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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白露 ...

  •   谢祁俊在翊王府待了一天,住了一晚,第二天觉得自己好了,就回兵部去了。他一开始没发现自己有那么多人跟着自己,还有心情跟陈凉说笑。这几天,高淑芬一直主动约陈凉,陈凉不好次次回绝,干脆躲了起来,结果人家直接找来了兵部。迫不得已,陈凉躲到一角,示意谢祁俊对她说自己不在。
      谢祁俊一本正经地跟高淑芬说:陈凉今天外出办公务去了,高二小姐有什么事谢某可以代为转达。
      高淑芬递过一张帖子说:请陈参军去秋猎。
      谢祁俊双手接过,说一定转告,请二小姐放心。
      送走她后,谢祁俊右手拿着帖子,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左手心,斜靠在陈凉躲的那墙上,戏谑说:“我说陈参军,这高二小姐是出了名的有情有义,比她那哥哥强多了。睿哥哥眼光不错,你大可以考虑考虑。人家邀你去打猎,又不是让你上战场,你躲人家做什么?”
      陈凉问:“她走了吗?”
      “走啦。”谢祁俊把那帖子递给他说:“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哥哥不是帮你做了猎装吗?正好用得上。”
      陈凉黑着脸,接过,偷偷探头出去看,确定高淑芬真的走了,才敢走出来。
      谢祁俊看他翼翼小心的样子,不由得大笑起来。
      陈凉白了他一眼,却不能拿他怎样,只得在心里生闷气。
      见他独个在那生闷气,谢祁俊知其心意,不忍道:“陈参军,你若不喜欢,趁早和人家说。”
      陈凉闷声闷气道:“我也想说,可怎么说?”
      “你心里不是有人了吗?旁人我不知道,高二小姐是难得的巾帼英雄,不会哭哭滴滴闹着要上吊的。你实话实说就好了,躲躲闪闪,哪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谢祁俊正色道。
      “可以直说?不会伤她?”
      “不说更伤。”谢祁俊一脸坦荡。“只不过你要想清楚,高二小姐确实与你般配。你喜欢的高岭之花,只是你喜欢,够不着的。”
      “我知道够不着,只要在身边,我就满足了。”陈凉也一脸坦荡。
      “傻。我登东去了。”谢祁俊扔下一句评语,走了。他去茅厕时才发现跟着自己人多了起来,他进去净手,人竟在外头候着。
      无论他去哪,总有人跟着,一问,是顾睿派来的;一问,是吴起派来的;再问,是翊王派来的。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重要。他总觉得这两天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不然,为什么派这么多人跟着自己?
      他去镇国公府发现顾睿不在,不单他不在,连东墨也不知道去向,问顾睿去了哪?说是出去办事,没说去哪,也没说几时回。
      只得回翊王府找东琴,说东琴去了南门内街,翊王倒是在。
      谢祁俊没好气地对他说:“你为什么要派人跟着我?”
      翊王一脸无辜道:“表哥说外头乱,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少拿鸡毛当令箭。”
      翊王一直不是嬉皮笑脸的性格,他态度端正地向他解释道:“我不知道早前表哥请你帮忙做了什么,但他看上去很不安的样子,后期也不想你涉身其中。昨儿阿奇大将军遇袭,本朝少有。不单表哥担心你,我也担心。所以,这几天,还是得委屈你一下。”
      “这几天?”
      “嗯,表哥是这么说的。我觉得这儿比外头安全,你病也未完全大好,不如先休息几天。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你觉得闷,我可以请乐坊过来。或者是你喜欢别的消遣,也可以告诉我。我喜欢的未必是你喜欢的。”翊王还是那副坦诚的样子,他举了举手中的书说道:“比如说,这唐人传奇,我爱看,你不一定爱看。我新得了一角弓,你也未必喜欢。”
      谢祁俊不喜欢他凡事都这么坦荡荡,搞得他没什么可挑刺的,也显得自己小气,似在无理取闹。他在顾睿面前可以撒娇卖萌小气无理取闹,可在这主面前,他竟不敢。他问:“你是否也派人跟着哥哥了?”
      “是的。你们俩我都不放心。我总觉得表哥有大秘密。我很羡慕你们,他肯告诉你,却不肯告诉我,显得我是个外人似的。我母妃也是如此,有什么都爱跟表哥说,对我则万事说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是没人信我。你也一样。我在想,究竟要做什么,你们才会相信我,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翊王合上书,叹了口气。
      谢祁俊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来他这一长串的感慨,他说的,他感同身受。不过在顾睿面前是个小孩子,是他心甘情愿。只有在他那,才可以任性,才会忘掉自己平时的委屈。而眼前的这位王爷有相似的感觉,是饱食终日,闲的。一个不想做小孩,一个想做小孩。
      翊王说这话,本就没指望有回应。他想了想说:“或者,我叫个杂耍班子过来,让你解闷?”
      再不理他,似乎有点过分,谢祁俊说:“不必了,你这书借我看一下就好。”
      翊王二话不说,将书递给他说:“我还有些话本,你要喜欢,一会我让你送过去给你。”
      谢祁俊点头。
      那边厢,顾睿越来越不安,事情没有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馥春坊被查封,打蛇没打到七寸,反而让对方起了警戒之心。找不到阿离和国师的任何线索,也联系不上无用教,小小闭关疗伤,无用教元气大伤,继续不接任何生意。白露前这短短的时间,貌似风平浪静,实际波涛汹涌。吴起加紧练习顾睿教的兵阵,刘一山也为了白露那天做操练,周其德在向上面解释为何要查封馥春馆。
      齐王那边的操练也如火如荼。
      阿离知道自己师傅受伤而回,大恨自己技不如人,亦不停地修炼。
      蛰伏,只待白露。
      白露生凉,一夜凉一夜,鸿雁来,玄鸟归。
      这一天,既是节气的分界线,也是当今圣上的生辰。西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无不精心装扮,珠翠满头,穿上吉服,环佩玎珰,时辰一到,便入宫贺寿。
      这一天,宫人早起笑相呼,宫女们一般穿着,一样梳妆,均喜气盈腮。宫中仪仗鲜明整齐,列在御路两旁,一直延伸到绫绮殿。作为今天寿宴的主殿,绫绮殿是披红挂绿,张灯结彩,绮罗香袅花丛,殿内是早早挂满文武百官写的寿幛,上面全是对圣上的赞美和贺辞,其中黄钟大吕,笙箫鼓瑟,以及戏台宴席等等无不齐备。无论是宫里的教坊,还是民间的杂耍幻术杂剧歌者舞者乐人等天不亮便入宫准备,等候上场亮相。主殿旁的望仙楼山楼上,教坊乐部在开席前不停地奏这鸾凤和鸣的喜庆曲调,通衢越巷,一副富丽堂皇,热闹非凡的景象。
      这寿宴的座次,是论资排辈,主殿并非人人去得,除了各国来使,便是亲王宗室左相右相等股肱之臣。诸卿百官只能坐两廊,军校以下更是排在山楼以外。
      论阶品,顾睿是进不了大殿,毕竟才从三品。可他爹是镇国公,又是皇亲,自然有资格坐殿内。和旁人面有得意之色不同,他高兴不起来,因为找不到阿离。
      老将军提早知道齐王可能起兵,也一脸沉重。他说服老夫人穿金丝软甲的时候,费了不少唇舌。老夫人不愿意,层层吉服已经够沉了,还要再加重量,她追问:“为何要穿这个?”
      老将军一开始说穿着玩,后来再说是睿儿叮嘱,最后再改口说怕有刺客,自己老顾家的仇人,夫人不会武功,穿上自己才放心。软磨硬泡,老夫人才肯穿上。又追问是什么刺客?老将军随口胡诌了一个。老夫人将信将疑。但见两父子今天的神色不对,也就没反对。
      今天的寿宴一共会祝酒九道,到月上中天方散。一道酒一道节目,要么歌,要么舞,要么百戏,要么杂剧,要么幻术,要么杂耍……九道不同的御酒,九个不同的演出。
      顾睿在去赴宴的途中还在想,如果自己是齐王,会从什么时候起兵?如果是自己,会在酒酣耳热,掌灯时分,趁天色昏暗,吃饱喝醉之时,一网成擒。那就是约莫在第六到第七道酒的时候。若是阿离和齐王是一伙的,那么,那么也有可能出现。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了?这是自己预料不到的地方。
      最好便是不出现。一切都是自己多心、多疑。
      宫中这种宴会,顾睿一向兴趣缺缺,女人们比谁的妆容更美,谁的佩饰更大更华丽;男人们比谁的官高,谁新得圣上信任又或者谁新纳了可人的小妾诸如此类。今天他更是心不在焉地和众人打着招呼,暗地里却在观察,看是否已经安排好了,哪里还有死角,又或者陌生的面孔等等。
      直到圣上来了,众人三呼陛下福如东海,万寿无疆,落座后,他仍在观察众人。
      戏台在大殿中央,面朝主桌,能做主桌的自然是今天的主角皇上,以及众妃嫔。众妃嫔按阶品依次落座,皇后是规规矩矩地九龙九凤珠冠,身穿皇后吉服,居左;丽贵妃虽不能逾制,数量上胜不了皇后,却在个头上要压一头,头上那大明珠,翘颤四垂,独一无二,她衣饰华丽,珠光宝气光彩照人居右;武妃浓眉大眼,不着脂粉,头戴通草绒花,素净俭朴居下首,其余美人贵人又次之。
      再往下是亲王宗室等。
      没有陌生面孔,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众人言笑鼎沸不绝。顾睿的清冷,倒显得另类,不合群。
      可他着实高兴不起来。齐王没来,说是不幸抱恙,缺席了!他看到了甲兵,也看到了□□手,说明吴起采纳了他的建议,一一安排妥当。大殿外是吴起早已练好的兵阵,大殿内提早埋伏着甲兵,和□□手,若是她真的是来这图谋不轨,基本上是死路一条。
      祝酒一道,歌舞一道,进些小菜,再来……直到第七道的时候,宫人点燃殿内巨烛,瞬间亮如白昼。
      当蒙面舞者鱼贯而入的时候,顾睿一眼看到了阿离。
      她还是来了。
      蒙面舞者仙裳执木剑,舞步进前成列,一半走来半跪拜,英姿勃勃。
      剑舞!顾睿无心欣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离。
      阿离显然也看到他了,两人视线相接,顾睿做了个“快走”的嘴型,阿离没理他,现在的她已是离弦之箭。
      顾睿焦急万分,可又无可奈何,总不能上去把她揪下来。当他看到其余的舞者托起阿离的时候,阿离的剑招与上次杀阿信的一样。只见她脚尖一垫,借势跃身而出,手中的剑化作满天剑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外行人看了,不知道哪一剑是真,哪一剑是假。
      阿离跃出去那一刻,木剑的外壳掉了,露出里面的真剑。
      顾睿看出她的目标竟是当今圣上,既然她不肯退,那么就把自己的命还给她好了。顾睿一脚踏在自己面前的酒案上,飞了出去,挡在了皇上面前。
      阿离见到他,身形一滞,想收回剑招,可已经张满了的弓,哪能说收回就收回?本是直指心脏的,阿离左手一拍自己的右手,借力打力,一来可以减弱原先凌厉的攻势,二来也是使剑偏离原本的方向。
      剑直直插进顾睿左肩,他没有任何抵抗。
      老将军见自己儿子凌空飞出,马上把酒杯一扔,跟着也跳了出去,一掌拍向阿离!顾睿一把推开阿离,直面自己阿爹那一掌。老将军见自己儿子竟然帮逆贼,惊愕万分,连忙收势,奈何等于泼出去的水,收不及,还是有五成功力打到他身上。顾睿先中了一剑,又中一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部分溅到老将军身上,部分溅到阿离脸上。
      顾睿拉着老将军道:“阿爹,放她走。”
      老将军这才明白,她就是儿子口中的她。
      阿离还想给顾睿看一下伤势,顾睿一把推开她说道:“快走!”
      老将军怕自己儿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点了他的睡穴,然后一手抱住他,对阿离低声说:“你快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旁人还是以为顾睿是晕倒在老将军怀里,包括阿离。
      她犹豫着,却被一旁赶来的冯嬷嬷拉走。
      整个大殿被这变故吓倒了,阿离跃出去那一刻,余下的舞者也变木为铁,纷纷飞向自己的目标。一时金碟玉碗打翻的声音,乐器倒地的声音,以及各种尖叫哭喊声四起。雪上加霜的时,大殿外也喧闹了起来,一名太监跌跌撞撞进来报:不……好了!齐……齐王带……兵从……攻进来!伴随他的话音的,是一支利箭从打开的宫门直穿了进来,直接钉在绫绮殿的牌坊上!众人惊慌失色,本来殿内就乱做一团,大家各种践踏,夺路而逃想离开大殿,现在外面又报齐王进攻,真个儿是前有狼后有虎,无路可退。
      武妃不愧是武将出身,在顾睿中剑的时候,她赶紧从下首一个翻身,来到上面,然后一掌将皇上面前的打翻,使其打横竖起来,作为临时的大盾牌。然后她把裙摆一挽,再挡在这大盾牌前。一副要从这儿过,须得老娘同意的架势。
      圣上手里还端着杯酒,被这变故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做反应。还是童公公提醒他:“圣上,齐王叛变,请速请救兵!”他才反应过来,让童公公去拿鸣镝来。
      翊王赤手空拳夺了其中一名舞者的剑,赶到自己父皇母后身边来护驾。
      老将军此刻抱着顾睿也来到他们面前道:“大家随我来,统统去后殿。”
      武妃一听,马上拉着呆若木鸡的圣上往后殿去,一边走还不忘对自己儿子说:“翊儿,你断后。”
      他们是第一批退到后殿的人,老将军将顾睿托付给武妃后,自个又出去找自己的妻子。童公公一路急奔,将鸣镝递给圣上,圣上从后殿内将其射出。登时,一枚金色的鸣镝尖利地升上半空,再“啪”一声散成金色的火焰,久久不褪。
      刘一山早就齐集了人马隐在城门外,就等这一刻,好奉旨进城!
      武妃不顾男女有别,撕开顾睿的衣裳,替他止血。圣上却被刺他的剑所吸引,这剑……不是自己丢失了的佩剑吗?怎么今个儿会在刺客手上?不过他来不及多想,武妃在帮顾睿止血后,向他索要这剑以做护卫,她说:“陛下,且等臣妾去将皇后以及贵妃娘娘接来。”
      她一走,这后殿便没有会武功的人了。
      皇上道:“别,你先别走。老顾会安排的了。”
      武妃闻言,便持剑守在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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