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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六章 ...


  •   秦钟回到纳乐园后的小院子时,整个院子漆黑一片。平日里,程思涵这个时候总会在屋里等着他;再晚一些,她也会为他留下一盏灯火。
      他没太在意,看着卧房床榻上熟睡的人,他轻手轻脚卸下琴,又趁着月色在厨房内打了凉水洗了脸。隆冬腊月里,水里有着细细的冰渣子,刺得他脸皮发疼,却是令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夜空中一阕残月洒下清冷的光,他孤身在院中站立了许多,眼中一团阴影挥之不去。
      他不知,这样失去自由的囚徒生活,何日是个头?
      黑暗中,他似乎未曾注意到厨房一角,一直有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看着他进屋,才缓缓地跟到了窗前。
      秦钟在黑暗中宽衣上床,掀开被子去摸身边的人,却发现入手一片温软,那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秦钟惊了一惊,问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黑暗中,没人回答他的话。秦钟心中有些狐疑,一对柔润无骨的手臂犹犹豫豫地缠上了他的脖子,声音细若蚊蝇:“妾是夫人吩咐来伺候秦二爷的,为您秦家绵延子嗣。”
      秦钟当头如浇凉水,慌乱地拨开女子的手臂。他震惊之余,只顾躲着女子的纠缠,挪到床侧时,没留意,狼狈地摔了下来。
      “二爷!”
      秦钟心中惊惧慌乱,起身随手扯过架子上的衣衫披上,急急地逃出了卧房,也没心思去理会屋内女子伤心的啜泣声。
      他的思绪混乱不堪,一路奔到厨房从头浇了一瓢冷水。而一直躲在窗外听着屋内动静的程思涵,见秦钟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心里暗恨不已,却只能转入卧房去安慰哭泣的女子。
      她这几日好容易说动了伍寅,让他为秦钟找个良家女子为秦家留一脉香火,伍寅将人送来后,她觉得这名孤女性子沉稳老实,又能干又年轻。即便日后她不在了,有这女子在秦钟身边照应着,她也走得安心。
      程思涵看着女子裹着被子坐在床头低头哭泣,心中不忍,过去床沿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萍儿,来日方长。是我心急了,秦二爷许是被吓着了,别伤心啊。”
      萍儿抬起脸,一张清秀年轻的鹅蛋脸上布满泪水,楚楚可怜地道:“秦二爷碰也不愿碰我!他一定是嫌弃我!”
      程思涵心里埋怨着秦钟的不解风情,口里却笑着道:“哪能嫌弃你呢!你年轻又漂亮,往后你就跟在他身边,他会喜欢你的。”
      程思涵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萍儿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在院子的枇杷树下寻到已穿戴齐整的秦钟,程思涵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去。她见秦钟脸色如冰,也不与他兜圈子,语气轻缓柔和地劝道:“秦钟,人……我已替你找来了,你慢慢接纳她吧。”
      秦钟于袖中握紧了手,一言不语地盯着头顶的枝桠,细碎的月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脸上,愈发显得他清冷孤立。
      程思涵见他对此避而不谈,不耐地唤了一声:“秦钟!”
      秦钟低下头来看她,轻声道:“你身子不好,别再落了病。”
      程思涵满腹委屈地道:“我这是心病!心病不除,我这身子也好不了!秦家独剩你一脉,若不能替你找个能生养的媳妇,我有何颜面去见你秦家祖宗?”
      因为子嗣的事,夫妻间已有过多次争论,他不想与她争论,只能一次次逃离。眼下身陷囹圄,他无处可逃。
      “秦钟。”程思涵拉着秦钟的胳膊,哭求道,“你就答应我,好不好?我死后,你再找个能生养的媳妇,为你秦家留个后。”
      秦钟心中郁结烦闷,一把抱过她的身子,伏在她肩头,低声道:“你死了,我就出家当道士去。”
      程思涵气恼地推开他,睁着汪汪泪眼苦苦恳求着:“这是我生前唯一的愿望,我的日子不多了……秦钟,你别让我死不瞑目!”
      秦钟无力地坐在树下的方凳上,面对程思涵含着眼泪带着恳求的目光,他叹息着:“思涵,你知道我怕女人,怕小孩,最怕的是你……但唯一喜欢的女人也是你。”
      听他这番话,程思涵有些呆,张嘴还欲劝劝,恁是不知如何劝说。
      而今夜的纳乐园却不平静。
      滚滚浓烟从楼上一间房里升起,伍寅本已醉酒睡下,被阵阵烟味呛得直咳嗽。在春柳、春梅的搀扶下,才踉踉跄跄地逃到了楼下大厅处。
      楼上的火势并不大,及时扑灭后,伍寅才问着园中管事的:“查清火源了么?”
      管事的中年汉子战战兢兢地道:“贝勒爷,走水的屋子是您那朋友的房间,是烟头烧了帐子才起了火。不过……可能需要您亲自前去确认屋中的尸身。”
      伍寅此时才发现宿在楼上的沈琅和那位外商朋友都未曾露面,他暗呼不好,快步上楼直冲仍冒着烟的屋子。
      屋内的一切物件皆被烧得面目全非,床帐内躺着一具肥大而焦黑的尸体。伍寅几乎不用上前确认就知晓死者的身份,悲痛之余,他接过春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泪,悲声道:“好好安葬吧,不得向外声张。”他似又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沈琅呢?”
      管事的回道:“没发现琅爷的踪迹。起火前,库房的人却说琅爷前去提取了大量银两,说是您的吩咐。”
      此刻,伍寅哪能不明白其中的关联。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猛地跨步上前,赫然发现死者双目圆睁,表情狰狞痛苦,焦黑的身体上更是有凹凸不整的伤口和污黑的血渍。
      这是被人剜肉剔骨折磨而死,并非被火烧死的。
      即便是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在求生意识的指引下,也会做出自救的行为。而他这朋友虽然表现得痛苦,身体却是平平整整地躺着,未作出任何反抗。
      伍寅的目光瞟到烧毁的留声机上,眯了眯眼,向管事的道:“立即通知衙门那边,沈钦芝之子沈琅谋害外国友人,其子畏罪潜逃,让穆知府看着办!”
      残害外国友人的罪名,他担不起。
      “沈钦芝还真是养了个胆大包天的好儿子啊!”伍寅目光幽沉,咬牙切齿地道,“虐杀外邦友人,携款潜逃……你自己想死,我便成全你。”
      府衙得到命令,连夜派人家家户户搜寻沈琅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伍寅知晓沈琅为人狡猾狠毒,偷奸耍滑的本事无人出其左右,小小年纪便能掌握庐州城内外各大消息渠道。这种笼络人心的本事,实在令人钦佩又胆寒。
      他若要逃,怕是早已逃之夭夭了。
      外商能在华夏土地上混得风生水起,背后定有着匪浅的关系。
      伍寅收到上海租界传来的一封电报,顿感头疼。他怕被洋人找麻烦,只得将洋人的意思向庐州知府传达了一番:“外邦友人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说父债子偿,眼下沈琅踪迹全无,便由沈钦芝代子受过。”
      沈琅将人剜肉剔骨,沈钦芝生生承受了两昼夜的凌迟之苦;伍寅也在此守了两个日夜。期间,沈钦芝恁是没哼一声,伍寅觉得十分无趣。
      在沈钦芝咽气前,他出于同情,问了一句:“因你之故,你家破人亡,你后悔么?”沈钦芝无力做出回答,但伍寅看着他神情便明了,叹道:“过刚易折。你为你儿子赎了罪,也不至于断子绝孙。你一路走好!”
      对沈钦芝的处置,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外人无从得知。

      冬去秋来,春来夏往,头顶的一方天总是灰蒙蒙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爱国卷烟厂在外商的连番打压倾轧下,已无力经营下去。这一年来,程立白为民族实业积极奔走,接到在江宁浦口任商埠督办的黄思永的信,他便急匆匆从北京赶了回来。
      于日落前夕,船在上海码头靠了岸,程立白才下了船,立马有一头短发的少年迎了上来。他戴着一顶破旧的宽边遮阳草帽,一身短褂长裤洗得发白,脚底的平头青布鞋底已磨损得不成样,走路时,双腿并不协调。
      少年上前便热络地招呼着他,前前后后地向他介绍着上海的风俗民情、美食美人……程立白任由他在耳边唠叨,一双眼却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少年瘦削苍白的脸颊让他觉得熟悉。
      程立白笑着问了一句:“你是哪家跑堂拉客的伙计?我要在上海歇一晚,就随你去吧。”
      少年高高兴兴地在前带路,又开始介绍店里的一切,无非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一路上,程立白问了他许多自身的问题,他对答如流,却又毫无破绽。程立白只得作罢,随他来到了苏州河岸口。
      这里沙船林立,客商往来不绝,河边偶尔跑过三两小孩,又被大人抱进了船舱里。远行的船只沿途停靠,船上便是他们的家。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糖,在河岸大声吆喝着:“小甲小乙小丙……小屁孩儿们,发糖啦!”
      几艘沙船上呼啦啦涌出一群年龄不等的孩童,有男有女,不一会儿便将少年围在了中间,挥舞着双手要少年手中的糖。
      “琅哥哥,我也要糖吃!”
      “你在换牙,不许吃糖!”
      孩童渐渐散去后,程立白才走近唤了一声:“沈琅。”
      少年摘下头顶的草帽使劲扇着风,嘻嘻一笑:“哈,大爷认出来了!”
      沈琅的身量长高了许多,面貌却没怎么变化,瘦长的脸颊旁有着一对一深一浅的酒窝,笑的时候倒是让人觉得温暖亲切。然而,安静时,他的眼神总是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里。
      程立白有心问问他近些年的情况,沈琅已是重新戴上草帽,带着满脸笑容讨好道:“看在是相熟的份上,大爷稍后多给点赏钱啊!最近手头紧,许多日子未出去耍了,该放松放松了。”
      程立白疑惑地道:“天要黑了,你去哪里耍?”
      沈琅道:“来上海,必逛张园啊——对了,大爷歇过后,明日去哪儿?我托人给您订张头等的船票!”
      程立白看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倒有些好奇他这些年在上海是怎么过的。他没有拒绝沈琅的热心,缓缓地道:“订张上海到江宁的船票吧!你能找到人?”
      沈琅道:“自然。”
      在苏州河边的客栈里用过饭,程立白便在河边散着步。
      黄昏日落的苏州河边,船只静静地搁浅着,偶尔有细微的交谈声从舱内传出,恬淡而真实。河边散步的行人愈发多了,程立白找了处柳树坐下,远远地便瞧见沈琅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换了一身行头,一头乌黑刚硬的短发梳得服服帖帖,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竖条纹马甲,领口系着海蓝色斜纹领带,黑色皮鞋擦得油光发亮。刻意装扮过的瘦弱少年双目轻佻而傲然,却总有一丝暗光忽隐忽现。
      程立白发现,他的模样与沈钦芝格外相似,就连嘴角常常挂起的笑容也是一般无二。他笑得灿烂,与身边的行人一一打着招呼,熟稔得如同亲人一般。
      然而,程立白却从他的笑容里看不到真情。
      他心中有恨。
      沈琅来到程立白身前时,将挎在手臂上的洋人西装用右手的食指勾住,搭在肩背上,左手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船票。
      他邀功似的咧嘴笑道:“怎样?琅爷出马,马到成功!靠谱吧!”
      程立白怔怔地接过,微风拂面,他闻到了从沈琅身上传来的浓浓的木樨香味。这是女人爱用的香露,而木樨香露并非廉价之物,沈琅断然没有闲钱去置办这些身外之物。
      直到沈琅离去,程立白仍旧有些发懵。
      “琅哥哥又去张园约会漂亮姊姊了!”
      程立白回过头,女孩脆生生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委屈。他记得她,正是那个在换牙讨不到糖果的小姑娘。
      次日清早,沈琅是被两名西装革履的少年人送到客栈门口的。
      开船的时辰是午时,程立白倒也不着急,见店中繁忙无人照看酩酊大醉的沈琅,便主动请缨将沈琅扶回了自己的客房。
      他身上混杂着多种脂粉香气,程立白甚至在他的领口、脖子处看到了鲜红的唇印,不禁皱了皱眉。
      “一口,一口,啃掉。一刀,一刀,剜掉。”
      程立白听不明白他的呓语,却发现他的眼角已被泪水浸湿了,更是痛苦地蜷起了身子。早早地在客栈用了午饭,程立白回屋见沈琅依旧是宿醉不醒,往他上衣口袋里塞了一袋银元,向老板叮嘱了几句,便急急地赶往了码头。

      程立平在浦口码头接着程立白时,正值烈阳当头的正午时分,兄弟俩寒暄了一阵,便马不停蹄地朝黄思永的住宅而去。
      南门仓巷状元府邸是黄思永选用太平天国天王的偏殿遗址建造而成,六进深的宅院气势恢宏,门厅广阔,可容车轿通过。大门之内,厅堂屏壁之上悬着一块匾额,书:进士第。大厅内有四根龙柱,厅后的龙屏门上高悬着“鹿呜重宴”的金匾,两边楹联上书写着:江夏无双,颍川第一。
      整座院子古朴大气、典雅幽静,每进院落的天井里皆植有奇花异草,古树参天,曲径通幽。
      程氏兄弟经门人引进大厅,厅内除却黄思永父子二人,还有两位容貌相似的孙家兄弟。
      程立平早程立白一日到达此处,得知前来的还有孙尧孙荣兄弟,他当时就恨不得气得掉头就走。可他敬重黄思永的胸襟气度,倒是没有当场让人难堪。
      程立白先后向黄思永父子和孙氏兄弟行礼问好后,黄思永便命人布了菜,将一众人请到膳厅用了午饭。
      酒足饭饱过后,黄思永在酒席间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请你们来呢,是想让你们合伙在广州办烟厂。尧老板这边与外商有些交情,程家兄弟这边有技术和经验,我可以为你们多通些门路。厂址我也替你们选好了,就在广州珠江码头附近,你们两家若是点头同意,我们便商量具体事宜。”
      老人全然不是在与人商量,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义正言辞,正气凛然。
      孙荣有些憷黄思永,在席间坐立难安,一直都在埋头苦吃。席间的商讨他全不在意,只需看孙尧的意思。
      席间,程立平瞟着病怏怏的孙尧,面带微笑地讽刺道:“尧老板不是在替日本人办事,怎么又想沾上烟草了?”
      孙尧掀起眼皮淡淡地瞅他一眼,全然不在意程立平的嘲讽;孙荣却坐不住了,抬头挺胸地道:“二哥是不得已才……我们真心实意要与你们合伙做生意,你……你不要……”
      “阿荣。”孙尧握住孙荣紧握成拳的手,在他手背上敲打了两下,孙荣只得满腹委屈地垂下了脑袋。
      而黄思永似乎也因为孙尧为日本人办过事,心里有丝抵触。不过,这是儿子找来的人,他只能信任。面对程立平的嘲讽,他将目光转向黄中慧,希望他能给出解释。
      黄中慧接触到父亲的眼神,温和有礼地对程立平道:“尧老板是我找来的人。在日本公使馆担任顾问期间,尧老板没做过有损国家和百姓的事,反而处处维护。从这一点上来看,尧老板值得信任。另外,鉴于我们前两次的失败,埋头苦干显然行不通,我们得与外商打好关系,尧老板可为我们完成。”
      黄思永又趁热打铁地说道:“民族之兴,在于国人团结一致,共御外敌。老朽希望诸位能摒弃前嫌,精诚合作!”
      孙尧拱手向黄思永道:“孙某与令弟愿听黄督办调遣。”
      黄思永不禁对孙尧有些刮目相看,严肃刚正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这是你两家的合作,我愿入股。人老了,折腾不动了,往后的事便由慧儿与你们完成了。”
      孙尧含笑致意;程立平立即发出一声嗤笑。
      程立白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脚,程立平立马老实了。他向黄思永抱了抱拳,询问道:“晚辈想为日后的烟厂举荐一个人,不知可否?”
      黄思永道:“烟厂办起来了,你们才是老板,想用谁便用谁咯!”
      黄中慧却是好奇地问了一句:“大爷要举荐的人是谁?”
      程立白有些为难地道:“系庐州前任知府沈钦芝的独子,前来的途中在上海遇见了,觉得此子能力非凡,有他在,许会事半功倍。”
      黄思永眯着眼道:“我听说他杀过人呢!”
      程立平冷笑:“不说黄督办和中慧兄,我们这些人中,除了我大哥,谁手上是干净的?”
      “我没杀过人!”孙荣突然抬头大声申辩着,见众人的目光皆望向自己,他又缩回脑袋弱弱地说了一句,“我只救人。”
      程立平笑道:“抱歉,方才未将你算入其中。”
      孙荣顿时委屈地抬头看着程立平,程立平却只是对着他笑了笑。
      而程立平方才那番话当着黄氏父子的面讲出来,当真是大不敬。程立白见黄思永微微蹙起的眉头,忙替程立平赔了礼:“舍弟一向口直心快,无心之言,请黄督办宽恕。”
      黄思永的眉头缓缓展开,却是欣慰一笑:“三爷颇有些老朽年轻时的风范啊!敢想敢说,还要敢干!”
      程立平虚心接受了这番赞赏和鼓励:“领教!”
      酒席散后,黄中慧又与四人在书房内探讨了许久。次日一早,他便做出了一份严密而周详的计划书,孜孜不倦地与四人商讨着各种细节和可能出现的问题。
      这一通商榷下来,已过了半日时间,孙荣腹中早已如雷鸣般在叫嚣。三人听到他腹中发出的抗议声,不得不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草草吃过午饭,又是没完没了的探讨。
      孙荣觉得兴味阑珊。他听得瞌睡连连,趁机从书房内溜了出去,却碰上了从外边回来的黄思永。
      与其面对威严的黄思永,孙荣更愿意去书房听那些人反反复复的争论。
      他硬着头皮回答了黄思永家常便饭的问题,正要拔腿而走,此时的老人似乎变得慈祥和蔼了许多,竟是拉着他不停地闲聊。
      “你出国学了医,看我身体如何啊?”
      孙荣认认真真观察着黄思永的面孔。老人精神头十足,手脚灵便,全然不似将近古稀的老人。
      他摸着脑袋,斟词酌句地道:“您面色红润,身强体壮,身子好得很呢!”
      谁知黄思永听了却板起了面孔,低声训道:“看你善良天真,说得竟也都是阿谀奉承的话!还是说西洋医术只是浮于表面,看不透病理?”
      孙荣不敢再说话,垂首低头地致歉:“小儿学艺不精,医术浅陋,不敢妄断。真的非常抱歉!”
      黄思永也没想真与他为难,正要说话,黄中慧突然跑出书房,见了黄思永,立马兴奋地道:“父亲,计划方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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