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曾走进那年盛夏》旎南

4、第四章 表白

　　要说少年时候校园里最瞩目的事情，就非情情爱爱莫属。

　　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每一天，就是由丁丁点点的情感凑得充实而温馨，少年时候的分分秒秒，都因为这些时刻的点缀，而变得五颜六色，引人入胜。

　　暖和的风轻轻拂过，金黄的阳光穿过窗户，散落一地，放在窗台上的书本被风吹得一页一页地翻着。时钟滴滴答，午间的钟声萦绕在树荫花丛，有鸟儿盘旋在云间，又有影子铺在地上。

　　秦双坐在近窗的位子，一丝丝浅风拨动他的鬓发，他整个人像铺了层金光似的。他低头托腮，深陷在只有他自己一人的世界里。

　　课室里人很少，正值小休时候，大部分人都出去外面了。此刻的宁静是难得而美好的，可以撇却了一切外在的事物，让自己身处一个独立的空间中，自己与自己交谈。

　　他或许就是个比起热闹更爱安静的人，比起成群结队，他更享受的是独身一人，交际带来的快乐无可比拟，但太多的交际有时候也实在过于累人。

　　似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对待生活的一套方法，而世界就是由各有不同的人们拼凑而成的，看上去却成了和谐美丽的一副景象，听起来多么神奇。

　　学校就是世界的缩影，拼图中的每一部分都展现着自己独当一面的颜色，锋芒毕露，拼合起来时，那阵夺目光辉，就是青春的天涯海角。

　　课室进来一个女生，正是薛叁叁，阳光刚好落在她的眼睫上，进来的时候清风吹起了她的两丝鬓发，为她本来清丽的容貌添了几分活泼可人。

　　她是班上数一数二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性格温和，容易接近，与人很玩得来。模样干干净净的，皮肤特别白，轮廓不是很深邃，但那双精灵的大眼睛让她这张脸变得可观性极高。

　　她安静地坐回座位上，翻开了书本，撑着头握住了笔，默默地写着笔记。细长的睫毛在她的脸颊上打出了一片阴影，马尾搭在她的一边肩膀，那副专注凝神的样子格外好看，万分引人注目。

　　课室里的气氛本来是很好的，然而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打破了那股宁静祥和。

　　只见一行大约七八个男生拥拥挤挤，推推撞撞地走了过来，站到了课室的门口，偷偷摸摸地往内张望着，几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渐渐演变成嬉笑戏闹，探头探脑的不知想干什么。

　　突然有一人把头仰了起来，不理同行人的退让畏缩，肆无忌惮地喊道：「薛叁叁！」

　　课室内低着头一直安安静静的她吓得一颤，抬起头来，皱着眉看向门外，疑惑中又带点惊愣。

　　「看看你抽屉！」又有另外一人仰头拔高声音向她喊道。

　　薛叁叁扭着眉头把手往抽屉一伸，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个大大的盒子，把它掏出来打开，只见内里一侧放着一大堆的信，全都接叠得非常整齐，另一侧放着一个心形巧克力牌。

　　可怕的是，巧克力牌上写着的是：「叁叁，你是我永恒的爱。」

　　薛叁叁瞪大了眼睛，僵硬地翻开了那些信纸，那一张张纸上写的都是情话，还是各式各样，各种各类的，有诗句有歌词，有英文有法文，真是包罗万有。

　　可惜的是她可不吃这么一套，除了愕然和一点莫名的好笑，她可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站在门口的几个男生突然合着把一个刚才一直没说过话，一直低着头畏畏缩缩站在人群之中的小个子推出来了。

　　他是个四眼的，个子很矮，身体又瘦削，风一吹就会倒似的，模样平平无奇。似乎是个邻班的人，名字不详，怎么就喜欢上了薛叁叁，真的是令人万分费解。

　　但他似乎鼓起了很大勇气，站到了讲台上，课室里为数不多的人，目光都投向了他。

　　万籁俱寂，那小矮子突然开了口，竟是唱起了歌来，正是近期流行得街知巷闻的一首情歌。然而，他跑调的程度，也算是有点难以启齿了。

　　薛叁叁是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的人，其他人见女主角也不给脸了，干脆也不忍了，笑得都倒了下来，就连秦双这种与世隔绝的也止不住笑声。

　　门口的几个男生扭过头去，看着对方，发出了狰狞的大笑，看来他们一夥人都是戏弄这个小矮子的，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一溜烟地散了。

　　薛叁叁捧着盒子走到了那个矮子的跟前，有点难为情地思量了半晌，才说道：「不好意思……其实呢……我很欣赏你的用心，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太适合……」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人冲进了课室，她刚巧就碰见了这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巴，登时就喝道：「喂！你是谁！干什么！」

　　这人的呼喝声，是无论多么熟悉，听过了多少遍也无法习惯的，课室内几乎每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包括秦双在内。

　　那人正是曹梓，话音未落，她便又对那矮子喊道：「小子，给我收起你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意，我们叁叁可一个正眼也不会看你！」

　　薛叁叁皱了皱眉，她觉得曹梓说得过分了，别人的喜欢就算是不能成全，也是不能糟蹋的。她向曹梓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温柔地跟那矮子说：「对不起，她说话就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其实不错，只是我们在一起可能不太合适而已。」

　　「跟他说那么多干嘛呀……」曹梓白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狠声说：「请你吃柠檬呢，还嫌吃不够啊？」

　　那矮子被两人一刚一柔地轮流对付，愣得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他自己也忘了最后到底是怎么走出课室的，大概是个夹着尾巴，窝窝囊囊的样子吧。

　　他走了以后，曹梓忍不住把最狠的话都抖出来了，咬牙切齿道：「又丑又矮的癞蛤蟆，跟你表白？他也配？」

　　薛叁叁又瞪了她一眼，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口德啊，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曹梓听见她说要生气，立马便闭嘴了，不发一言，却一直往门口的方向翻白眼。

　　秦双在旁看着闹剧落幕，不深不浅地笑了一下，他对待所有人事，从来都是没那个多管的闲心，他呼了口气，索性走到了窗边，任窗外一阵阵的风扑到脸上，拂在心上，面对无扰的自然，他总是舒坦一点的。

　　从秦双那一班的课室望出去，看到的是操场的景观。这为他们的环境添了好几分活泼的生气，不至于死沉沉，充斥着学习的压抑紧绷气氛。

　　树枝随风摇动，粉色的小花点缀着翠绿的叶子，云霞中的阳光为人印下一个个阴影，那些影子时而聚集，时而分散，让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青春的剪影。

　　篮球架下有人聚在一起，一旁的花圃附近有三两人围成一圈，小教堂门前有几个修女和一堆学生，到处都是人们的身影。

　　外面该是吵闹的 ，但室内的空间与一切吵闹隔绝，从课室内往外眺望，就像是从一个清净的主宰视角去看这个世界一样。

　　自己仿佛成了世外的高人，淡看这万里风华，浮光杂影，不参与不感悟，不受其中任何一物干扰丝毫。

　　任纷繁杂乱，乱影纷飞，自己只顾看自己的，陷进独有自己的千古，待到外物全都白首。

　　却都是一派胡言，荒谬的幻想而已。

　　元神全然出窍，灵魂飘至不可见之远方的秦双，是被惊人的一幕拉回现实的。

　　操场上突如其来一阵骚动，人头涌涌，人声鼎沸，认真地聆听的话会发现那是一波接一波的欢呼，何其激动。

　　秦双尝试去寻找骚动的来源，费了一会儿，他才看见了人群中央的那两个人，那一刻他便了然，引起全场起哄的，不是这两人又会是谁。

　　那一男一女被重重人海包围，丝丝的阳光使他们身上布满了光辉。男的眉目俊朗，身形挺拔，嘴角勾起，看着面前女生时，目光的坚定，任是在远处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女的梳着长马尾，额前的刘海随风飘逸，她长得很标致，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肤若凝脂，看上去楚楚动人，低头微笑的样子，过分勾人心魄。

　　她手中拿着一幅画，大概是她亲手画的，嘴里似乎说着什么，大抵离不开惊天动地的那些剖开心扉的话，包含着一往无前的冲动，包含着如晨光般无可匹敌的力量。

　　那一席话大约平凡简单，甚至错漏百出，但它意义非凡，带着少女时代的一股极致单纯的期许，是最直率最坦诚的。

　　往后总会发现，没被岁月磨平的这片勇于争取的心，是那么可贵又夺目。

　　就好像是寂寂黑夜里的第一束流星，就好像是黄沙砾砾中的一颗钻石。

　　男生一直笑着，接过了她的画，在一波比一波雀跃的呼声底下，揽过了女生的肩膀。二人在众人的目光下愣头愣脑地笑着，比起不好意思更多的是喜悦。

　　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能弄出这么大阵仗的，非校花校草又会是谁呢。女的叫叶玥，男的是欧丞，都是名堂响当当的大人物，暴风漩涡的中心。

　　这种人，举手投足都倍受关注，一举一动都是牵动万众的，仿佛所有的聚光灯都会落到他们身上。

　　一个地方总是有那个地方的风云人物，可能也不为什么，只是人们总是需要一个放置专注力的位置。

　　哪有人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呢，有的只是见风使舵的人而已。

　　秦双无声地叹了口气，确实是心中郁闷，把视线匆匆收了回来，坐回座位上，安分起来，反正他是不想再看到类似的景象了，那些只会把他害得体无完肤。

　　今天什么日子，宜表白，忌单身出行？

　　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掏出了手机开始刷了起来，懒懒地看着屏幕上的一片花花绿绿，翘起了腿侧过了头，再次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圈子里。

　　千变的世界，百样的人，有人在独处时自在，有人在身边有伴的时候自在，有人选择在荒山野岭独迎凛风，有人选择在繁花之间相辉相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处世方法，待人之道。不闻不理如秦双，热情主动如叶玥。

　　而温热的生命仿佛有着某种固定的轨迹，踽踽独行的影子终会漂泊到光明的彼岸，攀山涉水的历险者也总会遇见为数不多的同路人。

　　总是没有永恒地活在荒芜里的行者。

　　只不过彼岸往后的路程会是何等风景，依靠的也许就是运气了。

　　直到最后，在终点等待人的，或许也不过是个孤身寡影的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