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涂山希未

21、道韫1

　　君子如玉：道韫篇

　　爹爹说，道韫，明道而韫之，世道昌明，才为世所用，世道污浊，慎独而藏之。

　　21
　　谢道韫出生的时候，东陆正值唐，赵，凉三国鼎立。东陆的东边是大海的国度，东陆的西边是与之平分秋色的大西陆。
　　在中原的北面，还有鞑虏，在中原的南面，亦有蛮夷。
　　唐的国都乃长安，赵的国都是洛邑，凉的国都为醴泉。
　　唐国与赵国在中原领土相争多年，面对异族势力，便是再不信任也要有所合作。唐要抗住西域，赵要顶住北境，资源互置一下，唐的征西大军里加入了赵的力量，赵的塞北大军中亦有了唐的身影。
　　所谓“飞地”，便是如此情形。赵在唐与西戎的交界处有了属于赵的领地，唐在赵与北狄的交界处有了属于唐的辖地。
　　疆域是一种人为规划，无论画在地图上还是写在史书里。现实状况是，人族没有边界，封闭亦流通。
　　谢道韫生在洛邑，是赵国人，然谢氏一族远亲却有在唐国宫中做贵人的。
　　道韫幼时，尚未听过“阿芙蓉”，长时，“阿芙蓉”已成为赵国御米。
　　说这些，看似有的没的，关联都在后头呢。
　　道韫她爹谢当归年轻时，曾游历四方，因那游历四方的旅途，娶了谢道韫娘，亦因那游历四方的阅历，赴任边检使之职，通俗说就是使节官职里的一种，但有点权力，负责监管边境市面交易。
　　谢当归从塞北回朝在京都洛邑待了三年，又被遣至西域履新了。
　　这一次，他带上了妻女，一家三口前往西宁。他那口凉国语，还是跟道韫她娘练的。大西陆的古典官话，道韫的娘亲也会，时不时还教上道韫几句。内容太多，彼时谢道韫尚幼，全靠模仿，极易混淆，而后年长，饱经沧桑，重看从前，但觉好笑。
　　西宁的天要比洛邑湛蓝许多，夜晚的星星连在一起能勾勒出一副闪烁着的水墨画。
　　谢道韫很喜欢这份宁静致远，爹爹与娘亲为其小家之安忙里忙外，不亦乐乎。她以为至少、他们会在这片沉静的云层下淡泊数年，然后归京返乡。
　　可世事难料。
　　如今想来，只问一句：天若降了个雷，这雷你接还是不接，地若砸了口锅，这锅你平还是不平？
　　突变源于谢当归接了一位老丈的申诉案件。其实从国属上看，那老丈是唐国人，原本应是向唐国的官老爷们请愿鸣冤的。奈何唐国三皇子李义，甫接盘唐国的征西大军，对于领属内外奉行绥靖政策，试图用最短时间掌控西境权势。而赵国的征西大军又为赵国权臣将领陈清明所控。于是乎，边境一溜黑啊！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老丈申诉的事情大约是这样的，他儿子余明患有轻微心疾，平日里做体力活维持生计，定期服用一些安神汤药，滋补身体的先天不足。药方是当地赤足医师开的，多次服用效果良好。以往余明都是在小药铺里取药，出事那时，去的是一家大药堂。
　　谢道韫断断续续听父亲讲了经过，余明买药的那家托吉药堂，是近年来在西域崛起的新型大药堂。新，不仅新在规模大，而且新在花样繁多，据说里面研发出了很多知名药剂，比方说归命丸。
　　后来道韫知道了，都他娘的是阿芙蓉这类药毒的变体。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倾家荡产无可救治。比砒霜本身更令人恐怖的，不是下砒霜，而是把一钱类砒霜的药毒用五花八门的方式叫无辜者染上，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弱化劳力、吸光财力、最终百姓羸弱，国力衰颓，盛世将破。
　　然而她知道的太晚了。她爹爹亦是。
　　据余老丈的陈情，又一家托吉药堂在他们那附近开业，宣传力度甚大，许多老百姓都被引了过去。怎个宣传，譬如说：买一副药剂送两个鸡蛋啦——自然是、骗骗老人家的小把戏、谢道韫小啊也不懂行啊，很久之后才明白。再譬如说：本店今日坐堂神医赛华佗——自然是、冒用了华佗大名、其实是赛卢医，为了欺诈腰包里有钱的年轻人。
　　余明随大流拿着自己用过的药方到托吉药堂请那里的药师抓药。经不住药师三说两不说，硬是给他添了他们药堂的特色药剂。
　　谨遵所嘱，按时定量服用数日之后，人高马大的余明突然倒在了自己后院的木工活儿里。
　　仵作验尸，死于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