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记》南之焱

45、倒计时

　　喝完水，顾睿又将前后的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
　　阿离的师父既是南燕国师，这场兵变怕是脱不了干系。趁乱进宫杀了我姑姑吗？
　　阿离啊阿离，你可曾听我的话，回四方神山去了呢？
　　往事一一再现，恍若昨日之事，历历在目。
　　顾睿叹了口气。
　　他担心她没有离开。
　　没有关防，她是进不来的。万一，她的背后是齐王，她想重新进来，很是容易。既然如此，何必当初还要找自己带上西京？
　　万一她还在，自己当如何？
　　想到这，顾睿开始头痛。
　　阿离，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职责。
　　“吴大哥，寿宴当日，大殿内务必安排甲兵，以及□□手。”
　　“大殿内？齐王应该带不了兵器进去，就算带了，也带不多。为何要甲兵？”
　　“以防万一。吴大哥，切记，以策万全。”
　　“好。”
　　如果你在，我把我的命还给你。
　　顾睿想起初见，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如秋水般清澈，又想起她一身铠甲，随自己斩杀南燕大将……对啊，她是帮自己的，没有她，难能这么快凯旋归来，难道是与我们家有仇？
　　众人见他想事情想的入神，便不打扰他。
　　要说自己家谁和南燕没有过节，还挺难想的，几乎都有。
　　如果只是与我家有仇，为何四方神山上来的人要杀火凤凰？用意何在？他想不明白，暗自长叹一声。
　　马蹄得得，马车徐徐来到了京郊大营。
　　众人争着扶顾睿下车，外面艳阳高照，就是风大。东墨见状，赶紧给顾睿披上披风，还把盖头盖好。
　　京郊大营的护卫见顾睿从顾家的马车上下来，马上通报刘一山，并让出路来。
　　顾睿一下车，就看到齐王的马车。
　　吴起也看到了，他不悦道：“难怪不见我，原来人家有更重要的事情。”
　　“只怕这齐王与你一样，要碰个钉子。”顾睿问守卫道：“齐王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劳烦小将军在偏厅候上一候。小的们已经去通报了。”
　　“刘冲翎在吗？”
　　“在的，小将军可以要见刘副将？”
　　顾睿点头道：“我有一阵法要演练，劳烦请刘副将去一下演武场。”
　　说话间，一青年骑马至，远远就喊道：“睿哥哥，等一下。”
　　来人正是刘一山的儿子刘冲翎，马蹄急促，扬起沙尘阵阵，到了跟前，他一勒马头，猛地跳下马来。他向顾睿行了个礼，见顾睿一脸病容，问道：“睿哥哥身体不适吗？”
　　“小事，着凉而已。真好，我正想找你。”顾睿说。
　　刘冲翎道：“睿哥哥这次不是来找我爹？害得我在望楼一看到顾家的马车，就猜是不是哥哥来了，害怕睿哥哥只找我爹，不找我。我就先来拦截了。”
　　“你们俩都找。冲翎，这位是吴起，吴将军。”
　　刘冲翎拱手，不冷不热道：“见过吴将军。”说完，拉着顾睿说：“睿哥哥，我们可想你了。大家伙都想听你讲讲是怎样打赢那群南蛮的呢。上次阿爹让我在这看门，不带我去，气死我了。哥哥介回来了，可要好好说说。”
　　“那些都过去了，这次我来，是要演练一个兵阵。你先回去演武场帮我把人找齐，我还需要长枪，以及几种不同颜色的带子。”
　　“太好了。哥哥这回要教我们什么？是上次赢了那些南蛮的阵法吗？”刘冲翎两眼放光，他眼里只有顾睿，连眼尾都没扫吴起一下。
　　“非也。是一个新的阵法，我今儿早上想到的。你先去帮我准备。”
　　“好叻，那我先去演武场。哥哥，一会见，可别先去我爹那里，我们等着你呢。”刘冲翎说了一连串，就怕顾睿去了刘一山那里。
　　“放心，你爹现在没空见我。”
　　“是齐王又来了吗？真烦人，我先过去了。”说完，小年轻翻身上马，马鞭一甩，风风火火冲出几米外。
　　吴起知道顾睿与京郊大营熟络，没想到这么熟，不单可以登堂入室，人家还亲自出门迎接，生怕他跑了似的。和自己对比一下，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问道：“阿睿，可有法子让这京郊大营帮我？”
　　顾睿摇头道：“想调大营，须有兵符。兵符一半在圣上那，一半在阿奇大将军那里。没有兵符，刘叔叔谁也不买账。吴大哥，请放心。我有把握这个阵法可以破解齐王的进攻，就劳烦吴大哥这几天加紧练习。”
　　等他们缓缓走到演武场，刘冲翎果然已找了一队人在那等，人手一根长枪。
　　顾睿让他们随机分别系上红橙蓝绿紫五色的带子，然后站成一个方阵，然后再在正前方摆上人偶。
　　规则是士兵拿着长枪向前奔跑，长官突然喊出红橙蓝绿紫其中一个颜色，此时系有这个颜色的士兵就地速度卧倒，其余诸人不能管他们，也不能被他们绊倒，保持着奔跑向前。最后，到达目的地后，第一排的士兵刺向正面的敌人（人偶），第二排无视正前方的敌人（人偶），把长枪刺向右前方的敌人（人偶）。
　　顾睿解释说：“我们打仗，遇到近身肉搏时，对方一般是剑盾手在前，长弓手在后。用这个阵法，敌人在遇到第一次袭击时，多数会左手去举盾牌来护着自己，此时右侧就会露出空档；这个时候第二排长枪就起到作用了，直接攻击他们的右脸。同时，第一排士兵的第二枪，要趁他们此时不及回防，刺向他们的左腿。这一招，先攻击左盾牌，后右打脸，再左刺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后面的士兵在前面战友的基础上加速冲刺，只要一到他们的长弓手阵地，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地，势如破竹。”
　　刘冲翎听完，大叹妙啊，对顾睿崇拜得无以复加，花式地又夸了一通。就连吴起，听完不禁对顾睿肃然起敬，阿睿不愧是阿睿。他对顾睿道：“阿睿，北晉有你，再也不用担心那群南蛮子了！”
　　顾睿说：“惭愧。运气罢了。希望这个阵法对吴大哥有用。”
　　“非常有用，大恩不言谢。”吴起扠手道。
　　“吴大哥，客气了。”在烈日上站了许久，顾睿觉得有点口渴，又有点疲惫。东墨让人搬来圈椅，扶着顾睿坐下道：“少爷，歇会吧。”
　　“东墨，水。”
　　刘冲翎见顾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给他打伞，还让士兵站成人墙，给他挡风。风往那边来，人就往那边走，还不能挡着他视线。
　　吴起一直听说顾睿在军中威望高，这番是真体会到了。自己堂堂御林军统帅，就听得问了一声好，茶水都不曾有人递过来。而顾睿，不用开口，别人悉数奉上。不过，换作在自己地盘，估计也会这么做。
　　听得顾睿来了，刘一山就恨不得齐王速速离开，这没有眼力劲的，他也不好硬赶。好容易送走了他，问睿儿在哪。答曰：和大少爷在演武场排兵布阵呢。
　　睿儿一向点子多，他不禁也好奇急急赶去看看。
　　他远远看到演练，他是懂行的，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不禁也大叹此法太妙了。走近一看，发现顾睿脸色苍白，坐在那里。而自己儿子则兴高采烈地在场下指挥。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顾睿。众人见他来了，纷纷行礼。顾睿也站了起来，一同行礼。他赶紧扶住顾睿，摸了摸他的手，凉的。问道：“睿儿，可是那里不舒服？”
　　“着凉了，不碍事。刘叔叔，不用担心。”
　　“着凉可大可小，让军医给你看看。来人呐……”
　　“刘叔叔，我在家里吃过药才来的。不必再看了。刘叔叔，我这次来，是想请叔叔帮个忙。”
　　“睿儿，这么说就客气了！你一来，就送了个这么好的阵法给冲翎，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呢。”刘一山看见了吴起，记得自己今天拒绝过他，拒绝就拒绝了呗，他没有打算道歉的意思，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他接着对顾睿说：“难得有个事，叔叔能帮得上忙的，你快说，是个什么事情？”
　　“我想找叔叔借长枪，越多越好。”
　　“你要长枪何用？”
　　顾睿说：“叔叔，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两人走到一旁，顾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也指明只是自己推测。
　　见顾睿如此坦荡，刘一山也不隐瞒，他说：“难怪这阵子齐王来往我这跑，说一堆有的没的，完全听不懂。只是，没有虎符，我不好出兵。”
　　“不劳叔叔出兵，只求叔叔借足够多的长枪，吴大哥自会料理。”
　　“如果无事出兵，怕是不行。如果是圣上亲自发鸣镝，我就可以去勤王救驾。”
　　“圣上也有鸣镝？”
　　“这是我和圣上约好的，若有变故，见信号火速进城救驾。我有圣上手谕。但这是万不得已才用的的。睿儿，若真到了哪一步，你记得保全你自己。三日后，便是白露，你这又急病，不如，你就借病不去赴宴。剩下的，自有叔叔和那个姓吴的料理。”
　　原来早有盟约，难怪刘叔叔不搭理吴大哥。
　　“刘叔叔莫要担心，我这小病，不妨碍的。”
　　“你要好好注意身体，看你脸青嘴唇白，像是是心血少的样子。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少去那些花街柳巷了。”
　　顾睿一脸尴尬，长这么大就去了那么两回，被谢祁俊这么一闹，御史大人喝花酒这事闹得是人尽皆知。他脸一红道：“上回是我不对，以后不去了。”
　　“那就好。长枪不是问题，我借给那个姓吴的。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病着来一趟，下次让东墨过来说一声就好。这里风大，你还是先回去。”免得病情加重，老夫人怪罪自个。
　　“谢谢刘叔叔。”
　　两人回去，顾睿对吴起说：“吴大哥，刘叔叔答应借长枪。”
　　吴起赶紧抱拳致谢。
　　刘一山不以为意地说：“这点小事，以后写个帖子来就好了。犯不着将病着的睿儿也翻出来。睿儿，你先回去吧。这委实风大。来人呐，抬个软轿过来。”
　　明明是他不见自己在先，现在还说这种风凉话，要不是看在顾睿和长枪的面上，吴起真想拂袖离场！不悦归不悦，但也觉得委实不该让顾睿来这一趟。他也劝道：“刘都督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阿睿还是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和刘都督好了。”
　　“不碍事。后面那就有劳两位了。”见事已了，顾睿也想回家，便不再推辞。他想问一下阿爹，是否自家有一个姓赤的仇人。
　　软轿到了，刘一山和吴起一起送他上轿，这待遇，本朝鲜有。
　　回去的路上，顾睿歪在马车上，本是闭目养神，歪着歪着就睡过去了。东墨让马车缓缓行，别颠醒了顾睿。
　　人算不如天算。突然飞来一支羽箭，彭地钉在马车上，入木寸余，可见来人内力之强。顾睿被这响动惊醒。
　　方才他做了个梦，梦中怎么也找不着阿离，自己心焦如焚，四处寻找。
　　一时间，外界的声响吵醒了他，让他有点恍惚，是梦还是真的？
　　马车停了下来，御林军和家丁都追那射箭之人去了。剩下来的无不抽剑拔刀，慎防有人声东击西，来攻打马车。
　　东墨见顾睿醒了，但眼神迷离，全无往日神采，问道：“少爷，可要喝水？”
　　顾睿回过神来，慢慢地点了点头。
　　喝了口水，他问道：“刚才是什么声音？”
　　东墨说：“有人朝马车射了一箭，老余他们已经追过去了。”
　　“箭给我看一下。”
　　箭是很普通的箭，西京随便一个铺子都能买到同款，箭头没毒，箭尾处绑着一封信。东墨将其拆下来，递给顾睿。
　　顾睿接过，打开一看，心登时抽痛了起来。
　　信上寥寥数字，却字字戳心：小心离间计。阿离与南燕国师现在馥春馆。
　　这样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大有文章，显然是知晓内情之人所写。此人既知道阿离和国师的关系，还知道南燕国师亲自来了，还说了她们的住处！也知道自己和阿离……甚至有可能知道自己曾送走阿离。
　　他又看了一遍，字迹不认识，这纸也是普通的生宣，西京文房四宝店随处可买。他把字条折起来，放好。
　　这人会是谁？
　　离间计指的是什么？
　　给自己这个消息，是为了让我阻止阿离？
　　南燕国师竟然亲自来了，是为了什么？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馥春馆——他不知道这个地方，他问东墨，可知馥春馆所在？
　　东墨知道，他说：“知道。是西京最大的香粉店，夫人最爱用它家的胭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顾睿不语，陷入沉思。
　　如果齐王和南燕勾结，那么这馥春馆自然和莳花馆一样，和南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才会让南燕国师下榻。要考虑的是走明路，还是走暗道？若是光明正大去查，以什么名目去查？用什么人去查？如果是用自己的亲兵，恐打草惊蛇。用御林军也不妥。若是走暗道，就算查到阿离真的在，又该如何？从火凤凰的死可以看出，南燕此次有高手过来。打斗起来，难免动静大，无论是那条路，都有可能让齐王提前有所防备。
　　要如何才能不动神色，却又能去馥春馆一探究竟？还能擒获南燕国师？
　　若是捉了国师，阿离当如何？
　　念及此，顾睿一阵阵心痛。
　　为何当初在黑森林她要救自己？既然已互为敌手，何必还多此一举？
　　“少爷，老余回来，那个人追丢了。”东墨打断顾睿的思绪。
　　“老余轻功算好的了，也追丢了？”
　　“不单我们追丢了，御林军那边也追丢了。”
　　顾睿想起阿离内力不怎样，轻功却甚是了得，如果她执意要跑，别说老余了，自己都得掂量是否追得上。
　　但送信之人，显然是二者得兼，既内力深厚，也跑得快。
　　西京卧虎藏龙。
　　还有三天时间，希望吴大哥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