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曾走进那年盛夏》旎南

7、第七章 作战

　　蓝珂不愿意回家去，一住便是在秦双家里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星期间，两人都形影不离的，上学在一起，放学一块儿走，关系亲密了许多。在班上，从没有聊过多于两句的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小休午休时分，都能见到他们并肩的身影。

　　班上的同学当然觉察出了这个情况，尤其是追在蓝珂身后的那些狂蜂浪蝶，纷纷议论起来，仔细无遗地分析着两人的状况，再详尽地推测又推测。

　　在这个情况下，有个人一直在生闷气，那便是高二B班的赵彦，他可是在明面上追了蓝珂好久了，用尽了各种方法，可蓝珂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块冰山，不为他所动。

　　赵彦的质素可一点也不差，他长得高大，一双眼睛很有力量，留着一头微啡色的短发，经常会戴一双细小圆珠形的银耳环，属于那种说话没几分正经，总喜欢开玩笑的人。他的成绩也不差，又是学校游泳队的一员，是那三五成群的一帮兄弟中的灵魂人物。

　　他自从高一的时候，就不知怎的喜欢上了蓝珂，一路以来软磨硬泡，一边找机会一边搭关系一边试探一边表白的，也没有谁比他更加进取了。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当然包括蓝珂，但是他至今还没有成功，还没有成功把人打动到，许多许多人都为他感到可惜。

　　然而他还没有放弃，他身边也不是没有喜欢他的人，很多女生都对他这种类型着迷，可是他们都是机会渺茫了，赵彦的心还不是只向着一人而去，从一而终，不屈不挠。

　　这一个星期，他每天上学前放学后都在高二A课室门口徘徊张望，见了秦双带着蓝珂回自己家去时，心里恨得要死。

　　这天上课前，他又在课室门口碰见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蓝珂……」赵彦跑了上去，追着他说：「你上次说有空的话会跟我去看电影的，我看你这个星期好像还挺闲的，不如就今天陪我出去吧。」

　　蓝珂难为情地笑了一下，看了看他，又转头向秦双投向求助的眼神。

　　「就这样定了啊，放学门口见，我等你。」赵彦没等两人再发一言，就抢先说道。话音刚落，他向蓝珂眨了一下眼，便转头离开了。

　　蓝珂扶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两人步进课室，此时的课室一片嘈杂，乒乒乓乓的文具撞击声，沙啦啦的翻书声，兵荒马乱的好一番景象，隐隐约约还传来了某某人的哀叹和苦恼的叫声。

　　「怎么了呀？」秦双边走到自己的座位，边看了看四周，说道。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旁边一人突然仰着头闭起了眼，语气哀怨地念了起来。

　　秦双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狐疑地坐到位子上，满脑子疑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醒觉过来……

　　语文测验！

　　期中试倒计时两天，语文老师特意安排了一个小测，预先让他们熟悉一下考题模式，督促他们温习课文，为了让他们不要轻视小测的重要性，这次的分数将会计算在总分之内。

　　秦双一拍大腿，他这才想起了这件事，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一如既往不会为这些小事情担忧的，他打开课本，犹有闲情地翻阅了一下。

　　「你不会是现在才第一次看这课文吧？」隔壁庄若彤看了看他，问道。

　　「是啊，我忘了有测验……还有十五分钟，应该足够了……」他边回答，边又翻了一下课本。

　　人潮流进又流走，太阳越挂越高，上课铃声清澈有力，响彻整个校园，注入一丝勃勃生机。

　　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要来的终要到来，没办法拖延。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秦双念了最后一回，然后合起了课本，说道：「背好了。」

　　他打了一个呵欠，趴到桌上去，埋头睡他的觉了。庄若彤在旁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要是你这一次又能混个及格，我就真的服了你了。」

　　同时间，坐在前面的两个同学，一个沈榆，一个项晨，转过了身来，用神秘的眼神看着庄若彤，奸邪地笑着。

　　「要不……咱们合作吧？」

　　庄若彤的双眼立马闪起了光辉，她问道：「有什么计划？」

　　「就这样的，我们就在刚才已经拟定了作战计划了，坐咱们这两行的人会一起配合，别的东西留给我们，你的字体最好，你负责把课文抄在纸条上，抄完了给我就行了。」沈榆详细地解说道，语气都透着兴奋。

　　「有我们的完美计划，担保让你上天。」项晨接着说，神情得意洋洋，把握十足似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大伙同心，其利夺金！」庄若彤边笑着说，边开始写她的纸条，心中隐隐有股蠢蠢欲动的兴奋和期待。

　　趴在桌上的秦双也没有真的睡着，他听了他们的话，觉得有趣，坐起身来，说：「在女神眼皮子底下作弊，够刺激啊，我待会儿就负责引开她注意吧。」

　　「好，那就各就各位，随机应变啊。」

　　尖锐的高跟鞋声又一次传来，越来越近，仿佛是恶魔进场时的伴奏，班上的同学开始闭上嘴巴，整个空间突然变得无比寂静。

　　女老师走上了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大字写上了测验的时限，简单地说了几句，便分发起试卷来，没有任何预备的时间。

　　然而，台下众人，都已经准备就绪，蓄势待发，个个表面看起来无比正常，却都怀着一腔鬼心思。

　　女神的脾性，他们可都是了如指掌的，测验刚开始的时候，她喜欢站在讲台上，环视四野，到了中后段时间，她便会走下去，在桌椅间穿梭，瞪着厉目到处巡视。此外，她上一堂课，习惯性地会前后喝两次水。

　　这般习性，早就被高二A的他们看得彻底，看得通透，掌握起来得心应手。

　　计时开始，测验卷带着千军万马之势从前方涌过来，锐利的笔尖触碰到冰冷的纸张，战斗亦随即启动。

　　坐在最前面的那两个同学，测验一开始时，就装作绕痒痒，把手伸到背后，把刚才庄若彤写的那张字条贴在了背上，然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坐着的角度，以防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后面的大家见状，反应奇快，立马翻试卷，把默写的部分先填好了，他们凭着一点自己仅有的记忆，再瞥一眼那张小纸条，同时留意着讲台上女神的目光，一旦见她的目光如一道剑锋般刺过来，便立刻低下头去，动笔猛写，装作若无其事。

　　交换一个眼色后，作战进入第二阶段。坐在秦双前面的沈榆是个中文学霸，她很快地把填充题和选择题写好了，隔壁的项晨和她互相合作，互相分担，把各部分的答案分别抄写到自己的橡皮上去。

　　女神在讲台上来回踱步，犹如一部监视机器，冰冷无情，一旦触发便会万劫不复。两人写了几下，女神又转过身来，他们只好把橡皮握在手心，又或藏到袖子里，待她看向别的方向，他们又再开动，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手速，一块雪白肥厚的橡皮很快便被密密麻麻的字填得满满。

　　下一步，他们悄悄把鞋子脱掉，把橡皮放到了鞋子里面。女神就在这个时候喝第一次水，趁着她仰起了头的这个当儿，他们一下把鞋子踢到后方，后面的正是庄若彤，她准确无误地把鞋子接住，在下一秒就把橡皮掏了出来，然后紧接着把鞋子滑回前面去。

　　女神放下水壶的那一刻，前方的同学每一个都坐得端正，每一个都在握着笔，丝毫没有任何异常。

　　秦双和庄若彤费了三分钟把橡皮上的答案抄写到自己的试卷上，他们抓紧时间，一旦完成，便又使用同一招把写满了答案的橡皮送回前方去，前面的同学可是还没有看到答案呢。

　　于是项晨就担任了运输传送的工作，把鞋子从后方运到前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要时刻留意着女神的动态，又要保持着神色平淡，不能引起任何注意。旁边沈榆则一刻不怠慢，手起笔落，不断作答着，写得比谁都快，只为给身边的人提供模范答案。

　　战战兢兢地与时间搏斗着，十五分钟很快便过去了，转眼便来到测验的中后段，也就是女神要走下讲台，到处巡视的时候了。

　　「你的鞋子呢？」

　　那双锋利的眉毛皱到了一起，目光如同凛冬寒霜，直直地落到人的头顶上，头颅都仿佛要被洞穿。

　　项晨的鞋子尚在前方，来不及滑回来，一只脚只穿着袜子时，女神就下来巡视了，只怪自己在时间控制上还没有很纯熟。女神开口的那一刻，他的确是吓了一惊，不过他还是能保持冷静，把慌张压了下去，装作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地回道：「老师我太紧张了，我一紧张腿就抖，我这鞋子有点大，腿一抖鞋子就免不得掉了。」

　　他此言一出，课室里的人全都压着声音偷偷地笑了起来，女神大喊一声肃静，他们才勉强噤了声，课室里却仍然依稀飘着几声低笑。

　　「老师对不起，能把我的鞋子踢回来吗？谢谢你。」他依旧装作正常地说道，还不忘执着笔装作在答题，女神拿他没办法，皱着眉如言把他的鞋子踢了过去，就没好气地走开了。

　　他们一行人终于松了口气，这个时候的他们除了长问答以外，大致都完成了，就等计划进入第三阶段了。

　　正是秦双派上用场的时候，趁着女神走到了课室的另一头，他轻轻戳了一下沈榆的背，沈榆马上反手给了他一个ok手势，示意她已经写好了。

　　是引开女神的时候了，当她又一次走过去他们所在的那个方向，秦双抓紧机会，举起手来，待女神走到了他桌前，他指着试卷一道题目，问道：「老师，这道题是不是印错了？」

　　她弯腰察看，背着前面的一众同学，他们早就把握住了良机，半个身转了过去，面对着面，围成了一堆，沈榆把她的试卷放到中间，大家便开始把重点抄下来，拿起试卷太大动静，他们便都把答案抄在手心和大腿上。

　　女神在秦双面前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试题，发现并没有丁点毛病，正疑惑地直起身来，此时秦双立即再次开口：「不是啊老师，我刚才指错了，我是想说这题，这好像不在范围之内啊。」

　　她再一次被拖住了，拿起了试卷又看了一会儿，说：「有什么不对？这就是范围里面的，我看是你没有读书，才不知道吧？」

　　这次可真是再也拖不住了，秦双踏了两下脚，示意前面的人准备归位。所幸女神起过身来回头那一瞬，所有人都已经妥妥当当地回复了原本的姿势。

　　她转过身又走到另一边时，众人都偷偷弯了嘴角，眼尾闪着旗开得胜的兴奋光芒，这种让人胆颤心惊，驾临危险边缘，犹如置身悬崖，一失足便会一堕千丈的感觉实在太过刺激。

　　「老师！」庄若彤接秦双的棒，担任起引开注意的工作，就在刚才，她把自己的笔以一个很刁钻的角度轻轻滑到了远方，装作不小心丢了，说：「我的笔丢了，可以帮我捡一下吗？谢谢你。」

　　考试期间不可以离座，东西丢了自然是要让老师帮忙去捡的，女神再次背过身去弯下腰之际，又是众人转向彼此，围成一堆，交换答案之时。

　　沈榆用口型向前后的人们传达答案，众人留心之至，也抓住了些重点，她又用手势表示答案能从课文的第几段中找出来，大家都起码把握了七成。

　　冷漠的监察器再度扫视过来时，众人又瞬速散开，变回原本的模样，仿佛一群聚在一起的鸟儿，相聚一霎又飞散，仿佛一群堆起来的沙，成了形状又流散开去。

　　不久以后，测验时间来到了最后，一声令下，众军士都得放下刀枪剑戟，从战争中抽离。

　　总算顺顺利利，有惊无险。

　　女神离开课室以后，众人击掌的击掌，欢呼的欢呼，刚才的配合果然是完美无瑕，计划完整妥当，大家都像坐了一回过山车般，悬着的心终于着地，顿时爆发出欣喜若狂的七彩烟花。

　　「喂喂喂……你们刚才没有直接全抄吧？」项晨向前前后后的人问道。

　　「你把我们当傻子了？」坐项晨前面的答道：「要是我们全都写一模一样的答案，肯定会被她发现的。」

　　「我刚才故意写错了两题填充呢。」秦双笑着搭话道。

　　众人哄笑了起来，互相做着战后检讨，谈论起刚才的各种状况，越谈越是觉得好笑，笑语在课室里面漂流荡漾，久久不散。

　　一日时光随着日光的变换悄悄流逝，微风卷起书页，带起鬓发，描画出一个又一个青春的模样，一日的课堂踏着缓慢安稳的步伐，不知不觉又结束了。

　　放学铃声响起后三分钟，赵彦就出现在了高二A的课室门口，如约而至，片刻不延迟。这一次，他还带同了一帮兄弟，为求围堵蓝珂，免得他开溜，躲避自己。

　　他高调地把蓝珂拉到了门边，说：「走吧，哥带你去看电影。」

　　课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有人拍手附和，有人欢呼喝彩，有几个女生还尖叫了起来。

　　角落里有人喊道：「强抢民男啊……」

　　蓝珂羞得满脸通红，他垂下头去，避开了赵彦的目光，窘迫得不知如何反应。他呆站在门边，下意识就要回过头去找寻秦双的身影。

　　那一双干净的双眼，满满地装载着无奈与无助，看向秦双时，仿佛诉说着些什么情绪。

　　「人家在看你呢……」庄若彤用手肘顶了顶秦双，笑着说道：「有本事啊兄弟，果真把我们班宠弄到手了，快点去英雄救美啊，快点快点……」

　　秦双本来倒没有想着要插手，毕竟那是蓝珂自己的事，现在也没有办法了，他白了庄若彤一眼，便往门口那边走去，站到了蓝珂跟前，向赵彦说：「我想跟你聊一下。」

　　众人起哄得越发激烈了，谁也没有想到剧情的走向会演变成这样。

　　蓝珂见他帮自己解围，内心受用得很，嘴角偷偷浮起了一丝笑意。

　　秦双把赵彦拉到了门外，去到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赵彦见了他便是心里一股气，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语气不很友善地向他说：「怎么了？你也想跟我争吗？别妄想太多，蓝珂最终一定会是我的。」

　　秦双叹着气摇摇头，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我今天找你出来，只是想要告诉你他为什么要住在我家里。」

　　「他家里情况不太好，他老爸欠了很多钱，现在被人追债，整天家无宁日的，他暂时不想回家所以才来了我这里，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他，你就去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去关心他帮助他，你像现在那样每天放学来堵他，光说要带他去玩，他可绝对不会动心。」

　　赵彦听了，立马什么也说不上来，眉头皱了起来，眼神晦暗了好几分。一阵惭愧突然涌上心头，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连那人的心事也无从知晓，什么忙也帮不上，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纠缠呢。

　　「谢谢你把这些告诉我。」他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帮我告诉他，我不会放弃的。」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走远了，挥了挥手示意他那帮兄弟跟他一起撤退，他的步履突然变重了，刚才得意的神色都不见了。

　　他走了以后，蓝珂跟了出来，走到秦双跟前，他低着头压着笑意地说了句谢谢，秦双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说：「没什么，那个赵彦好像是真的挺喜欢你的，虽然你可能觉得他很烦，但是……」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蓝珂打断了他，突然抬起了头，脱口而出。

　　他的眼角泛起了温柔的暖色，嘴角绽放出一个美丽的弧度，迎着丁点阳光的锋芒，话音柔软而好听，他说：「秦双，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