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曾走进那年盛夏》旎南

8、第八章 同行

　　角落里顿时安静了，只剩下阳光如金粉般洒落，微细的纤尘在空中舞动。

　　他们两人相望着，过了好久，也没有人打破僵硬凝固的气氛。

　　「蓝珂……我……你……」秦双突然被告白，惊讶得头脑一片空白，开了口也组织不了任何言语，他吸了口气，保持镇定，再说道：「我其实真的只把你当朋友。」

　　蓝珂心头一沉，眸色一暗，垂下了头去，细想他们的相处时光，虽说不算长，但他很确定自己的心意，他也似乎感觉到，秦双至少是对他有过一瞬的好感的。

　　这样勇敢地坦白内心，所向无前，却被人一句拒绝，仿佛一直都是自己在痴心妄想，一厢情愿，一时间又觉得害羞又觉得尴尬，本来心里的一片茂盛花林都顿时被阴霾覆盖了，本来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突然下起倾盘大雨来。

　　蓝珂低着头，抿着嘴唇，双手互握着，指甲用力地刺在了手心，他不敢抬头看去，也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秦双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他看不清蓝珂的神色，心中隐约害怕那人是在掉眼泪。他对蓝珂虽然是真的没有超出友情的感觉，但是他见到蓝珂这般委屈又哀伤的样子，也免不住心软。

　　于是他松了口，叹了一声，说：「你给我一点时间吧。」

　　蓝珂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了笑容，他抬起了头，嘴角高高挂着一个漂亮的弧度，双眸明亮，他语气很坚定地说着：「我明白的，我会等你。」

　　秦双被他感染得笑了，虽然心中仍有千千万万个结，这样的关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唯有是顺其自然地边往下走边再作打算了。

　　自此以后，蓝珂每每有机会，就会尽量想要去拉近和秦双的距离，他是那种知道自己喜欢便会尽力争取的人，不会畏缩，不会迟疑。他一直留意着秦双，开始细心地逐步了解他，每每有什么分组活动之类的，他都会主动过去邀请他，有时候秦双在自习课或者午饭时落单了，蓝珂也会走去陪他。

　　秦双倒不觉得他烦人，他不会纠缠自己，在相处的这个度上很有方寸，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来，什么时候没必要打扰。有时候，自己冷漠地回应他，他也无所谓般继续为他付出，一直像个小太阳般守在他身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考试完结了，而一年一度的学校旅行，作为考试后的活动，就在这个时候举行。

　　特别的是，这年旅行，高二的同学将会参与两日一夜的宿营，并不是过往的一日游，而且目的地似乎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这让许多同学都兴奋万分。

　　至于分组，就当然是由同学们自由选择了。关系好的女同学们自动形成了队列，谁也不会离队，谁也不会换队的样子。而在这个时候，会有和蔼可亲的一两个女同学，站在两队行伍的中间，尴尬地接受着各方的热情邀请，不敢移步半分。

　　中间一道楚河汉界，站在哪边是表明身分，越过了仿佛就是叛徒。

　　而男同学方面，三两下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干脆地分成了几组。秦双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随遇而安，谁来找他了他就跟谁一组，没人找他就等被安排在任意一个组里，反正他什么都没关系，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可蓝珂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呢，他早便有了计划，让自己的组空了一个位置，特意留给了他。秦双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他就这样被安排了。

　　既然是两天一夜，如何分房也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蓝珂正为这个天大的良机沾沾自喜着，他第一时间就跑到了秦双跟前，问他这个事。理所应当地，秦双也是没流露出任何喜悦或不悦地答应了。

　　蓝珂又兴奋又紧张，简直觉得要好几个晚上睡不着了。他回到自己家去好一段时间了，没有一个晚上，他不在回想着在秦双那里留宿共住时的一点一滴。

　　相反，秦双倒是对这次旅行没什么期望，这类宿营，要住到荒山野岭去，要吃点肯定不怎么能放得进口的餐，要清晨便起来集合，整天还不只是玩些无聊的团体游戏，想起来都觉得无趣。

　　他就抱着这样的心态，在旅行当日，跟着大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一村子的人上了大巴，在车上摇了许久，才到达了目的地。

　　要说这目的地，离市区有一段距离，是个新开发的度假区。后方有连绵山脉，前方有湛蓝的大海，有长长的沙滩，有各式球场还有环山的单车径，营区的屋子是用块块红砖建成的，风景优美，气氛闲适。虽说未经完全开发，但也算不上简陋。

　　而在众人的惊喜下，领队老师竟在到达后，宣布让同学们自由活动，可以在营区内自由探索，唯一要求只是要分组行动，不得独自离队，晚上要回去指定地方报到。

　　这次班级旅行跟往年的如此不一样，大家都兴奋极了，大概是高二的学业太繁重，所以他们都值得拥有歇息一会，喘喘气的机会。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大呼万岁，下一秒便一哄而散，各奔东西。他们仿佛是离笼的鸟儿，摆脱了身上的捆绑，纷纷尽情往远处飞去，一个个阳光下的脸庞都带着笑意，带着难掩的雀跃，踏着轻快的步履四散而去，留下一抹年少的光影。

　　秦双在这股炽热的氛围下，依旧稳如泰山，平静得仿佛已与身后的景致融为一体，别人高兴得欢呼雀跃的时候，他的内心只有微微一个向上的起伏。他不会过分热情，但也不会落单，本着自己那态度，跟随着他的几个哥们慢慢走远去了。

　　蓝珂本来正与几个小伙伴聊天来着，见秦双要走远了，立马回过神来，向他的方向跑了两步，喊道：「秦双！」

　　秦双的那群兄弟，见蓝珂追上来了，立刻心领神会，对着彼此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把秦双推去他那边，一人挥挥手说道：「走吧走吧，去约会……」

　　在秦双想要反驳一句之前，他们已经一溜烟地跑了，有人还回过头来给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秦双向着他们，没好气地默默举了一下中指。

　　突然间，所有人如流水般散去，空旷的地方独剩下秦双和蓝珂他们两人，相对着彼此，对方的轮廓映入自己的眼帘，一时无言，耳边只有微风拂过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一刻悸动，让蓝珂满心都泛起了醉意，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正沉醉在这片安稳的宁静当中，永远停留在这个瞬间他也愿意了。

　　秦双见他满脸微笑，定定地看着自己，那道目光是滚烫的，他等着蓝珂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等到，于是为了打破这一阵尴尬，他开口说道：「嗯……我们到处走走？」

　　蓝珂点了点头，笑着跟他走了，那一步步，都仿佛是心灵闯荡于天际而留下的痕迹，他不想让言语打破这种巧妙的和谐，只想聆听着心中曼妙的旋律，任风吹草动牵带自己的一呼一吸。

　　温暖却不炎热的日光之下，他们四处穿梭，经过了人多热闹的地方，又不经意走到靠近自然的山路，走着走着，却一直没有过对话，仿佛是一双远离了时光，又融入在时光里的影子。

　　林荫小径安静湿凉，这处渺无人烟，尚且无人踏足，弯曲的路径不知通往何方，越伸越远，仿佛没有尽头，然而他们步伐不止。

　　秦双其实也许久没有到过这种大自然的地方了，他平日放假不是在家打游戏就是去别人家打游戏，许久没有尝试过这种被自然包围拥抱着的滋味。要是平日里的他，肯定走不够两步就嫌热嫌无聊，要到室内玩手机去了，可现在的他，走了那么长的路，还没有丝毫想把手机拿出来的冲动。

　　或许是因为蓝珂在旁边，他一个人拿手机来玩挺不好意思的，但过了一会他又想，也许他心底其实还是挺沉溺在这种环境和气氛中吧。

　　有大自然的陪伴，又有好友的陪伴，纵使没什么事好做，突然间也不觉得无聊了。

　　走着走着，秦双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家里现在怎么样？」

　　蓝珂耸了一下肩，说：「没怎么，我妈这次死活不肯让步，追债的来闹了一番，我那老爸也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又一次重归静默，他们都知道，烦恼的事情，不该陪衬着此时此刻的风景。山中小路通往远方，心思就该如同脚下步伐，放宽放远，不受束缚。

　　刚来到的时候，日光尚在头顶，不经不觉间，已经落到肩上了，少了几分猛烈，多了几分柔和。山间的风卷来，来回往复，温暖中带着几丝凉意，沁人心扉。

　　「我们好像走了很远啊，你知道怎么回去吗？」不知过了多久后，蓝珂看了看四周，这样问道。

　　秦双这才记起要认路，待会晚上还要回去的，他环看四周，四周都是一样的花草树木，长长小径转了数不清的弯，就连刚才是从那个方向进来的都分辨不到了。这山径并不是单程路，中间有过几次分叉，他们当时都没有留意，随心而走，由此至终没想起过认路这事。

　　「我们……好像迷路了……」他又来回走了几圈，看了看附近的环境，然后面有难色地笑着说道。

　　蓝珂的神色空白了几秒，接着也僵硬地笑了出来。两人看着对方，觉得好笑极了，两个人同行，竟然一起迷了路，那是多愚蠢的事。他们笑叹了一声，开始走起回头路，找起方向来，在转角的地方犹豫不决，站住了脚。

　　「我记得来的时候见过这块大石头，所以应该是这边。」秦双想了想，然后指着右边的路，说道。

　　「不是啊，这边的路那么窄，我们什么时候有走过这里啊？我感觉是这边。」蓝珂指向左边的路说。

　　「是吗？」秦双不肯相信，皱起眉来，看着两边的路，陷入了苦恼的思量当中。

　　两人站在路中央，低头默然思索，画面顿时有点诡异的滑稽。而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草丛竟突然传出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静谧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突兀，他们一惊，同时往后一望，只见一个人从草丛中探出了头来。

　　「赵彦？你怎么在这？」蓝珂见到来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道。

　　赵彦走了出来，双手插在裤袋里，带点挑衅地看了看秦双，对着他冷笑了一声，又走到了蓝珂身旁，说：「我要是不在的话，你们今天可回不去了。」

　　「你连路都认不得，怎么能把他照顾好呢？」赵彦向秦双说道，又转向颜珂，搭着他的肩膀说：「不过如果是我在你身边的话，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蓝珂不知怎么反应，勉强笑着把赵彦的手推开了，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你一直跟着我们吗？」

　　「当然要跟着了，要是他不知道把你领去了什么地方耍无赖怎么办？」赵彦回说：「反正你现在知道我的重要了吧，爱上我了吗？」

　　他又搂着蓝珂的肩膀，把脸扭过去了一点，摆出一个完美的耍帅姿态，任强烈的电流肆无忌惮地冒出。

　　这一招对平庸之辈固然有效，然而对蓝珂却无丁点效果，他对赵彦的话置之不理，只是敷衍一笑，再一次推开了他的手，走回了秦双身旁，懒懒地说：「那你快点带我们回去吧。」

　　赵彦笑叹了一口气，带着他们走了，他来的时候就故意记下了方向位置，果然是一点没有犹豫，顺利地把他们两人领出了山林。

　　三人去到外面时，已是黄昏时分了，天上橙红的云彩晕染在将黑未黑的天幕上，似是什么神仙在上空呼出了一口温热的气息。阳光暗淡了，一层层的天色依然美艳，洒落在人身上的光辉，是淡淡的一片，温暖又窝心。

　　站在醺得人心醉的夕阳下，几乎能听到岁月在身旁静悄悄流过的声音，看到时光为此刻留下的美好印证。

　　他们一同走到约定好的集合地方，是个大礼堂，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待着了，据说这个晚上，他们将会到沙滩上举行营火会，大家都已经准备就绪了，有人预先便买好了烟花，有人带了吉他麦克风，还有更多的人带了大包大包的零食，捧了个满怀。

　　在一片欢声笑语下，三人走回自己班的队列里，不消片刻便也融入在热情高涨的气氛中，脸上挂上了和煦的笑容，在欢欣中释放掉内心一切曾经拥有的压抑，沉溺在此刻派对般的狂热里。

　　热烈跳动的心在燃烧着，光芒万丈的青春之火刹那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