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未晚归云

15、第15章 忆往昔（3）

　　2011年，12月6日。

　　宜市似乎正式进入了冬天，风比前几天来得猛烈，早上六点，天还没完全亮，阴沉沉的，抬头只见灰茫茫一片，连着远方的高楼向更远的地方延伸。

　　距离四校联考还有15天，徐浩宇发现池南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他似乎比平常用功了很多，如果单单是因为想在联考中拿个好成绩，池南用功无可厚非，但是怪就怪在，用功归用功，但他大半夜不睡，偷偷摸摸出了门是几个意思？

　　平日里不管什么大考小考，他最多不过是在六点前几分钟等他一起迈出宿舍门，现在好了，人不等了，影子也没见着了，一连几天都这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浩宇决定来个突击检查，看看池南到底在忙些什么，他从宿舍奔出来，一路跑上教学楼二楼。

　　走廊头是一班的教室，此时灯火通明，没有一丝喧闹，乍一眼看去，教室内每个位置都坐了人，都低着头奋笔疾书，偶尔传来一两声翻书的“唰唰”声，继而又是一片死寂。

　　一中的时间安排，说合理也算合理，六点铃声响，六点十五开始上早自习，早自习结束后，中间有半个小时给学生吃早餐，有些不想挤在那半个小时的，就会提前起床，吃完正好赶上早自习，有些踩点起的，就直接到教室了。

　　徐浩宇大气不敢喘，路过走廊时特地踮着脚，跟做贼似的畏畏缩缩“飘”过去，瞥见一班黑板上的圆钟显示六点十分。

　　一班和二班是隔壁班，一班的正门和二班的后门紧紧挨着，徐浩宇走到一班中间的位置时，两个人从徐浩宇旁边大摇大摆走过，还说着话，走廊的死寂被打破，但他们毫不在意似的，双双扫了徐浩宇一眼，又继续说话走过一班外面的走廊。

　　徐浩宇跟在其后，感觉冷嗖嗖的，侧目一扫才发现一班里头有人正睁大眼睛瞪着他，带着无语和恼怒，面目狰狞，嘴唇一抽一抽的好像骂得很脏。
　　更有甚者，坐在窗边的，直接探出脑袋小声骂道，“吵吵吵，吵你妈啊吵！”

　　徐浩宇无语住了，暗暗腹诽，瞪你妈，说话的又不是我，再说了，这不还没到上课时间，多少个班的人都是十三四分才踩点进的教室，现在就受不了了？再过几分钟，那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岂不是要把你眼珠子都瞪出来？

　　徐浩宇翻了个白眼，“噔噔”走到二班的后门，见池南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埋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一中一个班约摸四十人，两人桌，每两桌中间隔着一条不宽的走道，池南的位置在进门左边第一列，倒数第二排靠墙的位置。

　　二班不比一班，虽然两个班只隔了一堵墙，但两个班无论是氛围还是成绩，都相差甚远。就像他说的，很多班的都是十三四分踩点进的教室，二班也不例外。

　　上头有规定，不管是普通高中还是示范性高中，都不允许分设重点班和非重点班，但一中好歹是近年来高中里的黑马，不仅被评为示范性高中，连教学资源也在日益增加，为了提高升学率，怎么可能不设重点班。

　　只是一中暗地操作，而领导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一中每个年级设两个重点班，但这两个重点班截然不同。在经过一轮班级调配的“试水”后，本这个学期伊始，一班制定了一个新的“学生流动”方案，采取“优胜劣汰”规则。

　　规则规定，本学期开始，一班初始学生承袭上一学年学生，在此基础上，往后每一回考试，排名在前四十的可以进一班，而原本在一班却掉出前四十的，就要搬到其他班学习，等下一次考试成绩上来了，再搬回来。

　　二班嘛，相比起一班，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定，获得学校的关注度也没那么高，久而久之，除了成绩好的比别人班多一点，其他自然就跟其他班差不多。

　　现在一班里的人，都是在高一刚进来的时候那一批，而规则制定从本学期开始，所以对他们其中某些人而言，即将到来的四校联考是一场难度不小的挑战。

　　难怪有些人脾气这么大。

　　先前就算不努力，也可以享受最好的教学资源，不用担心会搬出一班，在别的班级面前也能趾高气扬，仿佛待在一班就高人一等，现在好了，成绩不行的滚蛋，滚蛋的那个岂不是老脸都没了？

　　徐浩宇想着就觉得好戏要开场了，他池哥在上一个学期的成绩一直不错，本学期虽然还没举行过考试，但如果池南能在四校联考中取得好成绩，那搬进一班不是信手拈来的事么？

　　这样想着，徐浩宇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二班有几个人在，像是刚到教室的，还没进入状态，听到声音，都纷纷往回看。

　　徐浩宇有些不好意思，走到池南对出来的走廊的地方，他的位置刚好对着一扇窗，平时徐浩宇来串班跟他聊天的时候方便极了。

　　徐浩宇的手肘搭在窗边，池南正聚精会神盯着一张卷子看，徐浩宇脸贴着窗，也看过去，是一张数学卷子。

　　徐浩宇轻轻敲了敲窗，池南从卷子回过神来，看向徐浩宇时，见徐浩宇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池南眸光平静如水，“有事？”

　　－

　　走廊上，徐浩宇问出缘由，不禁拍拍池南的肩膀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件事我已经帮你想到办法了。”

　　池南在担心四校联考后的家长会，倒不是因为成绩好坏，而是担心那天翻墙出去被记名的事被池安明知道。

　　池南跟池安明发过誓，再也不会逃课打架，自打跟他发誓过之后，池南也真的很少这样做，就算做了也没有留下过任何把柄。

　　只是现在，他的名字正安安静静地在那个违纪本上躺着，等到了家长会，这件事铁定瞒不住，池安明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在他面前唉声叹气。

　　想想就头大，若是能考个好成绩，在家长会上能稍稍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想来也是好的。

　　池南蔫蔫地趴在栏杆上，目光看向远处，天边氤氲的水汽正一点点散去，而地平线应该被照亮了吧，池南想。

　　徐浩宇见池南无精打采的样，显得有些急切，他抬手摇了摇池南的肩膀说，“我真想到办法了！”

　　－

　　早上十一点半，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池南在老师只说了一个“下”字，就催促同桌挪开凳子让他出去，同桌一脸茫然，开玩笑似的喃喃道“着什么急”“赶着投胎吗”之类的话。

　　池南已然顾不上与他反驳，位置太小，他干脆一只手撑在他身侧的桌子上，长腿一掂，直接侧着身子闪了出去。

　　下课时间，走廊上早已挤满了人，尤其是靠近楼梯口的位置因为人群拥挤而变得闹哄哄的，有人催促、推搡，楼上的人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顺着人流慢悠悠地挪着步子。

　　池南的目光跨过人群看向一班的正门，那里全是人，而从后门的门缝看进去，里面似乎已经没人了。

　　池南暗暗骂了一句，徐浩宇这家伙果然不靠谱，说什么趁着吃饭时间找某人谈谈，现在这情况还谈个屁啊。

　　池南放弃，趁着到一班后门的位置直接避开人群走了进去，略显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这群人像没吃过饭似的，一到这个时候就推啊挤啊，碰到夹杂在其中的异性就跟旁边的兄弟开玩笑、起哄。

　　池南平时都会等人走完了再去，毕竟吃完饭就是午休时间，而午饭时间还算充裕，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去晚了吃的是剩饭剩菜。

　　听徐浩宇说某人也像他一样，所以才勉强实践一下徐浩宇的办法，可是现在，一班的教室只剩下寥寥几人，而他并没有看到某人的身影。

　　真不靠谱。

　　池南又抱怨了一句，只能无奈地靠在后门的位置等人群疏散。

　　一班的墙上挂着时钟，指针在不停地走着，直到走廊外的哄闹声渐渐远去，教室里就变得安静起来了。

　　池南低着头，正想默默退出教室，却在转身的那一刻，看见一双干净的白鞋停在距离门口几厘米远的地方，然后是那丑了吧唧的校服裤。

　　不过……

　　在目光上移的0.5秒里，他暗想这人腿还挺直，又长，跟他有得一比，直到他对上陈沉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池南的眼角不知怎地突突跳了两下。

　　池南细细打量着他，原本想好的托辞就像被按下了删除键，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陈沉的唇轻轻张了张，表情一如往常地毫无起伏，“同学，借过。”

　　他的语调不快不慢，虽不大声，但吐字清晰，声音略略低沉，带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池南“哦”了一声，侧身往墙壁边上靠，给他让出一条路来，陈沉迈着步子进了教室，池南的脑子一个激灵，后知后觉，他鬼使神差地一把拽住了陈沉的衣服。

　　“等……等下，我是来找你的。”

　　－

　　下午课间，徐浩宇特地从楼上跑下来打听情况，得知自己的方法奏效后，立马开怀大笑，“陈沉居然答应了？想不到啊池哥，你个人魅力还挺大。”

　　池南白了他一眼，“我仔细想想，你这办法没用，那人一看就精明又死板，岂会因为你我寥寥几句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徇私这种行为。”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要这么正直的一面？”徐浩宇说，“行了行了，干嘛这么死板嘛，现在这是特殊情况，奏不奏效还不一定，得试过才知道。”

　　他又故意靠在他耳边，一只手搭在池南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交互搓了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又没叫他吃亏，你情我愿，达到各自目的而已，除非你不在意让池叔知道这事。”

　　池南语气一转，斩钉截铁道，“主要是我没钱。”

　　徐浩宇贱兮兮笑道，“我有，包在我身上。”

　　因为有了约定，整个下午的时间，池南觉得尤为漫长，他感觉只要一想到要面对那张臭脸，他的的心率就乱了，也不知道在不安什么。

　　罢了，为了家长会，咬咬牙就好了，至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让陈沉看不起他，并不重要，池南这样想着，手中的笔在本子上点出了一圈黑色的点也没察觉，直到讲台上的老师换了两次，直到太阳西斜，天边渐渐出现日暮的晚霞。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请同学们完成本单元的练习，明天评讲，那么，下课吧。”

　　池南一听，瞬间精神了，匆匆把书堆在旁边后就奔了出去。按照约定，陈沉会在一楼的楼梯口等他和徐浩宇——陈沉答应了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至于目的，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断不会猜不到，那么既然答应了，那件事应该有点希望吧？

　　池南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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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

　　陈沉咽下一口饭，淡淡吐出一句话。他既没有抬头看池南，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而是像往常只有他一个人一样，说完后头也不抬地吃着饭。

　　“不是……”徐浩宇的筷子顿住了，“这还不够？你胃口也太大了吧，最多再加100，不行就算了。”

　　徐浩宇略显怒意，不知好歹的家伙，软硬不吃，难道真得把他本子偷来，自己撕了那页记录才行？

　　池南暗暗给徐浩宇使了个脸色，即使他也有点失望，不过好在的是陈沉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来就没想过陈沉会做出偏袒任何一个人的事。

　　“算了，陈同学，今天麻烦你了，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

　　徐浩宇见状，也端着盘子起身。

　　“除此之外，”陈沉顿了一下，池南回过头去看他时，他已经放下筷子并端起盘子站了起来，“如果有其他需要，你可以来找我。”

　　徐浩宇阴阳怪气道，“谢谢陈同学，不过我们目前并没有什么是需要你帮忙的，池哥，走了。”

　　池南有些疑惑，看陈沉的样子，他似乎不太想跟他打交道，不帮忙是理所当然，但若是如此，他直接走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说下这么一句话？

　　可能这是学霸习惯性地维持“普度众人”的形象吧。

　　池南朝陈沉微微点头告别，才跟在徐浩宇身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