张罗了一半的喜事连夜离开了。啧,老头子神神秘秘的,自己宝贝女儿的喜事竟然都顾不得了。结果今天这家长的位子,只好劳动我这个大舅哥来坐。”
      “舅父不在?”史云裳好生诧异。
      “是啦是啦,所以你今天是见不到啦!改天自己去洞庭磕头,看看老爷子怎么骂你这个两年跟丢掉一样没消没息的外甥!”罗绶笑着做了个打板子的手势,拉住穆晋,“新郎官也不要偷懒了,迎来送往无数的事等着你呢!让云裳自己逛去,既然他的礼物到了,这人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穆晋被他扯了就走,匆忙间只好向史云裳一颔首算是告辞,史云裳了然一笑,拢了洞箫,慢悠悠向人群里逛去。

      谢红针递过礼单,出了右廊却不见史云裳踪迹,只见宾客仆人往来穿梭,人声嘈杂,穿花蝴蝶般乱人耳目,只好一点点慢慢找过去。偏偏这芙蓉庄占地甚广,除了内宅外,若大的庭院都开放为宾客栖游,加之楼阁亭台,繁花茂树,要找一人谈何容易。谢红针漫无目的找了盏茶工夫,半点头绪也没有,索性向宾客聚集最多的地方插过去,碰碰运气。但人一但聚得多了,磕碰擦撞难免,谢红针一个闪神,右肩不知被哪个过路人重重一带,那力道极大,不免一个趔趄。她久寻史云裳不见,这一来更是着恼,顺手重重一下挥了过去:“哪个不长眼睛……”
      她虽然没有用上内力,这一掌的力气却也不小。芙蓉庄婚宴,请的几乎都是武林中人,倒也不怕误伤了人,只想借此发泄一下。只是手才摔出,耳边已有人轻轻笑道:“姑娘好大的脾气,在下卤莽,这里赔罪了!”随着声音,一只手轻飘飘在她掌缘一划一托,化了来势。
      谢红针轻哼一声,指尖疾颤,穿花般脱出那人的掌控,如拈绣针,在他虎口处一触即收,这才回身,微微一笑:“如此,你的赔罪我就收下了。”
      两人各占一筹,倒也平均。罗绶笑嘻嘻收手:“姑娘好小巧功夫,方才是在下不是,姑娘莫怪。”
      “你陪了不是,我自然不怪。”谢红针略一拱手,眼角扫到不远处一角黄衣,正是久寻不见的史云裳,也不再与他客套,立刻转了过去。
      “喂,姑娘贵姓?”罗绶难得被人当作空气,见谢红针早已去远了,摸了摸鼻子,哂笑一声:“好有个性!”

      史云裳一人闲闲散散四处走动,一路上相识的人不免寒暄几句,不相识的,见他风姿卓然,也不免多打量上几眼,一身上下,粘了无数的眼光。只是史云裳素来洒脱,倒也不放在心上,自得其乐的赏景观花。行至中庭,听得头上连声吆喝,一旁楼上二楼的敞栏内,两名青衣仆人抬了摞成“品”字的三个酒坛,一步一蹭沿着雕栏挪动,那三坛酒看来颇有分量,颤巍巍好不惊心。
      史云裳还在那里辨认坛上的酒签,楼上惊呼一声,抬酒的一名仆人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身一歪,三坛酒立刻失了平衡,滚出栏杆直砸下楼来。
      “哎呀,表妹夫家的老酒……”史云裳咋舌,也未见他如何举步,人已从数丈外移到楼下,左袖一拂,一只酒坛如触上了弹簧般,溜溜一转,倒震起来,直撞回楼上呆若木鸡的青衣仆怀中。
      几乎是同时,另一坛酒也借了外力有惊无险的归位,只是去势十分刚猛,带起一股疾风。但那刚猛劲道触人即收,竟似人稳稳托着放到另一名仆人怀中一般。
      史云裳动身时,就已经发现一道蓝影与自己同步跃出,索性就只揽了一坛,另两坛送了个顺水人情。只是那蓝衣人似乎也是抱了同样的心态,两人各自收手,余下那一坛酒竟无人答理,直向地面撞去。
      两人都是愕然一下,被他们抢先出手了的围观众人只觉眼前黄蓝二色骤晃,余下那坛酒呼的一声,冲宵直弹起四五丈高,半空中衣袂穿梭,两声朗朗长笑,史云裳与那蓝衣人同时落地,各自左手从坛底侧伸过,扣住对方一边的酒坛底边,稳稳托住,只是如此一来,到成了个不尴不尬的胶着局面。
      围观人中响起小小惊呼,只当他们就此较起劲来。史云裳隔坛打量那蓝衣人,扣坛的一手骨节粗大结实,年岁似与自己相仿,只是五官线条硬朗阳刚,自己倒不曾盖了他多少风头去。
      两人各打量对方几眼,忽然相视一笑,同时催力,第三坛酒挟了一刚一柔两股劲道,陀螺般转成一团褐影,嗖一声射上二楼,端端正正落在栏杆的雕花圆球上,一时间木屑纷飞,竟生生将那木球旋出一个平面,托稳酒坛。
      这厢的小小混乱早拉了穆晋的视线过来,分开人群,正见到两人合力将酒坛送返,笑到:“好手段,云裳,阿翼,我那坛酒能劳动你们联手,倒真是天大的福分了!”
      蓝衣人见是穆晋,笑道:“大哥过奖,这位公子才是真的好手段!”
      穆晋过来拉住他:“你也不用谦虚,大家都不是外人。云裳,这是我契弟,虎啸山庄的少庄主童翼。阿翼,这位是衣衣的表哥史云裳,江湖上盛传玉管朱弦,就是他了。”
      “史公子。”童翼向他一抱拳,“久仰。”
      史云裳回了一礼,笑道:“少庄主不要客气。”
      “他可不是客气!”紧随穆晋挤进圈子的罗绶接口,“你一琴一箫挑了清河老巢后,他就一直念叨着要找机会见见你了。你看他人高马大,心性也是直的,交了他,包你稳赚不赔!”
      “你当谁都有你的花花肠子!”史云裳睇他一眼,“你不是要应酬吗,怎么又来凑我的热闹!少庄主,让这两位大忙人继续忙,你对我的眼缘,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
      “那就不客气了!”童翼转向穆、罗二人,“大哥,罗兄,一会喜宴上见。”
      罗绶连连挥手,掩面故做哀声:“去吧去吧!我就知道云裳那张脸吃遍天下,阿翼你也沦陷了,难道咱们相识半年还比不上他一刻钟吗!妹夫,咱们走,且让他们快活去!”
      史云裳挑眉一笑:“承蒙夸奖!”拉了童翼就走。

      两人转过小楼,四处观望了下,满眼喧嚣,一时竟找不出个好去处,不由笑道:“这可难了,那不成我与你到屋顶上去?只是这黄道吉日爬了新郎官家的房子,倒是贻笑大方了!”
      童翼笑笑:“史公子,芙蓉庄的地形我还算熟悉,如果不嫌弃,由我来挑一个地方如何?”
      “我倒忘了,少庄主也算是半个东家!”史云裳偏头打量他一眼,“那就有劳了,不过,要是挑得不好,可要罚酒的。”
      童翼见他说得豪爽,笑道:“只怕你罚不倒我!”
      “难道少庄主也是千杯不醉的海量?那倒是求之不得。”史云裳虚点他一下,“今日无事,我就与你痛快较量一次,既是你的契兄我的表妹夫,想来也吝啬不了,我两年来难得有机会畅饮,这机会断断失不得。”
      “这边来。”这次是童翼反手拉了史云裳,向一座假山后转去。
      斜刺里小径上忽然小跑来一名小厮,十四五岁,机灵模样,向童翼连连摆手:“童少爷,童少爷!”
      童翼刹住脚步,看看那小厮却认得:“穆风,你不是在外面招呼客人……”
      穆风手中掐着一封信笺:“童少爷,刚刚我在外面,忽然一阵风刮过去,这封信就莫名其妙的摆在桌子上的,还有人在我耳朵边说了句‘事关重大’。我不敢耽误,一路进来找庄主,却到处不见。见到您也是好的,童少爷,您也算是我们半个主子,这信送到您手上,您就看看可是什么大事,也好拿个主意。”
      “给大哥的吗?”童翼看那信笺平平常常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一抖手撕开了信。里面只是一张薄薄素笺,寥寥几字,童翼一眼扫过,眉峰微微一簇,向史云裳一抱拳:“史公子,不好意思,我要先去处理一件事,少时回来,再赴你的酒约。”
      “无妨,少庄主请便。”史云裳一摊手。
      童翼点点头,竟连大门也不走,足一顿,直向南面高墙掠去,但见蓝影如风,一起一落,已不见了踪影。
      穆风傻在原地眨眨眼:“好象有大事情了……”
      史云裳负着手看着童翼离开的方向,淡然一笑:“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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