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未晚归云

14、第14章 见面

　　确认名单的过程并不繁琐，只用到礼堂的登记处出示邀请函，并签个名就行了，也没花太多时间。

　　陈沉和池南出来时才八点十分，夜色当空，疏星淡月，街道上添了几分萧瑟。

　　池南记得，当年的校门口啊，周末都会趁着学生放假而在围栏边摆起小吃摊，只是近些年街道整顿，对没有营业执照的小吃摊管理严格，渐渐地也就很少再见到它们的影子了。

　　终究是物是人非，池南轻叹一口气，终归有些遗憾，在一中的那段时光太短暂了。

　　走了一小段路，陈沉便说让池南在原地等着，他去把车开过来，至于去哪里吃，吃什么，陈沉说让池南慢慢想，他都听他的。

　　池南沿着水泥道慢慢地走，学校的墙头上长出几棵杂草，在风中左右摇摆，而看不到尽头的路，便在路灯下往那头延伸开去。

　　兜里的手机振动几下，池南摸出来点开，是池安明发来的信息，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池南盯着屏幕愣了许久，晃过神来，原来这一年就快要翻篇了。

　　他每年春节都回家，跟池安明吃顿饭，爷俩没什么话说，等过完春节就又各忙各的。

　　池安明办了个厂子，池南初中那会才办起来的，那时候因为经营不善欠了一屁股债，池安明就一宿一宿地在外面忙，那时候池南在学校寄宿，两人基本上见不着面。

　　后来发生了一系列变故，池南和池安明的关系缓和是缓和了点，但终归是没什么话说，后来池南来了宜市，两人也就是逢年过节聊两句罢了。

　　池南的手指在手机上顿了顿，点开键盘敲了几个字，发送成功，他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陈沉把车开过来，池南就上了车。后面的事，留到后面再说吧，池南偷偷看了陈沉一眼，他觉得，能顾好眼下的事，已经可以了。

　　－

　　江永嘉第二天就飞到了宜市，安顿好了，几人就开始在群里计划出来聚餐的事。

　　因为考虑到要跟春节错开时间，江永嘉就建议最好能在最近几天先出来见个面，吃个饭之类的。
　　徐浩宇建议把时间定在下个星期六，这样剩下的几人基本上都不用去上班，也就免去了请假等一堆复杂的程序。

　　[张张书院:我都OK。]

　　[Cn的特助:我跟江永嘉都没问题，关键看你俩时间合适不？@Cn@。]

　　陈沉和池南很快做出了答复，表示没问题。

　　关掉手机，池南的心跳不知怎的快了许多，他似乎有点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却又抑制不住地紧张。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不知道再次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他们的容貌是否发生了变化？若是不小心提起当年的事，他们会不会想，池南啊池南，现在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这么堕落颓丧，跟他们记忆中的池南一点儿也不像。

　　后悔么？池南并不后悔选择这样一条路，不甘？他没什么不甘心的，或许吧，冥冥之中，一切都自有定数。

　　接下来一个星期，池南都在维修店待着，陈沉偶尔找个借口过来跟他拉扯几句，也不知道是不是闲的，张书远像打了兴奋剂似的，天天在池南耳边打听他们之间的事，池南也就半实话半现编地应付过去。

　　一个星期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到了星期五，打工人的期盼能早点过去的一天，池南在家里睡个了懒觉，第二天自然醒来时也才八点，他习惯性地从枕头边摸来手机，屏幕上“相亲相爱一家人（5）”的群已经显示99+的信息了，并且信息还在不断往上更新。

　　[张张书院:烧烤？我知道有家烧烤还不错。]

　　[Cn的特助:纠结啥，先烧烤，再火锅，吃饱了，然后去游乐场、水族馆、电影院全部逛个遍。]

　　[江阔凭我跃:？]

　　[江阔凭我跃:确定这不是小情侣约会的路线图？]

　　[张张书院:/尴尬]

　　[张张书院:也不一定，谁说只有情侣才能去嘛？]

　　[Cn的特助:就是，@江阔凭我跃看看人家小张的格局。]

　　[江阔凭我跃:/囧]

　　[张张书院:看这个点，池哥应该起了吧？怎么都不见他俩出声？]

　　[张张书院拍了拍“Cn”的肩膀惨遭过肩摔。]

　　[江阔凭我跃拍了拍“Cn”的肩膀惨遭过肩摔。]

　　[江阔凭我跃拍了拍“。”]

　　池南嘴角微抽，这群家伙，还挺能聊。

　　本来说好的是去饭店吃大餐，后面觉得吃大餐也太过平常了，几个人围着那大圆桌，聊天都不方便，于是几人在群里各抒己见，一直到现在都没敲定。

　　不过这件事并不是着急，他们现在都在宜市，而且附近适合聚餐的地方很多，这家不行，就换一家。

　　池南和陈沉都不怎么说话，一说话就是到他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两人也十分默契，在他们拍了拍自己之后，不约而同地在群里回了个“都听你们的”。

　　－

　　最终决定去野外烧烤。

　　近日宜市的气温有回升的迹象，比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好了很多，但毕竟是冬天，夜里还是凉的，吃烧烤的话，还能顺便烤烤火。

　　宜市城郊有个旅游景点，是个农家乐，那里最近开了家新的烧烤店，听说味道还不错，而且因为在野外，地方空旷得很，可以自由选择烧烤的位置而不用担心有人前来打扰。

　　陈沉安排好一切，几人便约好下午三点半在农家乐门口见面，宜市的冬天昼短夜长，不到七点，天就要黑了，所以几人都建议早去早好，剩下的时间就玩游戏好了。

　　[Cn的特助:还有个事……]

　　[江阔凭我跃:？]

　　[Cn的特助:咱晚上还回去不？]

　　……

　　一片死寂。

　　按理说他们好像没考虑在外面待一晚，毕竟都在宜市有落脚的地方，而且除了江永嘉，他们都是可以开车去的，江永嘉可以蹭车，来回倒也方便。

　　没人接话，徐浩宇就自言自语道，“哎呀，管那么多，到时候看看情况再决定也不迟，农家乐有民宿，生活用品应当也不缺。”

　　另一边，池南收到了陈沉发来的信息。

　　[。:今天下午我过去接你吧。]

　　像是觉得不够严谨，陈沉又补了一句。

　　[。:这是作为助理的福利。]

　　池南回了个“哦”。

　　回了信息，池南还有点儿恍惚，不知道是一时冲动还是出于某种目的，他已经答应并且成为陈沉的助理了。

　　陈沉告诉他，当他的助理并不意味着池南要辞掉现在的工作，相反，池南可以把它看做是一份轻松、自由且薪水可观的兼职，只是需要池南闲着的时候能帮陈沉做点小事情而已。

　　比如陪他去趟学校，帮他拿拿文件袋，跟他一起吃个饭，还能包送到家……

　　确实轻松，跟挂个名似的。

　　不过无所谓了，这些天池南想了很多，有纠结、有退缩，顾虑很多但能做的却很少，而世事无常，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呢，说不准他明天就死了，若是如此，他倒不如问问自己的内心。

　　他的心告诉他，他想留在陈沉身边，哪怕是为了赎罪，所以，他顺从自己的心。

　　再说了，他最近也没再收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短信了。陈母远在他国，断然做不到远程监控吧，就算能，那就等她亲自到他面前来说吧。

　　池南的思绪渐渐回笼，心情大好，又点开和陈沉的聊天页面，给对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

　　－

　　因为提前跟孙羌提过，所以星期六的早上由孙羌看店，他们两人就自由安排。

　　店里不忙的时候，孙羌也会给他们放假，只是两人平日里没什么特别的爱好，这日子过得既无聊又悠闲，好不容易有个聚餐了，孙羌自然不会拦着。

　　池南从八点半开始就一直在不停地收拾，屋子并不乱，东西又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收拾什么，只是这里擦擦，那里弄弄来打发时间。

　　有点无聊，于是池南点开游戏，把邀请链接发到群里，一呼四应，几人都十分默契地进了游戏，然后开始各自选择装备，等待匹配对战方。

　　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拘谨了，而是恢复到了他们在高中的时候的状态，张书远的加入也没有丝毫的突兀和违和，仿佛他一直是他们的一员。

　　窗外的阳光顺着墙角慢慢往上挪移，偶尔听见隔着街道传来的汽笛声和熙然人群的喧闹声，池南的屋内一尘不染，安静而透着一丝闲逸。

　　时间仿佛变得没那么漫长了，玩了几局游戏，几人蔫蔫散去，直到日光静静倾斜而下，这时池南的门铃响了。

　　彼时池南正收拾着准备出门，他在屋里应了一声，把最后一样要带的东西塞进包里，才绕过沙发去开门。

　　来人是陈沉，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折来的一朵野花，见了池南，他便把花递过去。

　　池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幼不幼稚，也没与他寒暄，只让他进屋坐一会，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沉将花轻轻放在桌子上，那纤弱的一小点花瓣仿佛下一秒就要吹飞出去。

　　陈沉安安静静坐着，手指在膝盖前交叠揉搓着，池南没理会他，而是回到刚才的位置收拾他的背包，陈沉欲言又止，编织好的话到嘴边又暗暗咽了回去，最后只说了句，“你不用着急的，是我来早了。”

　　池南依旧不搭理他，直到把东西检查一遍才走过来坐在陈沉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样子你挺闲，不用准备去报到的资料么？”

　　陈沉这次回来估计会在宜市待很久，据说是宜市大学特地去凯里西请他回来做学术研究的，经过双方沟通，凯里西决定让陈沉和王行珂两人去，一来算是有个伴，二来王行珂也想借此机会多学习。

　　王行珂本来与陈沉同行，只是陈沉被宜市一中的校庆邀请了去，所以王行珂就先行到宜市大学报到去了，那边的注意力在陈沉身上，一直想陈沉早点过去，陈沉就答应校庆过后马上前往报到。

　　校庆在星期二，也就是三天后，陈沉说，现在池南是他的助理，那么池南理所应当地可以跟他一同前往宜市大学，那里的办公室会有属于他的位置。

　　池南从来没想过，他有朝一日能与高知识分子坐在一起，一同办公——毕竟他大学都没毕业就出来了。

　　池南只是敷衍应着，虽然说维修店的生意并不忙，而宜市大学就在市中心，但他觉得，跟在陈沉身边闲得很，倒不如有事的时候直接教到他手上或让他过去好了。

　　跟不同阶层的陌生人坐在一起，难免自卑。

　　池南暗暗叹了一口气，陈沉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没什么要准备的，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

　　池南“哦”了一声，手机弹出几条信息，是江永嘉和徐浩宇说他们已经出发了，张书远在底下附和，池南把包拿过来，“不早了，你觉得呢。”

　　陈沉站起来理理衣服，“我觉得你说得对。”

　　－

　　宾利毕竟是名车，又逢着早一批人的下班时间，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池南坐在副驾驶，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本来想坐后面来着，但后面的座位被陈沉放了两大袋东西，完全占据了座位，也不知道是什么，放车尾箱不行，非得放后座。

　　等了几个红绿灯，与他并排的车子开着车窗，就透过陈沉半开的窗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陈沉丝毫不理会，池南也权当没看见。

　　预定的农家乐在城郊，而他们走的是二环路，不堵车，所以很快就到了农家乐门口的停车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末的原因，门口的车子比往常多了好多，陈沉只好把车往里开。

　　“嘿、嘿！”

　　一声呼唤传来，池南看见右前方有人拼命招手，是熟悉的面孔，而他旁边站着的是江永嘉和张书远。

　　陈沉缓缓往前开，池南这边的车窗开了大半，车外的三人就慢慢挪到了池南面前。

　　池南心一紧，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双手在膝盖前不停地揉搓着，反倒是徐浩宇最先跑了过来，热情得跟猫见了猫薄荷似的与池南打着招呼，“池哥，好久不见。”

　　江永嘉悠悠叹气，将手搭在张书远的肩上，把人一把揽了过去，两人的肩膀轻轻撞在一起，而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无奈摇头。

　　张书远说，“江哥，徐哥一直这样？”

　　江永嘉摇头，“以前更甚。”

　　江永嘉说完，给陈沉指路说，在他们前面一点就有停车位，他们来得早，所以车子停在最外面的位置去了，等所有事情安排好了，几人各拿各的东西，并排往农家乐走去。

　　陈沉说提前定了位置，在一处用木板搭建起来的水上烧烤滩，视野空旷，也少有人会去那里。

　　于是经过农家乐的大门一直往里走，期间看见的都是前来玩乐的游客，沿途搭建起一间间民宿和小吃摊，热闹得很。

　　徐浩宇说，“看那儿居然还有爬山售票的，不过这山看起来倒没多高。”

　　张书远应道，“听说山上能看见的星子更亮，我还没去过呢，等会儿时间还早的话，不妨去看看。”

　　江永嘉调侃道，“小张啊，你这年轻力壮爬山不在话下，可得为你徐哥的身板子考虑考虑。”

　　徐浩宇怒，跑过去就要掐住江永嘉的脖子，“江永嘉你什么意思？我看你是很久没挨打了！”

　　两人玩闹起来，张书远被迫卷入其中充当和事佬，池南和陈沉默契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然后，池南感觉一只手极轻极轻，又若即若离似的揽过他的肩膀，陈沉说，“他们一点儿也没变。”

　　见面就互掐互怼，恨不得当场来个对战五百合分出个胜负来，池南点头应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有些感慨起来，视线似乎也变得模模糊了，周围的事物都似在梦幻里一般渐渐失去本来的模样，然后……

　　某些记忆开始清晰起来。

　　他们一点儿也没变。

　　那时候……

　　他们还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