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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楔子:别来几度春风

      “刘先生,小人只是粗通音律,微末之技,扫了您的雅兴,哪还敢与先生一较高下,我家公子确实出门在外,先生如果一定想要切磋,就请改日再来吧。”
      家仆装束的青衣少年夸着脸看着一个月来几乎是不间断的登门来找自家公子切磋琴艺的中年男子,盖在衣袖下的左手捏成拳状,真是恨不得一拳将这牛皮糖一样的人打出大门,还自己一个清净……
      “小童,人人都道听弦小筑主人一手琴萧之技妙绝天下,在下可是诚心前来拜访,若是前几次,只当我心不至诚不肯相见,可如今已经过了一月余,在下天天风雨不误登门,难道你家主人还不肯赏面?”中年男子被吊了一个多月的胃口,态度也有些不悦。
      “先生,我家公子已经出门游历两年,四面街坊都可以做证,您还是请回吧。”
      男子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一个月前,在下踏月前来,明明听到院中有人弄琴,音律精绝,小童你为何一直苦苦欺骗在下!”
      “先生听到的,只是我们表小姐在这里小住时偶尔抚的一曲,并非是我家公子。”
      “那肯请表小姐隔帘赐教一二。”
      “表小姐已经于当夜回洞庭自家去了……”
      “胡说胡说,那夜在下半步未曾离开大门,哪有女眷出入,小童你莫要哄我。”
      “刘先生,表小姐是习武之人,高来高去,先生没有发现也很正常……”
      “莫胡说!”男子叱喝一声,“人非云非鸟,如何可以在空中来去自如,荒诞无稽!在下读圣贤之书,你怎可拿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糊弄于我!”
      “……”少年一时无语,仰面望天,只恨老天为何不降下一个老雷来劈昏这书呆,表老爷的洞庭水寨引以自傲的轻功,竟被划为“怪力乱神之说”,这叫自己如何再向他解释。
      男子见少年脸上颜色变换,只当自己一语料中,面露喜色,敛衽一鞠:“如此,便烦劳小童去为在下通报了。”
      “……喂!”少年回过神来,一跨步挡在门前,“我们公子不在……”
      “这可是那史家小子的狗窝,叫他滚出来洒家面前受死!”
      一声暴喝落雷般劈下,一名披黑色僧袍的的胖大和尚也不见来路,砸夯般擂落在大门一丈开外的地方,门楣上镌有“听弦小筑”四字的横匾似乎也颤了颤,簌簌落下些许灰尘。
      刘姓男子似乎被霹雳般的大吼惊的懵懂,颤颤用手一指:“何……何方……妖僧……”
      话刚出口,大和尚脸色一变:“死穷酸,你说谁是妖僧?”未握禅杖的左手陡一扬。
      “休在听弦小筑撒野!”青影一晃,少年已扑到大和尚与男子中间,右手一抄,不知何时竟多出一柄小剑,白光泓泓,从半空中隔下三颗铁菩提。
      “呵呵小子,你是那史家小子的家奴?原来还有那么三脚猫的功夫!看你毛没长齐,洒家不要你的小命,快去叫你家主子出来受死,不然休怪洒家烧了他这间狗窝!”
      “哪里来的野和尚,敢对我家公子出言不逊,看小爷收拾你这驴秃!”少年被刘书生磨泡了一个月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孔道,短剑一挽,直向大和尚胸前要害刺去。
      大和尚哈哈一笑:“小子,洒家本想给你结个善缘,你却一心想要超度,那就怪不得洒家了!”
      “你们……你们……朗朗乾坤,逞恶斗殴,目无……啊!”刘书生不知何时找回理智,颤微微指向二人,一颗石头啪的砸在他脚边,青石砖上裂痕蜿蜒,立刻又闭上了嘴。
      少年踢出那块石头,手上的攻势却毫不放松,剑剑狠快。只是他的剑术虽然精妙,但终究亏在年幼,无论体力内力还是经验都大逊于对手。大和尚游刃有余的和他缠斗上十余招,戏耍够了,也就不再继续浪费时间。十几斤重的生铁戒刀一阖一开,嗡的一声,少年手中小剑被直震飞上半天,人也倒栽出一丈开外,虎口淋淋,已然迸裂。
      “你主子要当缩头乌龟,洒家就先用你这小兔崽子喂刀!史家小子阉了我徒儿,洒家就先阉他个小奴才!”
      大和尚哈哈大笑,戒刀一扬,一道凛冽寒光泼向少年胯间。青衣少年“啊”一声惊叫,几乎吓昏过去,双手虚虚向腿间一护,双眼一翻。
      大和尚戒刀落下,在他身后却也同时响起破空之声,劲风疾扫间,一管三尺长短的物事斜里旋飞而来,一触戒刀,脆声如扣金石。大和尚虎口一麻,把握不住,戒刀被那长物磕脱了手,直与少年被震飞的小剑做伴去了。
      “什么人!”
      “朗朗乾坤,逞恶斗殴,目无王法了么?”刘书生未曾说完的那句话被人戏谑着接下去,那声音清亮却又柔润,落在耳中无比熨服。还瘫在地上的少年一跃而起,望空大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公子!”
      玉管一击之后,余力未消,又循来势飞回。一道人影同时飘然而过街头彩坊,落在飞檐之上,月白纱衣与头上垂纱笠帽随身姿拂动,飘若谪仙。背负一具古琴,可见承露,纹彩盎然,罕见的呈鸡血石色泽,在阳光下琴弦上银光璀璨。击飞戒刀的玉管此时也回到了来人的手上,龙首雕金,下饰黄玉,竟然是一管长萧,在指尖旋动。
      大和尚猛的抬头,表情惊怒交集:“史云裳!果然是你!”
      “在听弦小筑闹事!大和尚,你剃秃了头发不足,难道颈子上的物件也一并不想要了吗!”
      “少废话,滚下来,你是不是史云裳?”
      “被拔了刺的蜂子,还敢嚣张吗?”
      淡淡的语调入耳,说不出的讽刺。大和尚眼前一晃,衣袂如云已飘然落下。只来得及感到胸前一凉,宽大纱袖间莹白修长的指尖拂过,一股大力重重压上胸腹,人已倒飞出去,狠狠撞上门前老树,喉头一甜,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大和尚,你敢伤我童仆,本该废你一双手去。念在本公子出游返乡心情大好,就饶你这次。你那秃驴徒儿见色起心贪花劫色,我废他的子孙根反是为他积福,你们师徒趁早回禅寺面壁个几十年反思,休要再污了我的听弦小筑!”
      “史云裳,你记住了,今日羞辱之仇,洒家不报誓不为人!”大和尚撑起身子,目眦欲裂。
      “已是秃驴,何以人为!”史云裳长笑一声,“听弦小筑,不容吵人的苍蝇翻腾!”
      话音落后,一名玄衣男子无声无息自树旁现身,右手轻轻搭上大和尚肩头。也未见他如何用力,偌大的肥胖身躯已如孩童般被他提起,瞬间一起消失在街头。
      “清净了!”史云裳满意刚刚的转身,青衣少年已直撞进他怀里:“公子公子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呜呜呜呜,惦记死贵儿了!”
      “小鬼,男儿家什么时候也开始哭鼻子了!”史云裳对这名从小跟在自己身边亦仆亦徒的少年一向关爱,搬过了身子在鼻子上轻轻一刮,“怎么过了两年,不见长进反见退步。”
      “公子您别笑话贵儿了!”贵儿搀住史云裳左臂,一手揉了揉眼睛,“公子,这次回来可不走了吧,听弦小筑已经冷清了两年了。”
      史云裳但笑不语,迈步向听弦小筑内走去。踏上石阶忽又一顿,道:“红针,将那位已昏了的书生也弄走吧,听弦小筑门前三丈,不留闲杂之人。”
      贵儿这才注意到大门右侧,不知何时已有一名红衫女子垂手而立。史云裳一声吩咐后,红影掠过,听弦小筑门前只余落叶飞花。
      贵儿咋舌:“公子,您带回来的这两人……”忽见史云裳已经向大门走去,立刻跟上:“公子,等等我啦!”
      史云裳踏入大门,眼前一派花木扶疏,与自己两年前离开时竟没有丝毫变化。顺手牵过一枝扶桑,花红宛然,艳若火簇。
      “公子,这些花草都是贵儿自己打理着的,没让旁人着手过,半枝也没少,年年开花,不比公子在时差呢!”贵儿颇为得意的邀功。
      史云裳手一松,花枝弹了回去,转身看向旧日楼台,也不由还乡之情油然而生,吟道:“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啊!”
      “公子……”
      “还不备酒,为你家公子接风!”
      “啊,是!”贵儿一溜烟去了。
      史云裳笑着放眼百花:“衣儿,两年不见,不知你可也如昔!”一面摘下了笠帽。
      百花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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