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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执念 ...

  •   “开花?这我得好好想想,你要是开了花啊…”花神玩味地将‘花’字含在嘴里颠来倒去地重复,也将月季的心吊得不上不下,“嗯…那这花必然是为我盛开的,我又怎忍心你这小月季与我天地相隔,饱受那情思磨折?不妥不妥。”
      “我,我不同你说了!”月季着实是对眼前的泼皮无赖无计可施,它气呼呼地想要别过身,却不料被花神擒住了一条长枝,只能不情不愿地又转回来。
      如果是别的细枝折了也就折了,可这偏偏是它的骨干枝,还是最粗的那一根。
      “放开!”月季想拿枝条抽他,却又怕枝条伸过去后再被抓住,只得干巴巴地用言语威胁。
      花神却不为所动,他甚至仗着月季有所顾虑得寸进尺,将那细瘦坚韧,富有弹性的枝条一圈一圈地缓缓缠在修长的手指上,莹白的肌肤与苍翠的叶芽若即若离地摩挲着,敏感的月季上哪里被这般狎弄亵玩过,忍不住将叶子蜷卷,只觉着自己从根底到枝梢,从茎心到表皮,都被花神的气息浸透了。
      倘若它是花,这会儿早该打着哆嗦,流出澄澈甘甜的蜜水来。
      “小月季,”花神语带揶揄,眼里的笑意却是消散了大半,“你就是想离开,也不必编那瞎话来诓神。”
      “我…”月季本想辩解什么,可对着那双好似由浩汗无涯的苍穹和层层交叠的群山方能浇铸而成的青色眼眸,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无本之木,谈何有花,”花神凤眼微阖,似是困顿的不行,就连清润的嗓音也染上了几分慵懒,“说罢,执意回去的理由。”
      “你连自己的根都骗不过,就别妄想着能够欺瞒我。”
      月季不再吭声,它知道自己身为草木却执着回到焦土,有多不寻常,却不知,念从何起。
      可执念从来不会凭空而至。
      月季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间做过的,那从自己还是小小的胚芽时就已经存在的梦境。
      那些梦像是被无数层薄纱所笼,永远是朦胧难辨的,月季能看清的唯有漫天飞絮,看着它们落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荒原上,直至将那焦褐色的土壤完全吞食掉,然后天地间便只剩下一抹莹彻无暇的白。
      看上去是那样的空旷寂寥。
      那些白色的飘絮很是厚重,落在身上沉甸甸的,没有半点在空中飞舞飘荡时的轻盈,月季却偏偏不愿动弹,任由那素白的雪将自己掩盖。
      它应该是没见过雪的,可在梦里,月季却无比笃定,那就是雪,是它等待数个春秋都未曾邂逅的雪——每每意识到这点时,月季总是能感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那悲伤痛彻骨髓,避无可避,就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将它的灵魂硬生生地碾碎了,再从根部一点点地挤出去。
      伴随着莫大的痛楚一道升腾起的,却是莫名其妙的心安。
      雪自然是冰冷的,却也可以是温暖的。
      月季叹息着,到底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中的渴望,撒娇般地蹭了蹭与它紧紧相拥的雪花,与它们一道沉沉睡去。
      重重积雪下,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若有似无的啜泣。
      然后梦就醒了。
      ……
      人类生性多情善感,便先入为主地觉着世间万物皆有情根,这也罢了,但他们自己疏解了尚不满足,还要牵连目光所及的芸芸众生,从此那些本无关风月的,也都成了风月之事。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不过是人类借由草木寄托自己的念想,殊不知草木对脚下的土地既不厌恶也不热爱,更没有那么刻骨铭心的眷恋,他们落到哪,就在哪里生长,活的下去就努力地扎根,活不下也不会勉强自己。
      凡间的种种生灵,唯有草木才是真真正正地放下生死,不计得失。
      月季本可以像这园子里千千万万株玫瑰一样活的自由自在。
      它这样地折腾,不过是还有所求:
      求焦土为席,霜雪为伴,春梦一场。
      ……
      月季顶着花神那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有些艰涩地开口:“这里永远都是明媚温暖的,是不会下雪的,所以我不能留。”
      “哦?”花神这才抬眸,瞥了小月季一眼,状似无谓地开口:“这简单,明日我向雪神讨教个小法术送你,何时下,下多大,都凭你心意定夺,这样可如了你这小月季的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月季有些头痛地出声辩驳,它不明白为何花神要故意曲解自己所说的每句话,难不成自己前世欠了他什么不成,今生才会被这小肚鸡肠的花神盯上,“我想回去,我就想在焦土里等着冬雪!”
      花神闻言,瞳色微深,他审视着面前激动到连枝条上的绒毛都炸开的月季,正色道:“不若这样,我将园子里的息壤都换成焦土,再按照人间那般划分四季,你待如何?”
      “我……”原本正处在气头上的月季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它原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缘由,可花神无心的一句话却又让月季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凡事都得讲究个因果,可你这小月季却总丢三落四的,”正经不过几秒的花神很快便暴露了本性,他哂笑一声,俯首在缠绕着枝条的手指上落下个蜻蜓点水的吻,“再好好问问你的根吧。”
      “问清楚了,也就知道你的路在何方了。”
      说完,他便松开了月季的枝条,或许是许久未曾喝过天境的佳酿,这会正是后劲翻涌,头晕脑胀,起身时不免有些站不稳,就连云霞织就的衣襟都微微散开,露出一抹平滑精致的锁骨,不过花神向来是放浪形骸惯了的,自是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哼着歌便离开了玫瑰园,留给月季一道清瘦绝尘的背影。
      月季只听得清他唱的其中一句——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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