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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忆往昔(1) ...

  •   2011年,12月初。

      “断崖式”降温是南方部分城市的一种特殊入冬方式,在南方低纬度城市,夏天温度跨越到冬天温度,只需要一晚上,或者一节课的时间。

      池南的脑袋第三次磕到桌面上的时候,下课铃声兀地响起,不一会儿,一中的教学楼内已是喧哗一片,灯火通明,走廊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人。

      池南彻底放弃挣扎,脱下外套随便叠了两下当做枕头,调整好相对舒服的姿势,将脑袋埋进手肘里,却顿时困意全无。同桌的凳子“吱——”一声响起,他知道那人出去了,于是干脆一边趴着,一边从桌肚摸出手机。

      点开屏幕,页面上显示一条未读信息:池哥,出发没?

      池南拧着眉心,佯装刚睡醒的模样伸伸懒腰,实则抬头观察周边情况,确认安全后,他靠在椅子背上,借着桌子的遮挡回复了徐浩宇的信息。

      差点忘了,今晚有事要做,徐浩宇说八点出发,现在手机显示是七点五十二分,距离下一节自习课还有八分钟的时间。

      池南将手机塞进口袋,双手揣在兜里走出教室,教室外起风了,温度比室内低些,池南想着折返回去把外套带上,转眼一想又觉得没那么娇弱,宜市入冬慢,而他如果快的话,一节课的时间,料想就算是12月初的风,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于是作罢。

      下课时间,走廊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女生们两三个挽着手往洗手间的方向去,或打闹的,或倚在栏杆上思考人生的,或飞奔往小卖部的方向去的,皆有之。

      池南穿过人群下了楼,避开显眼的路,摸索着到了田径场最靠边的围墙。田径场的围墙与外面的马路相通,且围墙周围种了一排树,又与跑到隔着草坪,算是隐蔽,晚上灯光昏暗,更是少有人来,就算有人,能躲到树下的,也就是像他这样准备跳墙出去的人了。

      池南站在一棵相对高大的树下,四下无人,他摸出手机,徐浩宇说他已经在围墙外等着他了。

      池南暗叹徐浩宇学习不积极,跳墙逃课倒是跑得快。他顺手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过身去,这处围墙是整面墙最低的地方,可能是因为来回踩踏的次数多了,缺了一块,学校也没发现。

      池南往后退两步,膝盖微弯,脚尖踮起,作冲刺状,蓄力,一跃就跃上了墙头,其实按照他的熟练程度,跃个墙不是什么难事。

      蹲在墙头,身体向外调整姿势,眼看下一秒就要出去了,T恤的衣角却突然受到神秘力量的拉拽,脚下向后滑了一寸,险些摔倒,池南立马稳住,保持平衡。

      正恼怒着,一个低沉的音腔传来,“同学,请你下来。”

      池南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坏学生”,他虽然对逃课一事十分熟悉,但说到实践,也就是在初中叛逆期的时候比较频繁,自从上了高中,他就发誓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所以成绩不是太差,能摸得着学校前一百的尾灯。

      而距离上一次逃课,已经过去很久了。

      听到声音,池南暗感不妙,听徐浩宇说,这个学期学校为了降低逃课率,每天晚上特地安排了人在学校巡逻,巡逻的人有一个统称,叫“校纪委”。

      只是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以为学校只是走走形式,吓唬吓唬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人罢了。

      再退一步,池南的运气一向很好,他觉得就算逃课,也并不会碰到“校纪委”这样的存在。

      池南回过头去看,拽住他的人个子很高,只是抬个手的事就能碰到墙头。此时他也正仰着头看池南,池南清楚地看见,那人的脖子上挂着一根蓝色的吊绳。

      往下是一个塑料牌子,牌子里放着一张类似于名片之类的东西,而名片上写着几个加粗的大字:校纪委—陈沉。

      名字下面是一行小字:高二(1)班。

      靠!脸有点疼。

      池南的脑子飞速运转,按耐下恼怒的情绪,心里突然有了辩驳的话,于是冷着脸凶神恶煞道,“现在好像没到上课时间吧,我可没逃课,只是上来看看风景,等下就下去,这你们也要管?”
      陈沉愣了一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确实没到上课时间。”

      池南略显得意。

      一中算是重点高中,校规校纪那是多得几张纸都抄不完,其中排在第三条的是:上课时间,如若没有特殊情况,一律不得随意走动,否则当逃课处理。

      但也不可避免地有些不守规矩的学生,趁着下课属于自由活动时间,干一些与校规“擦边”的事。

      只要气势到位,免不了遇到几个怕事的纪律委,能侥幸蒙混过关。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混过去最重要。

      池南的运气一向很好,他在心里暗暗数着数,要是他没猜错,不出三秒,这人就会被他的理由折服,并且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等他走了再跳出去,既达目的,又能摆脱惩罚的命运、保持“乖学生”的形象,一举两得!

      正美滋滋地想着,池南却见陈沉不仅没有按照他的预想离开,反而盯着手表开始数数,“5,4,3……”

      池南:?

      当陈沉数到“1”的时候,上课铃声响了。

      池南:??

      然后他听见这个叫“陈沉”的家伙,一如刚才那样冷漠道,“同学,现在上课了,请你下来,并且在这里签个名。”

      陈沉翻开手中的本子,一直翻到写着“12月1日逃课名单”字样的那一页,将本子对折,连着笔,贴心地往上递,让池南伸手就能拿到。

      另一只手拽回刚才拽过的池南的衣角。

      池南:……

      不是,真有这么巧,遇见这么较真的人?

      池南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下去来着,毕竟他现在是乖学生,但他突然想到,他已经在墙头,都是要出去的人了,如果此时遂他的意跳回去,那么肯定免不了记名扣分加检讨,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主动逃离。

      反正他又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附近也没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他就是跳出去,这个叫陈沉的家伙抓不到他,总不可能一个班一个班地检查,看哪个班少了人吧?

      三个年级,几十个班,工程量这么大,等他找得来,蚊子都睡了。

      池南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奸诈的笑,趁着与陈沉对峙的时候,突然一扯衣角,摆脱陈沉的束缚,转身跳出了围墙。

      “喂……”

      “拜拜您咧!”池南已经不在意那人说些什么了,或许是骂人的话,或者警告他,都无所谓,他已经出来,并且安全落地了。

      拍拍手上沾着的干草和沙子,墙的那一头并没有什么动静,想必是拿他没办法,走了。

      池南满意一笑,马路上车辆往来不绝,一阵脚步声渐近,徐浩宇跑了过来,“池哥,你还没我快。”

      池南瞥了他一眼,“差点被狗咬,带路吧。”

      徐浩宇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什么狗?学校好像没有狗,算了,不重要,于是笑道,“好咧,池哥,这边请!”

      -

      半个小时后。

      池南抱臂立在不知从哪里刮来的妖风中,肩膀冷得抖了一下,表示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瞬间冻结”。

      明明翻墙出来的时候还只是凉风徐徐,这下难办,温度起码直降六七度,课逃了,人没来,架也还没打。

      徐浩宇说他朋友被欺负,忍无可忍和对方约定了今天晚上出来干一场,又一时之间找不到人,于是只能把徐浩宇和池南叫出来撑撑场面。

      打不打还不一定,但面子不能丢。

      徐浩宇说得信誓旦旦,拖着池南出来,到了约定地点一看,别说人了,空荡荡的死胡同里,鬼影都没见着。

      冷风在胡同里徐浩宇哆嗦着,抱着手臂一缩,猛地搓了几下,“见鬼了这个天气,江永嘉那个小子不会因为天气太冷不来了吧?”

      “江永嘉”这个名字,池南听他说过两次,是这次约架的对面的头儿,现在在一中对面的职校里念书,听说是个狠人,臭名远扬,打架斗殴对他而言,家常便饭。

      池南侧身两边看了看,确认没人,干脆整个人倚在墙边,白了徐浩宇一眼,“特么现在重点不应该是你那个朋友在哪?”

      徐浩宇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对哦,我朋友人呢?”

      打架的对头不在是正常,但他朋友都不在,打什么?

      徐浩宇喃喃道,“难道是地址搞错了?不可能,我看了好几遍,就是这条胡同!”

      池南忍无可忍,恼怒地一巴掌过去,拍在徐浩宇的脑门上,“手机联系啊草,这么没信用的狐朋狗友,亏你看得上。”

      “就是,狐朋狗友!”徐浩宇一边附和,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发现屏幕上显示两条未读信息。

      “诶池哥,他给我发了信息……”徐浩宇一字一句念道,“宇哥,实在抱歉,今晚班主任临时检查,出不来……打架的事就交给你了?!我靠,他什么意思!”

      徐浩宇激动起来,把聊天的页面推到池南面前,“我草了,池哥,他耍我玩呢?”

      池南瞥了一眼,当他看到页面上“朋友15”的备注时,眉角突突跳了两下,嘴角一抽。

      徐浩宇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好说话,虽然成绩不咋地,但在交友方面的能力——路边随便跟人搭讪几句,连名字都没互换,就能和对方称兄道弟的程度,池南也算佩服。

      池南长长叹了一口气,“算了,先走吧,这事你后面跟他慢慢算。”池南说着,欲走,却听见胡同那头传来动静。

      “不好意思,想走,得先打过我。”

      不一会儿的功夫,胡同那头已经堵了好几个人,加上胡同最里头灯光不是很好,从池南的方向看过去,乌泱泱的只能看见站在最前面那人模糊的轮廓。

      “我草!”徐浩宇往池南的方向躲了躲,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本来说好一人带三个过来,现在我朋友不来,就我俩怎么打,对面的六七八九都不止吧。”

      池南往旁边挪了一步,故意与徐浩宇拉开距离,调侃道,“怕啥,不是还有你么,你一人单挑,我在旁边给你助威。”

      “单挑,不……能够吧?”徐浩宇苦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从侥幸到错愕。他的身后是死胡同的墙,往上刚好连着一栋三四层的自建房,高得很,想跳上去撤离,除非他们有翅膀,会飞。

      徐浩宇猛地咽了咽口水,“实在不行,咱俩突围跑。”

      对面的头儿,应该就是徐浩宇口中的江永嘉,耐心地扣着手指头,“商量好了没,早打早收工,说不定你们还能赶回去上个自习。”

      “嚣张!”徐浩宇在后面戳了池南一下,“池哥,你一句话,打不打?”

      池南没有搭理徐浩宇,而是看向江永嘉,“诶,我俩不是你要打的人。”

      “我知道,”江永嘉说,“姓张的跟我说了,你俩就代表他,打你们跟打他没什么区别,再说了,我来都来了,手痒,这样,咱两两对打,输赢不论,打完就放你们走。”

      这是什么操作?为打架而打架?

      “原来他姓张……”徐浩宇喃喃一声,激动道,“池哥,我们被那姓张的卖了?该死的,看我回去不踩扁他!”

      “你打架技术怎么样?”池南冷不丁地来一句,徐浩宇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随后拍着胸口信誓旦旦,“我打架贼6。”

      池南拍拍徐浩宇的肩膀,上前一步,“那就开打吧,我赶时间。”

      -

      十分钟后,徐浩宇和对面的人互相踹了一脚后,恋恋不舍地拉开了距离,嘴里念念有词。彼时池南和江永嘉已经撑着腰各自靠在了距离不远的墙壁上。

      江永嘉深深吸了一口气,擦去嘴角的血渍,满意笑道,“真他妈爽,小子,你打架有两下子,我好久没遇到对手了。”

      池南眯着眼笑了笑,“你也不错。”

      徐浩宇扶着腰,哭丧着脸靠到池南边上,“你们俩认识?没见过打完架还能和颜悦色聊起来的……服了,那厮下手这么狠,啊,我怀疑我肋骨折了!”

      江永嘉说,“有没有兴趣加个联系方式,回头找你。”

      “约架?”

      江永嘉苦笑一声,“……也行,听那姓张的说你是一中的,我就在你学校对面,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我的名号……没听过也算了,不是什么好名声。”

      池南说,“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打也打了,我们该走了,赶回去大概可以再上半节晚自习。”

      “有趣,行吧,下次还见的话,我跟你单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池南见光线愈暗,眼眸一转,勾唇一笑,他突然有个主意,于是清清嗓子,抬手挡了挡脸,“哦,我叫陈沉,一中,高二(1)班的,下次想单挑,可以去一中找我。”

      江永嘉大笑了起来,有点像神经病,他没有丝毫怀疑,爽快应下,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地朝胡同那头走了,走时还不忘回头招招手,“陈沉,我记住你了,下次单挑啊!”

      池南笑得想死,陈沉,对不住了,借你名号一用,赏你一顿单挑,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呢,非想记我名,恰好我池南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有仇能报当场报。

      这一边,见江永嘉走了,徐浩宇悬着的心终于松了松。

      打架时,他余光瞥见池南和江永嘉打得还挺疯狂,他生怕对面反悔,一生气全部扑上来将两人再打一顿,这他可招架不住。

      不得不说,江永嘉带来的都是狠人,即便徐浩宇初中的时候也经常打架,但就刚才的形势而言,可能是太久没打手生了,他硬生生挨了几拳,险些落了下风。

      徐浩宇咬牙切齿,这一轻微的动弹,嘴角的伤口让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徐浩宇只好用手捂着,“池哥,陈沉这名字好耳熟,你报他的名字,是想让他帮你出气么,他打架很厉害?”

      池南说,“不知道。”

      徐浩宇说,“那你们认识?”

      池南说,“我不认识啊。”

      徐浩宇满脸问号,却见池南笑了,一阵冷风吹过,让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池哥,你笑得有点瘆人。”

      “哦。”
      “所以,陈沉是谁?”

      “是我。”胡同那头传来声音,两人皆愕然,对视一眼后,同时向那头看去。

      一黑影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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