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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6 ...

  •   凛城是个总在下雨的城市。

      视频时长17分51分,某个时间点,周雾调大音量,听到窗外雨打廊檐的细碎动静。

      天色阴沉,早早地亮了灯。她站在楼梯拐角,灯光照得皮肤苍白透明,颜色浅淡的瞳仁里缓慢流动屏幕光影,她摁掉视频,长出一口气。

      她大概明白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厘清始末,不由得觉得荒诞和可笑。
      手指仿佛僵住了,保存键错了两遍,她找到王光华的头像,转发给他。

      那边秒回:?
      第二句话紧跟着跳进眼底:什么鬼东西?

      手机轻轻地丢进口袋,和打火机烟盒撞在一起,周雾从后门走进教室,十一班和她第一天到来时别无二样,吵闹、腐朽、臭味熏天……钟灵慧扭头看她,脸上挂满担忧。

      脸色真有这么差吗?
      周雾对她笑笑。

      上课铃打响,蒋新桥把批改后的化学卷子放在讲台,习惯性梭巡学生的目光在周雾身上停顿一瞬。

      一堂课45分钟,等她重新手机,王光华的对话框多出十几条未读消息。

      【看了一半,你给我发KTV视频干嘛?】
      【这个男的我认识啊,就警局那谁(截图)……等等,他这是来扫黄吗?】
      【我操,李胜,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周雾往后靠了靠,后桌的男同学难得的没有睡觉,虽然试卷只写了选择题,第二面的大题却听得认真。

      这个动作,让她的长发扫到纪潮平放在桌面的手背,他指尖轻微一动,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没有收回手。

      周雾是直发,长发末梢缠进他校服拉链时强硬得一如她进入他生活的态度,但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又很微妙,一些时间,一些耐心,或者干脆用打火机烧一把,他和周雾的关系,真不比叹出去的一口气还要轻了。

      纪潮折叠试卷,收进抽屉,弹簧笔倒拿,用按压头碰了碰周雾的脸。

      她偏了偏头。
      那支恼人的黑色弹簧笔不依不饶,继续贴上来。

      周雾两指并住笔,很轻地从他手里抽出来,随意扔在桌上,半回着眸,眉梢一挑。

      “跟谁聊天,”他问:“你一直看手机。”

      “王光华。”周雾说:“什么事?”

      纪潮莫名其妙:“你和王光华能有什么好聊?”

      周雾不说话,他等了几秒,没办法:“还在不开心吗?我请你吃饭吧,周末兼职赚了点钱。”

      钟灵慧在这时从教室的最里边跑过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她:“恭喜你呀!大美女大学霸大年级第一!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

      手机又震了下,依旧是王光华的消息,周雾扫了眼,简简单单四个字,我知道了。

      “周雾?”钟灵慧又喊了声她的名字,直觉自己太莽撞:“你要是忙的话,我们下次……”

      周雾站起身,微微地笑:“既然都凑到今天吃饭,那一起吧。”

      钟灵慧一愣:“什么一起?”

      “我,你,纪潮。”周雾说:“我请客,怎么样?”

      事情顺利敲定。
      当事人之一的钟灵慧原本想拒绝,然而好奇心占领上风,她真的很想知道周雾和纪潮的关系——学校都要传邪乎了,什么包养、钱色交易,一个顶一个的难听。

      钟灵慧是觉得他们之间氛围暧昧,女孩子聪明漂亮,男孩子嘛,撇开那桩震彻凛城的杀人案,长相不错,俊秀内敛,当年刚入学时成绩也不错,数理化尤其好。她对纪潮没有偏见,他家里的事是他家里的事,算在他头上做什么?

      “我是没什么问题。”她看向纪潮,“纪潮你呢?”
      纪潮刚要说算了,周雾拿起笔,冰凉的三角金属头抵住他侧脸,淡淡道:“那就这样说定,我现在让程伯来接。”

      周雾和钟灵慧并肩离开,纪潮落后半步。

      蒋卉卉沉默地收拾桌面,孙雅晴这次考得不好,破天荒没有埋头订正错题本,而是拿校服团了团,枕在胳膊下睡觉。

      苏霓涂着嫣红指甲油的手指转着手机,她盯着钟灵慧兴高采烈地挽着周雾的手出门,不知道要去哪,没几秒,纪潮也跟着起身。

      她轻轻地哼了声,眼风凉凉一转,蒋卉卉被她看得直发怵,她拨了下头发到脸侧遮住,苏霓捏着个纸团,指尖一弹,掷到蒋卉卉头发里。

      几天前,她在三中校门口掌箍蒋卉卉的照片,不知被谁拍下来,一夜之间传遍三中和凛城其他中学。

      蒋卉卉想,我才是受害者。
      我明明……我明明才是受害者。

      可是,那些看热闹看笑话的目光,永远对苏霓轻拿轻放,就因为她出身好,她漂亮,她校外交了一个有钱公子哥的男朋友。

      一个人想要碾死一只蚂蚁,难道会产生道德层面的负罪感吗?
      蒋卉卉觉得苏霓不会有,而且永远也不会有。

      “哎呀,卉卉,真对不起,我刚是想扔垃圾的,没留神扔到你脸上啦。”苏霓半真半假地微笑,她声音很嗲,撒娇撒痴信手拈来:“麻烦你顺手帮我扔一下~对了你知道王光华为什么没有来学校嘛,要我说学校早该开除他这种混子。你怎么啦抖得这么厉害?”

      蒋卉卉瑟瑟发抖地闭起眼。
      她在校门口挨了苏霓一巴掌,而她假惺惺地扶着自己手腕,说好痛,卉卉你平时都不洗脸的吗?跟水泥地一样粗糙。

      当时有好多人啊。
      他们或远或近地站着,目光意味复杂,蒋卉卉憋着眼泪从地面捡起李胜还给她的头绳,心里恨意勃发。

      要是有一天,能让苏霓尝一尝她曾经吃过的苦头的就好了。
      风水轮流转,她相信,一定会有这个机会。

      蒋卉卉深吸一口气,苏霓等得厌烦,一个不经意地甩手,弄倒了蒋卉卉的水杯。
      她杯盖没盖紧,大半杯水哗啦一声冲出来,刚从热水口接的,冒着热气的滚烫,瞬间淹没了她课桌的书本试卷,然后顺着桌沿泼到蒋卉卉的大腿根部。

      苏霓佯装惊讶地捂住口,五个手指,和她唇边的笑容一样,乖张似血。

      “看我笨笨的,对不起啊卉卉,你没有被烫伤吧?”

      蒋卉卉愣神一秒,痛意是一根后知后觉钻到神经末梢的银针,她猛然站起,连带着撞到了身后无人的课桌,校裤湿了水后颜色变深,从腹部到大腿根部,仿佛被烈火灼烧着,将她的理智烧到痉挛扭曲。

      她咬牙推开苏霓,往厕所跑去。
      苏霓没趣地嘟了嘟嘴,骂了声哈巴狗。

      .

      “所以我们要去吃什么?”钟灵慧兴高采烈,脚步踩得轻快:“沙县,肯德基?还是巷子后新开的炸鸡店?你能吃辣吗,我知道有一家自助小火锅味道超级赞!”

      然后,她像是一个被人掐住脖颈的小鸭子,瞠目结舌地瞪着彬彬有礼为她打开车门的程伯,骤然失了声。

      前座坐着叶姨,今日穿了水墨绿的新中式长裙,盘着发,钗着一枚碧玉簪。她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即便年老,也是优雅老去。

      她从后视镜看见来人,笑盈盈地打招呼:“小同学。”
      钟灵慧以为是周雾妈妈,拘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干巴巴地憋出一句“阿姨好”。纪潮对他们很熟悉了,主动对程伯说路不远,他骑单车过去,后座留给两个女生。

      周雾听到这话,拦下程伯关车门的手,浅色眼瞳冷冷淡淡:“真话假话?”

      纪潮料不到她的敏锐,人在说谎和尴尬时会有八百个自己意识不到的小动作,周雾微微眯着眼,盯着他想捏喉结又作罢假装自然垂落的修长手指。

      “不是,你……”对峙半晌,他郁结:“干嘛一定要让我跟着去?”

      “早上请我吃早餐了啊。”周雾轻声:“礼尚往来,有什么问题?”

      完全没有问题。
      纪潮觉得周雾的让步全是他自作多情的错觉,抬手揉了揉眉心,向她保证:“十分钟,我一定到,好不好?”

      她不说话,程伯关上门,笑呵呵地对他说:“小纪,不然你等我一会儿,我送完小姐再来接你?”

      纪潮连连摆手。
      奔驰朝着目的地驶去,他无奈地叹息,转身扶起一辆倒在地上的共享单车。

      车上,叶姨听钟灵慧讪讪地认错,笑了好一阵:“没事的,小同学你别紧张。我姓叶,你叫我叶姨就行。”

      钟灵慧羞愧不已,感觉自己比走神时忽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还要无措,喏喏地再次道歉:“对、对不起。”

      认错别人母亲是一件既冒犯又没礼貌的事情,周雾宽慰地对她笑了下,说没事:“叶姨从小照顾我,她跟我来凛城,正是因为放心不下。”

      钟灵慧想说你家阿姨、司机……不对不对,这种说法更加无礼,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周雾看穿她的窘迫,主动解围:“我爸妈很忙,叶姨和程伯,都是我的亲人。”

      她悻悻地哦了声,说多错多,只得老实地抿住嘴巴。

      路途短,几分钟的车程,程伯在门岗保安的指挥下,把车倒进停车线,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殷切笑道:“您好,欢迎光临光明,请问您几位?”

      他下意识将程伯当做一个家庭的话事人,但回答的是周雾:“五个人,预订了飞黄腾达,姓周。”

      小伙子没多想,照例笑着迎他们进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您瞧这东星斑,刚刚拉来的,还活蹦乱跳呐。”

      酒楼恢弘大气,迎宾大堂做了巨幕水族箱,能吃的东星斑并不在悠然摆尾的观赏鱼行列。

      周雾问钟灵慧有什么忌口。

      出生在凛城,还没正式过生日所以还算十七岁的小城姑娘钟灵慧,只在五年前来过一次光明大酒店,原因是外婆家的表姐出嫁后,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回门宴。

      一桌收费2888,当时办了五六十桌,爸妈随了2000元的礼。
      那时候她还太小,不懂得人情世故,会让一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捉襟见肘。

      此刻坐在据说最高规格的“飞黄腾达”里,钟灵慧紧张到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是小厢,却是整个酒店最上档次的审美和设计,寿山田黄的镇宅石、山水泼墨的旋转屏风,饭桌是整面剖开的木头断面,做了曲水流觞的设计,有白色的烟,半空中袅袅流动。

      “我、我什么都能吃……”钟灵慧咽咽口水,周雾原话传达给叶姨,叶姨点名现杀东星斑,对穿着红绣金线的旗袍女郎说:“对了,我这有个小孩不吃辣。”

      程伯有意让她们单独说话,起身到外面。

      钟灵慧把书包放在沙发,对,这里不光要可供客人休息玩乐的沙发,还有棋牌室、普通休息室和母婴专用的休息室。

      “您好,请问需要助兴吗?”

      周雾看着对方:“都有什么?”

      “古筝、二胡、古琴,如果您需要,钢琴和小提琴也有。”

      这都是官僚做派,周雾说不用。对方笑容垮了一下,不死心地追问:“要不要再问一下你的爸爸妈妈?”

      程伯和叶姨差了几十岁,习惯看碟下菜的服务员将这他们划分为有钱老头、贪财续弦和一个自以为是的叛逆期女儿。

      周雾没给他难堪,再次说了不用。

      钟灵慧东张西望,问她介不介意自己拍照:“真的太豪华了,我这辈子都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
      周雾倚着窗台,身侧是一束开到九分的晚香玉,香味平白让人软了一截腰,她笑一笑,说随意:“这辈子还长,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去更好的地方?”

      钟灵慧吐吐舌尖。

      如同老电影中刻意做旧的天光映衬下,周雾皮肤似轻薄的白雪,她侧肩靠着墙壁,眼神从高处虚空地坠落,睫毛天生卷翘,在眼梢末端扫开淡色的阴影。

      钟灵慧不自觉地拿起手机,对她拍了几张。
      周雾察觉到,没管,她心里有别的事。

      这里应该是凛城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段。

      隔着一条街,对面是一家不知道开了多少年的小超市,老板长得膀大腰圆,正吆喝着跟工人一起卸货。店门口拴了一条懒洋洋的狗,看长相可能是中华田园和边牧的串串。

      迎面刮来的冷风裹挟细碎雨丝,棱棱地,像尖锐利刃。她伸指抿住发,另只手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支。

      钟灵慧愕然到忘记自己是在拍视频,她动了动嘴,迟疑片刻,十分挣扎:“周雾,你抽烟啊?”
      周雾回头,随手把烟支在花盆里,笑道:“没有尼古丁,也不算烟,我平时醒神用。你在这儿坐,我下楼买点东西。”

      钟灵慧追了两步:“我陪你一起去呀。”
      周雾说不用:“我让人先上小甜点,你肯定喜欢。”

      离开厢房时遇到往回走的程伯,他笑笑:“小姐去哪儿?”

      “买东西。”
      “我陪您吧?”

      “我看见纪潮了,我让他跟我一起去。”周雾走了两步,停下,温声嘱咐:“那女孩叫钟灵慧,灵动慧黠的灵慧,有些胆小,您紧着话题说。”

      程伯微微怔住。然而刚想说什么,同样是金色调的电梯门在他眼前合拢,红色数字键往下跳动。
      叶姨亲自到后厨吩咐,上来时正见程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笑道:“怎么了这是?随身保护小姐的小李小陈他们都安排好了,就在楼下。”

      程伯沉吟片刻,缓缓道:“小姐有些不一样了。”
      叶姨摇头,笑说:“我们不兴说这些,不过,小姐自从来了凛城,似乎是高兴了点儿……看得出来,她那两个小同学都是实在人。”

      电梯爬到一楼,门打开,周雾一眼看见站在巨幕水族箱前发呆的纪潮。

      他们都是校服,年轻貌美的接待人员自然把他们当做哪位食客的孩子,因此也不费心招待,玩手机的、聊天的、摆弄美甲的,有种虚浮的热闹。

      纪潮仰着头,足有成年男性大腿粗壮的金龙鱼悠哉自如,水箱底部嵌了一圈光带,幽幽的蔚蓝色在他眼睛里沉浮。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开酒店的,都喜欢养这种鱼吗?”周雾冷不丁地问。

      纪潮早从玻璃里看见她,在那片朦胧的蓝色里,他和身形影影绰绰的少女对视,她真像一个泡沫般的梦,轻盈、易碎、美丽而梦幻。

      “这种鱼来自亚马逊,拥有鬣狗般的恐怖咬合力。很多不干不净的生意……把人往池子里一抛,不出三天,你连骨头渣都找不着。”

      她说话的尾音泛着点儿空濛质感,偏清冷的,声线有种澄静雪夜的感觉。

      沉默片刻,纪潮转头,看她。

      现在是真实的了。
      真实的、近在咫尺的、触手可及的,周雾。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周雾轻轻耸肩,表情无所谓:“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

      “那天晚上拿手电筒照脸扮鬼脸吓唬人的幼稚鬼是谁?”

      “是你。”周雾笑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纪潮感到一丝微妙的不安,但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警惕地看向周雾,女孩子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早上,你问我是不是生气,我已经回答过你,我没有。”

      “说谎。”
      “怎么会?”周雾遗憾道:“我不喜欢说谎。如果你非要较真,我可以告诉你,远远算不上生气,至多,是一些无言。”

      那条被她冠以“亚马逊食人鱼”恶名的巨型观赏鱼游过来,鱼眼睛微微凸起,似乎是一种好奇的打量。
      它看起来像是巴西巨骨舌鱼,其实只是某种淡水鱼生了病后的变种。

      纪潮低头揉了揉鼻梁,声音含混:“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周雾很生动地笑了:“早安晚安你吃了吗,我不是都回复了吗?”

      是回复了,但很冷淡。
      纪潮咽下这句话。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从一开始,他深刻地认识到,周雾绝不可能是热情的人。他们年纪相仿,但各种世俗意义的光环在她身上精雕细琢,她性格底色应该是阴郁的灰,或是一座休眠了的火山。

      那条鱼游来又游走,水层荡开一圈圈的蓝色光圈,柔和地照着她眼角眉梢。她站在梦幻虚无的光线里,笑意轻敛。

      “倒是你,为什么执着一个问题?”

      纪潮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为什么在意我有没有生气。”她是单刀直入的陈述句,不给任何语言矫饰的机会。

      周雾靠近他,轻声问:“你很在意吗?”

      “……什么?”

      浮动的蔚蓝光影成了窥视心事的一面镜子。
      他的窘迫、慌乱、无措……呼吸发紧及面色通红,藏无可藏。

      “你在意我有没有生气,回复你是不是简短或敷衍。而事实上,你往前翻半个月的聊天记录,我一直这么说话。”

      她支出一根手指,隔空点着他心口位置,微微地笑了一息:“自己想吧。现在,陪我去一个地方。”

      .

      钟灵慧趴在窗台,好奇地往下张望。
      叶姨看她半个身体都快掉出去,忙道:“灵慧,危险,回来些。”

      她注意力被转走,因为叶姨说起刚开学时,周雾给她的奶茶。

      只有程伯,站在周雾十分钟前站过的地方,看见他们穿过马路,进了那家小超市,狗站起来,吠了两声。纪潮弯下腰,揉了揉狗头。

      明明是冷天,老板忙得汗流浃背,招呼了她一声:“姑娘要什么自己拿啊。”

      柜台玻璃雾蒙蒙的,透明货架林立各种牌子的香烟。
      周雾手指轻轻点着一角,淡声:“要最贵的。”

      老板听见这话,当即哟呵了声:“姑娘,最贵的,那上限可太高了。”他目光隐晦含蓄地打量了下周雾,看起来年纪不大,邪乎得漂亮,估计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吧,衣食不愁。

      他吩咐手下工人,自己快步走回店里,一连拉开好几个抽屉,翻了翻,拿出一条硬盒1916,啪的一声扔在柜台上,眼梢挑挑:“这行不?”

      周雾嗯了声:“拿五条——有吗?”
      老板倒是没显露什么表情,反问:“五条,那得调货。不过,这不便宜。你确定了我才能给你拿。”

      周雾把他的收款二维码摆正,淡声:“你店里有多少,先拿给我,我付钱。”

      老板见她爽快,也不再怀疑,利索地翻出两条,周雾扫码付钱,纪潮听着入账的机械音,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我记得你说不抽烟?”他低声问。

      老板送了周雾一沓打火机,她婉拒了,不明白老板是想扩张线下打火机批发还是怎么着。但他做生意很实诚,一边嗓门奇大地调货一边跟给周雾抹了零头。

      “不抽烟。”她说:“给别人的。”

      他点点头,双手插在校裤里,一副没话说的模样。

      等货得一段时间,周雾跟老板说自己在光明的飞黄腾达吃饭,要是到了,可不可以让人直接送过去?老板满口答应,他在这儿开店十几年,再熟悉不过,张口便是:“飞黄腾达,好地儿呀。凛城搞生意的大老板都喜欢订那间包厢谈事,寓意好。”

      周雾笑笑。
      事成不成,原也不在一间包厢的名字怎么样。

      纪潮从老板手中接过袋子装着的两条烟,以为要走,她却站在原地,和老板自然地聊起闲话。

      “您这也不错。”周雾说:“前靠光明,后靠百嘉乐。”
      “那是,”老板也不谦虚,乐道:“咱们这破烟酒行,别看平时冷冷清清的,其实买卖都是大货,供不应求呢。”

      “那生意好。”周雾朝某个方向偏了下脸,说:“怪不得装了这么多监控。”

      “嗐,还不是为了防着醉鬼闹事,姑娘我瞅你不是本地人啊,咱本地没有你这么周正的女孩,你肯定不知道两年前,两伙人喝醉了动手打架,就在我店门口,打得那叫一个凶残,什么眼珠子手指脚趾头乱飞,得亏我这重金购买的摄像头,最后那大佬——”老板意识到再往下说就是法制频道的事情了,他自来熟地笑笑,抽出一支烟给站在周雾身侧的纪潮,后者一言难尽地说了谢谢但不用。

      “你还要吃饭是吧?我等会儿让人给你送上去。”

      周雾说好。

      回时还是同一段路,同一个红绿灯。
      纪潮数着120开始倒计时的秒数,周雾拿出手机,顿了顿,歪头问了句:“刚刚老板没说完的话,你觉得是什么,□□斗殴?”

      以为她是好奇,纪潮简单两句概括:“差不多吧。那件事闹挺大的,死了几个人。”

      周雾唔了声,翻到号码,拨出去。
      那边接得很快。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纪潮,身处闹市,但她眼底半分烟火也没有:“照片我发给你了,我要这家店去年九月份所有时段的监控……对,不惜一切手段。”

      纪潮愕然。
      开玩笑吗?他现在不太能分辨出她的真心和假意。

      半晌,他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问题:“……你要监控录像做什么?”

      “佐证一个事实。”

      纪潮欲言又止,积雨云不知道在哪一刻移到他们头顶,像吸饱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压着心口,呼吸艰涩。

      他微微蹙着眉,情绪堆积在眉尖,他的瞳仁太黑,眼白又足够纯粹,好像世界里只有黑与白两种极致分明的色彩。倒计时安静地跳动,有一辆没有上牌的小汽车,横冲直撞地闯过红灯。

      他的疑问在尖锐的喇叭声中仓促停止。

      周雾隔着校服反手攥着他手腕,踩着开始落下来的雨点跑过斑马线。
      她连跑动起来的侧脸都显得冷淡,然而指尖停在他腕骨上的温度,热得像一把燎原的火。

      “好奇我的话,自己来寻找答案吧。”纪潮在鸣笛末尾听见她的回答:“但是秘密丑陋,也许会让你后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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