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

  •   第一章:花开未老人年少

      一树灼灼红艳,如霞似锦。但花色虽盛,却不曾惹上半分俗气,乱人眼目,反却平添春色如华。
      史云裳勾下最后一弯花瓣,颇为满意的掷笔,自己看了看,笑着向一直站在桌旁观看自己作画的红衣女子招呼道:“红针,如何?两年未碰画笔,技艺都有些生疏了,现下才找回那么一点意思!”
      谢红针弯眉一笑,不甚娇柔,却带出几分男子豪气:“公子,若要属下过关斩将不难,但要评这文绉绉的书画可就是难题了。不过公子当年甫出江湖就落了‘才情惊世,绝色倾国’的美誉,丹青方面,自然也是不俗。”
      “红针,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笑我落了虚名!”史云裳挑眉看她一眼,视线又落回画上,“罢了罢了,无影针女侠不落闺阁俗套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只当我问错人了!”
      谢红针但笑不语。
      史云裳自己又将画上下打量了一番,提起笔来:“这花虽好,纸上留白却空了些,添上几个字倒是不错。”
      谢红针偏过头去,顺着他的笔落一字字念出来:“蜡红枝上粉红云,日丽烟浓看不真。浩荡风光无畔岸,如何锁得杏春园。”
      “如何?这首诗总认得的吧!”
      谢红针拱了拱手,笑道:“公子两年之内便有大成,如今衣锦还乡,自然风光无限。‘如何锁得杏春园’,公子大喜之日不远啊!不知何时到洞庭水寨提亲,将表小姐迎娶回来?”
      史云裳眉宇间飞上一抹春色,左手轻扣桌沿:“两年不见,不知衣儿可好。过两天我自然要跑一趟洞庭,也好拜访一下舅父。”
      “公子挂心数年的心上人,属下也迫不及待想一睹风采了。”谢红针眨眨眼,“说起来,要不是因为表小姐,属下等又如何会有机会追随公子左右。能有今日局面,表小姐居功至伟呢!”
      两人说笑间,贵儿从门外探出头:“公子,谢姑娘,缪爷回来了。”
      缪苍江大步进来,向案后一拜:“见过公子。”
      史云裳挥挥手:“苍江,我说过多少次,又没有外人,这套就免了。我记得你还不到三十,怎么一板一眼尽向老头子看齐呢!”
      “不敢。”
      缪苍江的个性一向持稳,史云裳随口说罢,也不在这件事情上再多纠缠,放下另一支手上的笔:“东西采选的怎么样了?我准备四天后动身,礼物是否办得齐全?”
      “基本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有四色花纱,因为是仿贡花样,要开机现织,但属下已经让他们加人赶工,不会误了公子的行程。”
      史云裳听他备报整齐,心下满意,又闲谈几句后,贵儿来请用晚膳。听弦小筑中仆役不多,贴身服侍的只有贵儿一人,而缪苍江谢红针又是史云裳的心腹下属,当下也不多叙主仆,四人一同到花厅落坐。
      厅中晚饭摆好,一桌菜色多是江南风味,却格外多备了一味葫芦鸡,与一壶新热稠酒。缪苍江与谢红针两人俱是西北人士,自陪同史云裳返回听弦小筑来,一路兼程,鲜少有故乡俚味入口。缪苍江倒还罢了,谢红针却是毫不掩饰的喜上眉梢。想来多日的南餐,已经吊足了她怀念家乡风味的胃口。
      贵儿早为每人添上一碗香糯,但史云裳却不去动饭,只见贵儿另端一只青花瓷盏,温着炖得几近融化的枸杞银耳燕窝,与小银匙一同送上。史云裳笑着点头:“小鬼,倒还记得我的习惯。”
      贵儿笑嘻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这可是公子您的养生术啊,贵儿忘了自己的名儿也要记得的。这燕窝是月前表少爷送来的,上好的官燕,当然是公子才配吃了!”
      缪、谢二人与史云裳相处日久,他这晚补的习惯习以为常,也不奇怪。倒是史云裳略尝了一口后,心情大好的用银匙轻敲瓷盏,笑着看向两人:“银耳留侯,枸杞房杜,每次见这两味,怀古幽情油然而生。昔之良臣的玉骨丹心,总是格外醇厚啊!”
      缪苍江停箸为礼:“西北之地,正是盛产此两味。”
      答语巧妙,史云裳自然大悦。谢红针也道:“属下这里尚有一笺碧心,公子可有兴趣?”
      “红针……”史云裳明白她话中所指,有些无奈的点头:“等下和苍江来我的书房吧。”
      “是。”
      贵儿一直在偏头听着三人的谈话,此刻捉了空,立刻发问:“公子,碧血贵儿知道,这个碧心是什么?”
      “碧血入心,自然就是碧心喽!”史云裳笑笑,引开了话题。

      书房中门窗悉数全开,史云裳闲闲的倚案而坐。今年的地气暖得格外的早,现在虽还只是仲夏,和风吹送,对面已可见院中大簇扶桑,如火般热热闹闹开满了半园。风送温香,流溢满室。
      相较起他的随意,缪苍江仍是衣袍的纹线都不见散乱的严谨,似随意般站在窗前,十丈内风吹草动,已尽收眼底。
      这厢谢红针递上一只信套来,青绿地洒银的封面上一朵火红朱兰,竟不知是如何熏染上去,一瓣一蕊皆玲珑剔透,雅香袭人。
      “兰闱主人已经是第三次来信相邀,公子还打算推谢了么?”
      史云裳不急着看信,只将那信套在手中来回把玩着:“不妨,红针你看,兰闱每次来鸿,俱是精妙不可多得的上品。紫蕉、朱英、碧沉沙,如是再来一品象牙玉版,这套绝迹已久的‘风花雪月’就齐全了。难得如此妙人惠心,自然不能拂人雅兴啊。”
      “可是公子,兰闱之邀,您已推谢两次。万一那兰闱主人认为公子无心交结,就此作罢,岂不坏事?”
      “嗳,以兰闱之身份,要是连这几分耐心也没有,不免贻笑大方。红针,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谢红针闻言,却是一喜:“公子,这样说来,您是打算同意兰闱主人的邀约了?”
      史云裳轻笑:“红针,太过操心易招衰老,可是女人的大敌,如何行事,你们静观便好。天色不早,我要静坐片刻,你下去休息吧。”
      “公子不要太过操劳。”谢红针问过那一句后已自觉多言,当下借机告退而去。
      史云裳再看向还在窗边待命的缪苍江:“苍江,你也回去吧。”
      缪苍江转过身来,躬身微施一礼:“公子,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属下告退。”脚下微动,悄无声息退出了书房。
      史云裳伺他走后,放下手中把玩了数番的那笺碧沉沙,轻叹了口气:“一去二三年,归来四五事。已是最后一天了么?苍江,你这良药苦口,有时还真是让人吃不消啊!”

      白日里所绘的那幅杏花图,史云裳大为满意。次日一早,就起身找来工具加裱绢轴,砑石油纸之类摊满书案。直到正午十分,才算告一段落,将裱好的画卷摊平,细细赏玩。
      谢红针依然随侍在一旁,缪苍江早早便去布坊督促赶工印纱,正午方回。甫一进门,史云裳已扬眉笑道:“苍江你回来得正好,来看看我的裱画手艺如何?红针一向不近书画,倒是难为了我半日的对牛弹琴啊!”
      谢红针在一旁摇头笑道:“非也,公子,您这两名手下都不是舞文弄墨的材料,这下恐怕您的另半日也要继续对牛弹琴了!”
      “早知如此,星河之中就该加上一道文试,不然本座一向自诩的文采风流,岂不反而落得个曲高和寡的窘地了么!” 史云裳连连叹气,语锋一转向缪苍江:“苍江,看你回来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出了何事?”
      缪苍江默然,从怀中取出一份红帖,双手呈出。
      空气中隐隐浮起了一丝躁动不安,史云裳双手按桌,站了起来,却不去拿帖,而是沉声道:“报。”
      “洞庭水寨一月后有喜事临门,红帖一份,请公子列席。”
      “什么喜事?”
      “芙蓉庄少当家穆晋与洞庭水寨的千金罗衣小姐的喜筵。”
      缪苍江话出口后,本能的向前一步,已做好了安抚史云裳失态的准备。史云裳脸上一瞬间褪去血色,苍白得出奇:“洞庭水寨的千金罗衣小姐与芙蓉庄少当家穆晋大婚?”
      每一个字都被他慢慢的重复了一遍,谢红针站在他左侧,清楚可见他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处丝丝泛白。
      “什么芙蓉庄少当家,敢抢公子的女人,本姑娘去教训教训那个混蛋!”谢红针猛一甩头,就向厅外掠去。
      “回来!”
      一直低头看着桌面的史云裳忽然暴喝一声,右手重重在桌上一拍。谢红针去势虽快,白光一闪,竟后发先至,啪一声撞上书房大门,两扇雕花门砰然合拢,将谢红针阻在厅内,随后叮一声脆响,白光落地,却是桌上一对水晶镇纸,碎成一地琉璃。
      “公子……”
      史云裳抬起头:“红针,不得造次。苍江,送帖子来的人可还在,传进来见我。”
      “是。”缪苍江含义复杂的看他一眼,转身去了。谢红针捺着性子,退后两步。
      片刻,缪苍江带了一人进来,仆役打扮,衣襟下摆绣有惊淘拍岸的图徽,见了史云裳立刻行礼:“小人罗恭见过表少爷。”
      史云裳点点头:“起来说话。”
      罗恭起身,垂手肃立。史云裳看了还呈在案角的喜帖一眼,向罗恭到:“你们小姐与穆公子的事是何时订下的?”
      “回表少爷,小姐是半年前在老爷寿宴上与姑爷认识的,之后老爷与穆老爷就都有结亲的意思,小姐与姑爷也是两情相悦,亲事就订下来了。只是那时表少爷您出门在外,行踪不定,才没接到消息。”
      “原来如此……”
      “公子……”谢红针上前几步。见史云裳听到“姑爷”二字时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不免有些担心。
      史云裳微一摇头,向罗恭道:“芙蓉庄家学渊源,穆公子也是人中龙凤文武兼修,如此一来,到也与衣儿门户相当。你回去转告舅父大人,就说云裳恭祝新人百年好合,一月之后,定当亲赴芙蓉庄贺喜。”
      “小的记住了。”
      “你下去歇息吧,明天再走不迟。”
      “谢表少爷。”
      罗恭退出去,等在门外的贵儿立刻带他离开。伺两人转过回廊,谢红针立刻跳起来:“公子,这算什么!您在外面两年辛苦,竟换了个表小姐要嫁人的消息!是她负你还是芙蓉庄横刀夺爱,去找他们说个明白!”
      史云裳背过身:“慢来,红针,此事与他二人无关。”
      “什么?”谢红针一剔柳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史云裳低笑一声,豁然转身,眉宇间已剔去哀色,“苍江,礼物照备,再加三色,为衣儿出阁添妆。”
      “公子……”缪苍江难得也放柔了一丝声音,“如果为难,您不必如此。”
      史云裳轻拂过桌上画卷:“衣儿心未有所属时,我自可以百般寻思以得芳心。如今她已有所眷之人,坏人姻缘岂是大丈夫所为。两年前我为她投身江湖,乘兴而去,今日开建基业,也算尽兴而归。人生一世但求无愧己心。我心意已足,何求其他!”
      缪、谢二人都是一怔,半晌,谢红针支吾着伸手:“公子,原来,您一直是在暗恋表小姐……”
      “红针……”缪苍江阻拦不及,只好对谢红针的口无遮拦用力一闭眼,低叹一声。
      史云裳却不恼,纵笑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苍江,红针,今日了却我一段相思事,你们且陪我大醉一场!”右手衔起桌上狼毫,透过画轴,顺手一掌推出。那幅杏花图破空而去,直钉入园中花架顶端藤条,飘洒开来。
      缪苍江只觉眼前紫影微晃,腰间长剑已只余一鞘。却是史云裳飘身而过,流云般落在庭中空地,右手一挽,银花如雪,剑势流水般铺开,玉链当空,穿花绕树,却不曾折损半片花叶。史云裳身上纱衣随身形而动,宛如紫雾随风幻化,端的风姿绝世。
      “好流霞剑!好彩云飘!”缪苍江二十余年醉心剑术,仍不免有惊艳之叹。
      谢红针同样目光片刻不离中庭,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如此风华,天下为女儿身者,又如何肯嫁他!”
      “驭龙箫,凤血琴,玉管朱弦名满天下;星绝掌,彩云飘,才情惊世绝色倾国。不愧于此!”
      谢红真噗的一笑:“剑痴,难道你的手现在不痒?不如下去与公子相和一场!”
      缪苍江正色道:“流霞剑若要用做剑舞,非至刚至强之剑不能与其相配。我的风火剑诀虽然也是刚强一路,但与其一比高下立现,哪敢献丑。”
      “难得你也有自惭形秽的时候!”谢红针笑嘻嘻拍拍他手臂:“只是这流霞剑虽然柔韧,公子舞来却只见风姿潇洒,没有丝毫女态,倒也是奇事。”
      “江湖中尽管盛誉公子姿容绝色,你却可见有人将公子误认为女子?”
      庭中史云裳正在收势,剑光斜闪,刹那百花缤纷如雨。史云裳立于其中,弹剑而笑,流光溢彩,将万紫千红沦为配色。而衣袂临风,气宇绝伦。
      谢红针恋恋不舍的收回欣赏的视线:“公子顶天立地的男子风骨,潇洒气概,如果会被误认为女子,才真是瞎了天下人的眼睛!”
      缪苍江只来得及点头,还未开口,史云裳剑尖一抖,甩过一瓣嫣红:“站在那里作甚!叫贵儿布酒,如此春色满园,定当不负。你们今日且来,不醉不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