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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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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大婚,与天同乐。
姜将军和姜池都去当值了,姜妤绕过姜夫人的眼线,和宝琴偷偷溜出府,混入了热闹的朱雀大街里,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两旁人群中。
宝琴一边护着姜妤,一边带着她穿过人群,直奔宫门旁边的高阁。
“小姐,上楼能看得更清楚。”
她也爱凑热闹,尤其是这样难得一遇的天家婚礼。
姜妤愣愣地任由宝琴拉着她,等她们爬上顶层的时候,果真能将宫门里的光景一览无余。
但她并不满足,转头对着一脸兴奋的宝琴眨了眨眼,问:“其他贵女不是可以进宫近看么?我也想进去。”
“可是…”宝琴蓦地压低声音,心虚道:“要是小姐您也进去,老爷和三公子就都知道你偷偷跑出来了!”
姜妤说,“没关系。”
她的语气温和平淡,蕴藏着处变不惊的从容,让宝琴后知后觉不太对劲,“小姐你……”
她家小姐向来咋咋呼呼,一言不合就可以闹腾起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姜妤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眉眼精致,仙姿佚貌的少女,像画中仙子走出来般柔和安静,让人不忍打破这份如梦如幻的美好。
宝琴失神地咽了口口水,呆呆地:“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小姐今天格外的……”
她不识字也没读过书,不懂如何用那些深奥高尚的词来赞美姜妤,纠结了半天才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好看”。
姜妤闻言,回了她浅浅一笑。
然后借着姜家嫡女的身份,她很顺利地带着宝琴进了皇宫。且因为时间尚早,她们就寻了个相对靠前的位置,静静等候祭祀吉时。
终于在等得宝琴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一阵响彻云霄的敲锣打鼓声,自宫门外传进来。
“皇后的銮驾到了!”
宝琴立马打起精神来,神采奕奕地扭头去看姜妤,却发现她冷沉着一张脸,脸色苍白难看。
她心下一惊,赶忙关切道:“小姐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没有,我还好。”姜妤一口笃定自己没事。
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宫门处缓缓挪近,声势浩大的八抬凤銮尊驾。
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坐在上面,满心欢喜地去见心尖尖上的男子。
可如今皇后銮驾上坐的不是她,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要娶的也不是她。
她,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旁观者。
“小姐小姐别发呆了,皇上出来了!”宝琴紧张地拉着她下跪叩拜。
姜妤这才猛然惊醒,愕然抬头去看向上首的少年新帝。
彼时的谢辞还只是弱冠之年,一身煊赫绣金龙袍,面容清隽如雕刻,周身霸气流转,已有几分君临天下之势。
他步履矫健,昂首阔步走到凤銮前,那只白皙修长、节骨分明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女子递上来的柔荑,温柔地将她牵出銮驾,檀郎谢女并肩而行,在群臣百官的高声贺拜中,一步步踏上象征着权势和富贵的白玉石阶。
跪在人群中的姜妤,被这样郎情妾意的一幕刺痛了双眼,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翻江倒海的苦水更是顷刻间淹没了她,又悉数化作酸泪颗颗掉落在地。
谢辞他,他什么时候也这般怜惜别的女子了?难道他一直爱着的、想娶的人,都是容月么?
姜妤不敢置信。
可如果他爱的是容月,为何她先前还能真切的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意?
不是说眼神骗不了人、身体也骗不了人么,她与他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日日对着他那双满怀缱绻的眼睛,也见证了他无数次下意识的爱护之举。
而对容月,他从来都是兴致缺缺,每次提及也是满不在乎,两人素来毫无交集。
可就是这样深情待她的人,最后竟然为了容月杀了她。
姜妤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整个人跟行尸走肉一样,卑微地匍匐在她们的脚下,看着他们叱咤风云。
直到一道凄厉喑哑的嘶吼,将她的思想拉扯回来。
一个娇小瘦削的宫女,不知何时从人群中冲出来,对着谢辞破口大骂:
“谢辞,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狗东西!你杀害了五公主还嫁祸于太子,她尸骨未寒死不瞑目,你却迫不及待地另觅新欢,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们这对狗男女,一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姜妤瞳孔一震,“不,清禾!”
她急得腾然直起身来,正因那想闹个鱼死网破的小宫女,是伺候了她多年她的忠仆。
宝琴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姜妤,才没让她奋不顾身冲出去。
谢辞并没有注意到姜妤那边的小动静,因为此刻的他,正危险地缩起痛苦,神色冰冷地垂眸俯视着发疯的清禾。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那到了嘴边的暴戾的话,又不得不暂且咽下去。
“陛下…”容月小脸一白,紧张地抓紧谢辞温暖宽厚的大手。
好在面上尚且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帝王,侧过脸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他又不紧不慢道,“清禾,你丧主悲切,但不是你能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理由!五公主待朕多年情真意切,朕何尝不伤痛?朕又为何要杀她?”
“五公主是被太子所杀,就连宁王也都看见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谢辞说得言之凿凿,面不改色。
清禾的话,的确掀起了一小阵波澜,但众人听完帝王的辩解后,只觉得她是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承受着众人的非议,哭得肝肠寸断。
不会信的…他们不会相信这个往日里万般呵护五公主的谢辞,会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可是,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连唯一能与谢辞抗衡的宁王殿下,也亲眼目睹了是太子“杀”的五公主……
没有人信她的。
清禾凄厉地哀嚎一声:“公主…奴婢没用,这就去陪您!”
说罢,她就猛地冲向旁边的石像,想一头撞死血溅当场。
“唔不…”被宝琴紧紧捂住嘴巴的姜妤,急得目眦欲裂,她拼命想挣脱禁锢,然而却是徒劳。
宝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清禾宫女的生死,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死死摁住她,绝不可因此冲撞了帝后。
就在众人面色大骇之际,突然冒出两个暗卫,动作迅速地拽住了寻死的清禾。
谢辞冷眼睥睨她,眼神像是再看一个死人。
紧接着说出的话,又像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赐:“你是五公主的婢女,朕不会怪你。”
他又吩咐暗卫,“带下去,找个太医瞧瞧她的神智,虽然这个宫女不知死活以下犯上,但朕还是会好好善待五公主的人。”
话音刚落,底下百官就是一阵叩拜,高呼皇上宽宏仁厚。
宝琴终于敢松开了手,悻悻道:“小姐你别着急,那个宫女没事了……”
姜妤身子一软,无力地往后跌坐。
清禾没事了,没事就好……一想到她那般决然赴死的模样,姜妤就后怕不已。
但一口气才松了一半,她就猛地顿住。
清禾刚刚说出了实情,一定是她那天看见了,否则也不会选择这样惨烈的方式出来指责他……
她,她得尽快去找清禾!
宫宴上人多眼杂,姜妤一直等到了天色昏暗下来,才拉着宝琴悄悄离开人群。
小丫头如临大敌,“小姐,您又要去哪?”
“出去透透气。”
姜妤带着她走到了一片假山外,才一脸沮丧道:“我今日没在宴会上见到宁王殿下,心情烦闷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在这里帮我守着。”
“可是……”宝琴有些犹豫,虽然她也没见到宁王,但回想小姐今日的离奇举止,又怕出现什么意外。
“不用担心,这里唯一的出口你守着,我进去发一会儿呆能有什么问题。”
宝琴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确山水环绕远离前厅,假山延绵溪流涓涓,是个静心的好地方。
看来她家小姐真的只是心情不好。
于是她大咧咧一笑,“那好吧,奴婢就在外面等您,不会让人瞧见您失态的。”
姜妤略一颔首,“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提着一盏宫灯,独自湮没在假山后面,又轻车熟路地在纵横交错的小径上疾行,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走到了目的地。
左右环顾一圈后,她才将宫灯吹灭,借着朦胧的月色,循着久远的记忆,摸索了一阵才找到假山上暗藏的机关,打开了通往她以前居住的长乐殿的暗道石门。
这条暗道是她刚入住长乐殿的时候发现的,后来一直忘记告诉谢辞,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大用场。
白日里她已经悄悄打听过了,那两个暗卫把清禾押回了长乐殿,现下正好走这条暗道,以便掩人耳目。
清禾是她的心腹,也是陪伴多年的姐妹,重生这样的大事,姜妤并不打算瞒着她。
暗道长久不通气,沉闷的很,但姜妤还是硬撑着头皮继续走,幸好走暗道要比绕宫道快得多,不知不觉就到了长乐殿。
出口在她寝殿的床底下,极为隐蔽。
姜妤小心翼翼地推开遮挡出口的石板,缓缓伸出一颗脑袋查探。
然而床沿低矮,只有一掌宽的高度,而且殿内无烛火,压根看不清东西,但所幸无人进出走动,方便她爬出来。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缓缓俯身趴在地上,开始艰难往外挪动。
殿内一片黑漆漆,出来了也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最麻烦的是,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她出不去。
……
清禾被谢辞的人强行灌下一碗汤药后,就开始头昏脑胀,浑身发热。
她想死,可四肢被紧紧捆住,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屈辱地在床上淌眼泪。
“公主…奴婢真没用……”
清禾烧得迷迷糊糊,眼睛哭得红肿不已,喉咙更是干涸得直冒烟,可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无比依赖的主子。
她忽而咧开干裂的嘴角,断断续续道:“奴婢杀不了他,但是,但是死了,就可以化成厉鬼…索他的命…替您报仇……”
“清禾!”
这熟悉又温柔的语调,让心如死灰的清禾陡然一惊:“公主!”
她拼命抬头循声望去,虽然屋内无人点灯漆黑一片,但那沙哑干涩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和雀跃:“公主?公主是你吗?”
姜妤在屋外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才谨慎地从窗户爬进来,赫然发现被五花大绑困在床上的清禾,顿时焦急万分地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