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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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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状元府内,程氏兄弟、孙尧与黄中慧就广州珠江口岸的烟厂的办厂事宜足不出户。孙荣拗不过黄思永,每日陪着黄思永在城中四处视察。
铁路、书局、新式学堂、医院等一系列的建设规划,一条条从黄思永口中吐出,孙荣觉得与这个心怀家国的老人谈话,受益匪浅。
因母亲的缘故,他自幼胆小怯弱,即便被二哥送往英国读书,依旧备受欺凌。但他不能与二哥说,不能让二哥总是为他的事担忧操心。他拼命学习,只想着学成归来,能让二哥在孙家扬眉吐气。
他从未想过,在这个动乱不安的时代里,为国为民做些什么。而黄思永的一番话,却彻底点醒了他。
“你胸有经世之才,心怀菩提之心,若能为国为民效微薄之力,便算得上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从此,可顶你兄长半边天,不必事事藏于他身后。”
孙荣大为不解,底气不足地道:“小儿无才无能,不知如何为兄分忧为国效力。”
黄思永笑道:“你不独有妙手回春之术,更是难得一颗济世救人之心。这便够了!你深谙中西医学之道,可有兴趣与老朽干一番事业?”
孙荣犹犹豫豫地道:“此事……我得与二哥商量……”
黄思永气急败坏地道:“你已二十有余,仍如未断奶水的娃娃事事依赖他,自己拿不定主意么?他若不在了呢?你就指望着那破酒楼混吃等死?”
黄思永一旦语气严厉些,孙荣便发怵,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黄思永也不逼他,气咻咻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好了来找我!”
孙尧好几日见孙荣都是无精打采、郁郁寡欢的,空闲时,与他聊了聊,孙荣便将黄思永的话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
孙尧听出他话语里有几分意动,轻轻问了一句:“你想去做么?”
在孙尧面前,孙荣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使劲点头,双目异样明亮:“二哥,黄督办说得没错!我想跟在黄督办身边多学学多看看!”
孙尧许久没有给出回应。他一直将孙荣保护得很好,不想他沾上这乱世之中的丁点儿丑陋与血腥,就这样无忧无虑地活下去。这样的想法终究是不现实的,既然身处乱世,又怎能置身事外?
他望着天井里湛蓝的天空,仿佛觉得孙荣便是那晴空下洁白的云朵,他抓得再紧,风一吹,便飘向了远方。
长久的沉寂过后,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满是不舍地道:“想做就去做吧!”
程立平端着一方装满葡萄的八仙过海的彩绘果盘经过客院的桑树下时,见孙氏兄弟俩脸上神色各异,不禁驻足看了半晌。他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向孙荣扬了扬手中的果盘,笑道:“荣娃娃,吃葡萄么?用井水冰镇过的哟,最是消暑解凉!”
“二哥!”孙荣气鼓鼓地站起身,向孙尧哭诉道,“程三爷真讨厌,总是取笑我!”
孙尧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程立平,见他向这边走来,他转头对孙荣低声说道:“你别理他便是。”
孙荣道:“可他说话气人啦!”他双目使劲瞪着近到跟前的程立平,狐疑地瞟了一眼递到跟前的果盘。程立平却像是哄小孩一般哄着他:“吃么?可甜了!你中慧哥哥的朋友从新疆运来的。”
孙荣有些眼馋,伸手拿了一颗,正要往嘴里塞,程立平便笑道:“不会剥皮的话,让你二哥给你剥。”
“你这人……真是讨厌!”
程立平瞅着孙尧脸色不大好,也不再逗弄孙荣,将果盘塞到他怀里:“你们吃吧,我再去拿一些过来给我大哥送去。”
屋内,程立白正坐在窗下读着《申报》,程立平端着葡萄进屋时,一眼便瞟到了“安庆巡抚”四字。他将果盘搁在窗边的红木小茶几上,在茶几另一侧坐下,斜过身子往嘴里塞了一粒葡萄,待看清报上的内容,惊得瞪圆了眼。
“恩铭被刺杀了!”程立平凑过脑袋一字不落地看着,轻声惋惜着,“这次不是同盟会干的,是光复会干的……这两年,革命党活动得愈发频繁了呀!两个月前在广东黄冈就有革命党闹起义,再看看去年在江西萍乡、湖南浏阳和醴陵的地下革命党,可是组织矿工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可结果呢?唉!前后几次都被朝廷的军队镇压了!”
程立白见他嘴里衔着葡萄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无奈地道:“老三,坐有坐相,吃有吃相!”
程立平将嘴里的葡萄吞下吐出籽儿后,头疼万分地道:“在家时,玲珑念叨着我;在外头,你也整日里念叨着!”
程立白却是皱紧眉头满腹疑问地问了一句:“你从前也不是这般模样,这两年怎么愈发不规矩了?”
程立平叫苦道:“这不是在大哥面前么?管那么多规矩做什么?”他唯恐程立白再说教,抢过兄长手中的《申报》,正儿八经地问道:“大哥,你说咱们这朝廷还有救么?”
程立白眯着眼注视着他,不安地问道:“你是何意?”
程立平道:“我在想,到底如何做才能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
程立白道:“走好我们目前的路便好。”
“我倒认为扬汤止沸,不若绝薪止火!”
听闻他这番大义凛然的话,程立白只觉心惊肉跳。他忙出声呵斥道:“老三,你近来的思想愈发急躁冒进了!”
程立平心有不甘地回了一句:“是大哥太过抱陈守旧,不敢革故鼎新。”
程立白深觉他的思想已全然不由自己控制,有些恐惧,更多的却是担忧。他沉下气,苦口婆心地劝道:“老三,你娶了妻,凡事得为家人考虑考虑。大哥并非不赞同当前的革命形势,只是,我不想你……不想你因此丧命。”
程立平沉默无言地将手中的《申报》卷起,烦躁地敲打着手臂。
“老三。”
“我出去透透气。”
程立平随手将《申报》扔在茶几上,便负手快步出了屋子;程立白却只能垂目叹息。
岭南的早春带着些凉意,乍雨乍晴。
广州是一座朝气蓬勃的城市,又是一座热情开放的城市,一条珠江内接中华大地各路同胞,外迎异国他乡四方来客。这里日夜船只如梭,灯火繁华,书院成群,商铺集中,热闹非凡。
在头顶的一轮红日缓缓升至高空中时,一轮“二辰丸”商船缓缓地驶离了日本神户。这艘由日本驶来的轮船在抵达澳门海面时,被巡逻的清廷水师当场截获。船上运有大量的枪支弹药,这已涉嫌偷运军火。
然而,在日本和葡萄牙的施压下,经过一月有余的交涉,朝廷却接受了日方提出的五项无理要求。
九洲洋上发出的向日本致歉的二十一声炮响,令岸上聚集而来的国人痛哭失声。
人群里的殷实芳叹息一声,抬手压低了黑色绅士帽的帽檐。一头干净利落的齐脖短发配一身杏白西装,使她显得有几分男儿的飒爽英姿,领口的红色蝴蝶领结却又透露出几分俏皮可爱。
她双手插兜在岸边站了一会儿,人潮拥挤下,她转身不慎踩了身后人的脚尖,忙开口道歉:“Sorry!”
程立平不甚在意地踢了踢鞋尖,微笑有礼地用英文回了一句:“It’s nothing.”
殷实芳听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抬头的刹那,程立平的身影已淹没在人群里。她追了几段距离,发现他上了一辆商船,只得作罢。
程立平跳上等候在码头的船只,感觉头顶落了雨,他快步走进舱内,见孙尧披着厚厚的西域毡毯,窝在舱内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啜饮,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无力。
火炉上的茶水正热,程立平脱下外边的长褂,挽起袖子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才望着孙尧问道:“听见炮响了么?”
孙尧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程立平知晓他不关心此事,便没了再谈下去的兴致。商船在细雨微风里离开了菱角咀,半开的窗户里有雨飘进来,程立平见孙尧冷得厉害,索性便关了窗子。
“英商那边已同意为我们提供二十台机器,不过,目前机器皆是按照市面上的纸烟尺寸设计的,太过单调,我想尝试着做出其他好看的尺寸。”
孙尧问道:“你有想法了?”
程立平点头道:“有了初步的构思。回去了,我将设计图画出来,我们一起探讨探讨。”
几日的奔波劳累,让孙尧本就孱弱的身子愈发不济。他此时精神困顿,听了程立平几句话,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兴华烟厂机器轰鸣,程立平待在此处无法集中心神构思心中设想,索性几日都不再来烟厂,以黄中慧的名义混进各个书院,潜心构思设计图纸。
身在一群朝气蓬勃的学子中间,程立平心中熄灭的昂扬斗志似乎又有了熊熊燃烧之势,竟是无心再画图。
他正收了画纸与画笔,从山道上下来的途中,却发现离他几步远的山道石阶上立着一道飒爽英姿的俏丽身影。
他眯了眯眼,有些难以置信,一步一步走近,看着对方嘴角浅浅的熟悉梨涡,唤了一声:“小殷?”
殷实芳负手站在他面前的石阶上,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笑:“三爷,好久不见。”
程立平觉得她这份装扮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是默默无语地盯着她。多年后的重逢,他心中没有大喜大悲,只是觉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
他似乎见过她太多的面孔了。
程立平不知如何与她叙旧,许久,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将头发剪了?”
殷实芳简单地应了一声:“剪了。”她取下帽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挑眉问道:“怎样?是不是很帅气?”
骄傲自大的语气,抚平了程立平心中的紧张不安。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短发,发丝柔软顺滑,竟然令他爱不释手。殷实芳却被他这番举动闹得满面通红,跳到一旁的泥地上,叉腰大声指责道:“你怎么还是老样子,手脚不老实?”
程立平笑道:“谁让你是小殷呢!”他抬头看了看天,真诚而满怀期待地邀请道:“天色不早了,走,爷请你吃饭!”
殷实芳立时兴奋地道:“去哪儿吃?”
程立平故意不说,卖着关子道:“去了便知。”
殷实芳在广州的两年,常常奔走在各大学院与商铺之间,这里的大街小巷、美食美景早已了然于胸。在街头坐上黄包车抵达荔枝湾时,天已黑沉,通往唐荔园的廊桥两侧的树梢上点着一盏盏红灯笼,放眼望去,灯火葳蕤,月影朦胧。
殷实芳从未进过这样奢侈而高档的地方,一步一回头,在园中那温柔妩媚的女侍从的指引下,她大喇喇地踏进了一湾清水上的湖艇上,随性地坐在了一块软垫上。
水面映着团团影影绰绰的灯火,晚风清凉,殷实芳看着与那女侍从轻声交谈的程立平,弯嘴笑了笑。待女子离开,殷实芳才双手撑着下巴,问道:“三爷,这里很贵吧?”
程立平笑问:“怕爷付不起账啊?”
殷实芳尴尬地笑道:“怎么可能啊?我是替你心疼钱。”
程立平探过身子,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心疼的话,待会多吃些,别浪费。”他又挨近笑着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的脸在灯火下,微微泛红,他又取笑道:“小殷,你脸皮变薄了许多。”
殷实芳正待发怒,湖艇内进来两名布菜的女子,每一道菜看着都十分丰盛精致,极具岭南特色。红烧乳鸽、艇仔粥、菊花糕、木瓜雪蛤……菜色-诱人,令殷实芳恨不得立即下筷。
程立平替她盛了一碗粥,小心翼翼地放到她面前,提醒了一句:“有些烫,慢些喝。”
然而,殷实芳却有些警觉起来,抬头,警惕地问了一句:“三爷,老实说,这般破费请我吃饭赏景,有何意图?”
程立平如鲠在喉,心中发冷,面色不悦地答道:“你没财没貌,我图你什么?你我异地他乡重逢,缘分难得,朋友间坐下来吃饭叙旧,在你看来就那般不堪?抑或是,你从未将我当做可以放心交往的朋友?”
殷实芳道:“我身份特殊,须得事事小心谨慎,不然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程立平撇嘴轻笑:“我能猜到你的身份,不就是革命……”
猝不及防地,殷实芳突然舀了一勺热粥硬塞到了程立平的口里。程立平顿时便烫得哇哇直叫,一把推开她的手,恼怒地瞪着她:“不信我,还跟着我来做什么?”
程立平不住地吐着被烫伤的舌头,殷实芳缩了缩脑袋,手足无措地挪到他身边,理亏地问道:“不要紧吧?”
程立平没好气地道:“我往你嘴里塞一勺热粥试试?”
殷实芳讪笑着为他倒了一杯凉茶递到他手边,不见他接,只得解释了一句:“你突然那样说,我一时情急……三爷,消消气。”
程立平笑着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却在她收回手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眼中精光一闪,脑中似突然有了拨云见雾的通透感。殷实芳因先前一番行为,也任由着他抓着手不停地用手指比划着。
她不懂,然,腹中正饥,便委婉地提醒了一声:“三爷,菜凉了。”
程立平适才醒悟,松了她的手,笑道:“小殷,饭后,把你的手借我一用。”
殷实芳睁大眼问道:“做什么?”
程立平笑而不语。方才触到殷实芳手指的那一刹那,一直困扰他的难题瞬间迎刃而解了。本土纸烟一直受到外商的打压,他想以全新的方式打开本土纸烟的市场,险中求生。
女子的手指多细长,如今市场上所出售的香烟尺寸却多是根据男子喜好设计而成的,他如今急需找到男女之间的平衡点,将市场拓宽,占领先机。
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和荒唐,但是,他愿意去尝试。
殷实芳看着他在图纸上描绘着自己的手掌,奇道:“你还有这本事啊!”她妙目一转,心生一计,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索性斟酌地问道:“三爷,你讨布娘了吧?”
程立平许久未明白过来,但他毕竟在广州待了一段时日了,再去琢磨,便知晓她说的是客家话。他目光专注在图纸和她的手掌上,轻声应道:“嗯,讨了。你见过的,在江宁的荣光酒楼。”
殷实芳叹息道:“跟了你们这些常年在外跑的生意人啊,也挺可怜。有些丈夫甚至久居外头不归家,家里的媳妇孩子也不顾了……与其娶回家不管不顾心生怨怼,倒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娶回家……”
“小殷?”程立平觉得诧异,又从中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停下手中的笔,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殷实芳恹恹一笑:“没事,想起了一些不痛快的事罢了。”
在珠江码头分离时,程立平突然抓住殷实芳的胳膊,贴近她,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低声问了一句:“小殷,你真是……那些人?”
殷实芳坦然承认:“是!”她从程立平眼中看到了些许犹豫,不知何故,便道:“三爷,老实说,自上次在菱角咀偶然见到你后,我找了你有些日子,其实是想劝你……跟我一起……不过,还是算了,你有家人和妻儿,他们更需要你。”
程立平目光坦然地看着她:“我是放不下他们,但我更愿意跟你走!”
殷实芳愕然,怔愣许久,才问道:“你家人怎么办?”
程立平眺望着灯火通明的江岸,低声道:“有我大哥在。”
殷实芳一脸认真地问:“你妻子呢?”
程立平心中一紧,沉声道:“玲珑……会明白,也会理解支持我。”
殷实芳郑重地道:“三爷,我不想你做出后悔的决定,一开始便不敢将我的身份告知于你。我真心将你看作朋友……我们在……”她微微踮脚在他耳边说出了一个地址,又低声道:“你好好想想,可去寻我,记住千万别露了形迹!”
前阵子朝廷对日本“二辰丸”事件的态度,令程立平对这样软弱无能的朝廷彻底失去了信心。殷实芳刚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无疑坚定了他的决心。
无论何时,家人都是他的牵挂;可是,他更希望为他们能活在清平盛世里做出一番努力。
他看过许多革命者的书刊,那是个崭新而充满希望的世界。他渴望接触阴霾下的那一丝光芒,渴望逃出这个令人窒息而绝望的世界。
偌大的程家,已然没有可以谈心的人。大哥不懂他的苦恼,将他牢牢地绑在了家族这条繁重的锁链上;家中唯一理解他的妻子,似乎并不曾真正理解他。
西关的夜已没了白日里的喧闹鼎沸,程立平回了第八甫的烟厂后的住院,双脚才踏进院子,黑暗中,身后便冒出了程立白的质问:“去了哪里?”
程立平面色不耐地道:“四处转了转。”他唯恐教程立白知晓了日间的踪迹,忙殷勤地拉住程立白的胳膊,一边往屋里扯,一边兴奋地道:“大哥,前几日的想法,我已有了方向。”
进了屋里,拉上门,程立平便将怀中的图纸在书案上摊开,将烛火拨得更亮了些。程立白乍看到好几张画着女人手掌的图纸,大为不解,一张张比对,又发现这些从不同角度画出来的手掌皆出自同样一双手,便板着脸道:“去哪里和女人厮混了?”
程立平气得呕血,闷不做声地将画着手掌的图纸整整齐齐地铺在书案上,义正言辞地道:“我便是从这双手上找到了烟厂的方向。”他不顾程立白质疑的目光,点在其中一张图纸上的食指上,耐心地解释道:“目前外商抛售的纸烟考虑的多是成年男子,我们再努力与那些外商交涉,也没有优势。夹缝中求生存,得先破后立,我们不做市面上的纸烟,在尺寸上做出改进,做出符合女子纸烟的尺寸和包装。据调查,目前吃烟的女子皆是贵族富商里的女子,我们只有投其所好,另辟蹊径,方能在女子纸烟上立住脚。”
程立白初听觉得有几分道理,听了他最后的话,却是颇不赞同地皱了皱眉:“狭隘!行情如何,哪些人更有价值,不是一目了然?”
程立平反驳道:“大哥才是迂腐!目前的商机几乎被外商强占了,这是我们唯一值得尝试的方向。”
程立白蹙眉盯着图纸看了许久,妥协道:“此事明日大家一同商讨——你日间究竟去了何处?这上边的是哪位姑娘的手?”
程立平心知逃不过去,索性坦白道:“我遇上了小殷。”
程立白并不怎么惊讶,只是淡淡地询问了一句:“你知晓她的身份么?”
良久,程立平才道:“革命党。”
程立白最怕的便是程立平与这些革命人士有所接触。在程立平的思想渐渐受革命浪潮左右的情形下,他暗中切断了一切有可能引导他走上这条路的关联,甚至将他藏在屋中的那些书刊全部烧毁,却不想,一切都是徒然的。
这一刻,他感到慌乱害怕,双唇发颤,许久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今后,不许与她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