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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大奖赛总决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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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川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季鲤的一举一动,即使在李诗涛看来,季鲤的表现力还不足以和森川比肩,因此他也不明白森川为何那么激动。
他看了一眼屏幕里的季鲤,他正投入的做着第一个单跳前的滑行准备。由于之前的考斯腾留在了他们在莫斯科的租房里,季鲤这次换了另一版本的设计。是传统的灯笼袖复古衬衫样式,袖口轻飘飘的白色荷叶边装饰随着滑行动作上下翩飞,装饰用的金色袖扣在镜头里闪闪发光。从合乐的角度来看,比起上一套较为紧身的考斯腾更加赏心悦目。
从上次中国杯开始,李诗涛就注意到季鲤的编舞和以往不同了。只不过这件新考斯腾将视觉效果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评价道:“你和季鲤很早就认识了麽?”
“是啊。”
“我很好奇,他之前的教练真的一直都是那位中国女士吗,我是说,她叫方知桃对吧?”
森川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对他一个华裔用“中国女士”这个词称呼方知桃十分奇怪。李诗涛笑着摆摆手:“之前中国杯是我第一次站在中国的土地上。”
“……”森川还是理解不了他的话,“对,我以为你认识她。”
李诗涛和方知桃的年纪虽然差距也挺大,但是在方知桃职业生涯末期,李诗涛应当已经确定了要走运动员路线了才对。方知桃虽然并没有上过几次世界大赛领奖台,但是同为东亚运动员,森川也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耳闻过她的名字的。
但是李诗涛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说:“那她可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明明自己没有那么出色,但是却教出了这样的选手。”
森川听着这话很刺耳,不想接话,敷衍了两句把话题揭过。
虽然是职业生涯末期,但是方知桃还是在世锦赛上跳出来3lz+3t这样的跳跃,在日本比森川年纪要大一些的选手也有不少把方知桃当作偶像的。他完全听不得李诗涛这若有若无的贬低,即使对他自己来说3lz+3t是青少年组就可以跳出来的动作。
这番谈话,使得森川之明对李诗涛这个人的印象完全跌到了谷底。
然而,没多久,季鲤的表演在4lz后呈现出了一个明显的分层差距,毕竟4lz之前的表演是经过精心打磨的。森川不自觉中皱了皱眉头,对他4lz后的滑出非常不满意。
虽说这么久了,季鲤的4lz一直比较稳定,但是他的衔接步法一直是个大问题。所谓的pcs分和GOE判定并非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无据可循,实际上每一版规则都对其中的表现有着明确的要求。新规则下虽然裁判的主观影响变大,但是跳跃前的难度进入和落冰后滑出的衔接步法都仍是明晃晃的加分项。中国杯时季鲤还尝试用难度进入4lz,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gpf之前加难度的压力过大,季鲤这次的短节目里很难找到衔接的身影。
李诗涛看他眉头皱得有趣,指着屏幕里的季鲤打趣道:“不要紧张,你的短节目已经结束了,放轻松。”
森川很想白他一眼,但是介于摄像头的凝视,他还是忍住了。
状态起伏对于运动员来说是常事,森川自己状态下滑最狠的一次就是在“雾笛杯”的时候连续两次跳空。由于男子单人滑的比赛里两周跳不算跳跃,森川在比赛后期拼了命的弥补,也最终还是没上领奖台。在此之前的公开训练中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跳跃出了问题。
季鲤显然也是一样,他在赛前训练表现得很好,但是正赛中有些力不从心,使得森川心里拉响了警报。
说实话,他宁愿和季鲤一起站在领奖台上,而不是和李诗涛、自己的本国选手一起。虽然真的很不道德,但是体育竞技不就是这样,你死我活的吗?森川从来只在表面上装作好人,内心里从不避讳此类的想法。
为什么唯独季鲤不是呢?可能是因为……他是唯一的同龄人?或者,对他的4lz怀有着崇拜之情?他没法回答,总之对季鲤就是生不出那样好斗的想法。
忽然之间,森川站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季鲤3A落冰之后踉跄的右脚。季鲤虽然不擅长axel,但是也从没有做出过如此奇怪的落冰。在这之后,季鲤的步法几乎是空白了两秒钟,他在冰上摇晃了一下。
“没事吧?这孩子。”
李诗涛也看出来不对劲,凑到屏幕跟前仔细观察。
短节目后半段,季鲤进入旋转部分,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几天训练太多,季鲤在换足时就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当然这确实不是第一次了,季鲤之前训练时也遇到过,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导致的大脑缺氧。他稳住了呼吸,慢慢停下,又换了另一个姿势,继续完成旋转。
这时他耳朵里已经几乎听不见音乐了。
那个4lz本来是应该按原计划难度步法进入,但是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不对的地方。
好像身体不如前几天那样轻盈……
其实在六练时选手就应该察觉状态问题并且及时调整的,但是季鲤六练完毕,比赛并没有立刻进行,而是重新上了一遍制冰机,也许就是这期间出了状况。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季鲤只是频频出现无伤大雅的小失误,并且脸色不太好看,却无人意识到他是处在什么状态下完成比赛的。
心脏跳得厉害,因为缺氧导致的半失聪却让这“砰砰”的心跳声在季鲤耳里变得格外清晰。他几乎是挣扎着手扶浮足,完成了最后一圈旋转,这才如释重负的倒在了冰面上。
“砰砰!”
他想起自己还没谢幕,于是从趴跪换成了半跪。
这时候场外的工作人员才意识到了事情不对,赶紧派出医疗队员上冰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季鲤恍惚间摇了摇头,接着顺势躺倒在了工作人员怀里。
好丢脸……
季鲤恍惚间这样想着。
短节目的比赛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季鲤没有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坐进等分区,而是躺倒在等候室里接受急救。
奥列格好不容易从安保人员中间挤进去,只见季鲤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后脑勺下垫着不知道是谁的外套,有人把他的身体摆成平躺的姿势,但下一秒季鲤又很难受的缩成一团。他的脸色瞬间黑了,转头去找医疗队:“担架在哪里?”
由于国家队并没有特地派队医过来(季鲤身体状况良好的情况下拒绝了随行人员),只能等着主办方的医疗人员处理。但是经过简单的检查,季鲤并没有外伤,也看见摔倒或者其他危险动作的发生,以服务运动员为主的医疗队显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短节目尚未结束,季鲤就被急急赶来的救护车拉走了。
森川脸色不比奥列格好看,但是因为自己并没有理由跟上去,这才作罢。
K&C中的三个人之间气氛顿时陷入了长久的尴尬。
除了森川和李诗涛,还有一位暂排第三的选手木下,他一直插不进这两人的话头里,正着急,一看见两人沉默了,迫不及待的搭话:“怎么突然……季鲤没问题吧?”
然而得到的森川的一记眼刀。
木下是森川的前辈,虽然森川一升组就压了木下一头这件事令他很恼火,但平日里森下还是对他有有礼有节,木下也一直没有发作。谁知这次森川竟然当着镜头瞪他,木下一下子也火冒三丈。
不过为了方便被媒体镜头拍到后大做文章,木下吞下了这口气,只是笑了笑,便又闭上了嘴。
这小子,终于装不下去了吗?因为破了世界纪录就开始对前辈这么嚣张,真可恶。
正在心里暗暗咬牙,木下忽然听见李诗涛的声音:“不要担心,大概是赛前没有休整好,睡一觉就好。”
他把季鲤的情况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木下也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
“那样就太好了。我很担心季鲤选手。”
眼神交换之间,木下读懂了他的意思。
森川有些心情复杂,他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眼应该是被转播出去了,但是现在他也没有心情去挽回了,只是坐在他们两人远处,呆呆盯着屏幕上正在比赛的选手。
其实李诗涛说得没错,根据森川的观察季鲤确实就是缺少休息加上高强度运动导致的缺氧和心律不齐,但是远远不能说只是睡一觉就可以恢复的程度……
他只能遗憾的说,季鲤还是和这一届GPF无缘。
“呼……”
被送往医院没多久,季鲤便睁开了眼睛,长长舒了口气。据医生说初步诊断没什么大问题,但还需要留院观察。
除了短暂的茫然之外,季鲤也就感觉自己好像很累很累的睡了一觉。奥列格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当然季鲤可以看出他脸色很不好看。
他这种情况叫奥列格想要斥责他,也无从开口,尤其是季鲤醒来以后那一无所知的表情。
没多久他就想起了自己好像是从赛场上被抬过来的,这才跳了起来:“我滑完了吗?”
看见奥列格点点头,他才放下心来:“这样……唉……”
他知道自己短节目没什么戏了,于是挠起头发来。
“我本来以为没事的……”
来gpf之前季鲤在训练里也出现过这种眼前一黑的状况,这也很正常,毕竟算上陆地训练季鲤那几天的训练强度说出来别人都不太会信。
本以为来温哥华休整几天会好起来,但是季鲤还是算错了。
那样强度的训练对身体伤害很难逆转,更不可能是几天之内就可以恢复的。
看着奥列格越来越黑的脸,季鲤捂着脸躺了回去。
出乎意外的是奥列格并没有斥责他,只是拍拍他的手:“我不明白你经历了什么,但是身体是最重要的,现在我要把这条准则正式的教给你。”
季鲤把捂脸的手放下,看着奥列格的眼睛点点头。
他自恃年轻,却不曾想年轻也并不是万金油。
然而半个小时后领药回来的奥列格又一次黑了脸。
“明天你还要滑?”
这孩子是不是根本不懂什么叫“身体是最重要的”啊?
季鲤就知道奥列格不会同意,但是他自觉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于是拍着胸脯保证:“滑完就去休息。”
“啪”!
奥列格终于没忍住敲了他脑袋:“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这时季鲤第一次被奥列格打,虽然就是轻轻一下,但也足以令他瞪大双眼了。
“……奥列格!”
他很惊讶的看着他。
正在愤怒的奥列格却忽然缓缓冷静了下来,给他道了歉:“抱歉,我很失礼。最终的决定还是由你自己来做吧。”
他又想起了自己只是一个教练,并不是选手的监护人。并且时刻记着。
即使是监护人又怎么样?他也没有权力替孩子做出选择。给他的惩罚已经够多的了。
见奥列格没有反对,季鲤在检查结果没有大碍之后就回到了酒店。
森川早已等在楼下,季鲤见他表情严肃,刚开始也不太敢上去跟他打招呼,谁知森川是专门等着他的。
“嗨呀,我就是有点累过头了……”
季鲤苍白无力的解释道。
“……”
森川直勾勾看着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我想和你一起站在领奖台上,请你保护好你自己。”
他头一次说出如此直白的话,季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森川看他一脸懵逼,又很坚定的给他重复了一遍。
“……我……”
这场景太怪了吧。季鲤腹诽着。
他转头看了看奥列格,奥列格也表情复杂,他也没法帮助季鲤逃出窘境。
良久,季鲤正要回答森川的前一秒,一直沉默的森川忽然推了他一把:“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站在领奖台上,但是我是不会把金牌让给你的,不要误会了。”
季鲤和奥列格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森川已经跑了。
他两人看着森川的背影,面面相觑。
“你觉得他什么意思?”
“……大概,是很欣赏你吧。”
奥列格发誓自己永远搞不懂日本人的行为方式。
因为医生的建议,季鲤还需要复查几天,第二天一早起来,奥列格便打电话给他:“记得带上心率带,组委会已经给你专门配备了医生。”
季鲤“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其实他自己觉得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因为答应了奥列格注意身体,这心率带是不得不戴了。
好在自由滑的新考斯腾也是暗色的,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吧。
他不知道的是昨天自己差点晕倒在冰场上的新闻早就传遍了,为了保证赛前休息他提前把手机锁进了行李箱,所以方知桃他们的电话一个都没接到。
自由滑这天的比赛安排依旧是男单最后,季鲤还没进更衣室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工作人员有意无意的跟着他。他猛地转头捉了个正着,那个女性倒也没有尴尬,落落大方的向他伸出了手:“下午好,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叫我。”
“……谢谢。”
季鲤有点头疼了,经过昨天那一摔全世界都把他当身娇体弱不可自理的病号了是吗?
因为短节目的失误,季鲤只排到了第四。这也已经是令人惊叹的成绩了,因为后半段季鲤完全是凭感觉在滑,甚至连4T都顺利落冰了,虽然被判了存周。
所以今天季鲤出场时,跟着他转的镜头更加变本加厉。可想而知昨天的新闻引起了什么级别的关注度。
“到底怎么了……”
季鲤觉得自己的眼前又开始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