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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癫狂柳絮随风去 ...

  •   镇国公府内,老夫人得知自己儿子又跑出去了,跟老将军抱怨道:“这孩子,从冀州城回来后,就一直不让人省心。早上才退的烧,就乱跑!东墨也是的,也不来说一声!”
      老将军说:“夫人,睿儿今年多少岁了,你还把他当小孩子。这么大的人,有分寸的。你莫要担心。要是有什么事,早有人来报了。”
      “眼看就天黑了,还不回来。说是去京郊大营,这仗都打完了,就不能好了再去吗?那个老刘也是的,这会儿,还不让睿儿回来。”
      “好好,下次我说老刘,须得让睿儿回家吃饭。”
      “老爷!”老夫人正想说现在就派人去,还等下回呢。就有小厮来报:小少爷回来了。
      老夫人问道:“他精神可好?”
      小厮道:“小少爷是自己走回来的,看着和早上差不多。”
      “那就是没好,我得去看看。”老夫人哪里还坐得住。
      两口子走到半路,见顾睿也朝他们走来,他走得没精打采,远不如老将军精神头足。老夫人看着是又气又心疼,气他不爱惜身体,心疼他如此憔悴。她说道:“睿儿,你这整天不着家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啊!铁打的也不行啊。”
      “阿娘,我没事。”
      “没事!瞧瞧你这样子。你饿不饿?”
      “饿。阿娘,可以先去厨房弄个汤饼给我么?”
      “下次想吃什么,早点让东墨遣人回来说。你要等一等,先吃点心垫垫肚子。萍儿,去拿栗子糕给睿儿。”说完,她就去厨房忙活了。儿子想吃汤饼,那就做呗。
      看老夫人走远后,顾睿问老将军道:“阿爹,可否借一步说话?”他哪里是肚子饿,无非是想支开老夫人。
      两人去到偏厅,顾睿屏退左右,问道:“阿爹,我们家可有仇人?或者说,我们家可曾杀了南燕姓赤的什么人?”
      “哪个赤?”
      “赤手空拳的赤。”
      “我们家杀了南燕那么多人,若说这算仇人,那我们家可真不少。若他们想要寻仇,尽管放马过来!老子等着呢!”
      “阿爹,那仇人里可有姓赤的?”
      “好像没有这个姓氏的。很少人是这个姓的。你这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好奇。”
      “话说你今天去京郊大营做什么?你阿娘可担心了。”
      顾睿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将实情告诉自己阿爹,毕竟那一天,他阿爹阿娘也是要去赴宴的。他说:“找刘叔叔借长枪。”
      “你要长枪做什么用?”
      顾睿将吴起的发现,自己的怀疑,已经应对的阵法一一道来,只隐瞒了阿离这一段。由始至终,他还是想护着阿离。以她的轻功,她应该可以逃脱。
      “齐王竟敢勾结南燕,密谋宫变!”老将军震惊了。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希望猜错。以防万一,所以孩儿今天去借长枪。阿爹觉得这个计策如何?”
      “不错,我都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好样的!不愧是我儿子。这种事,别说发烧了,就算天上下刀子,你也得去。我得把金丝软甲拿出来,想个法子哄你阿娘穿上才行。”
      “我怕姑姑是他们的目标,阿爹,你觉得我可要知会姑姑一声?”
      “为何是你姑姑?”
      “我也不确定。这西京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我们老顾家从来没怕过事,不必额外知会,免得妇人担心。你既已经让吴起在大殿内安置甲兵,起不了大乱子。要担心的反而是齐王,你今天和老刘说的时候,他怎么说?”
      “他说圣上一鸣镝,他便可进城救驾。”
      老将军点头后又道:“别告诉你阿娘,省得她又乱担心。”
      “孩儿晓得。所以,方才支开阿娘。”
      “你这孩子,还算懂事。”
      “阿爹,你可认识南燕国师?”
      “南燕国师?这南燕国师一向行踪诡秘,飘忽不定。南燕有大事,必找国师占卜,两者相互相成,寻常人难以见到。阿爹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南燕国师不曾来过北晉?”
      “国师一般不会离境。若是来了,那正好,捉了国师,就可以威胁南燕。”
      捉了国师,阿离会如何?
      她会跟自己拼命吧。顾睿心中满是苦涩。她是国师的养女,难怪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宝贝。他突然想起七彩灵芝,问道:“阿爹,你可记得你之前呈上去的七彩灵芝?”
      “记得,那是启元初年,吉星高照,居然接连找到两株。一株呈给圣上,另一株,让你郭叔叔吃了。”
      “那呈给圣上的那一株,现在何处?”
      “这就不清楚了,这么久,没准都进丹炉了。怎地今儿问起这个?”
      “我好奇想看看。”南燕国师手里的七彩灵芝是哪里来的?怕是要问他本人了。
      萍儿端着栗子糕和茶水进来了,她说道:“没想到小少爷和老爷在此处,萍儿来晚了,小少爷且先用点栗子糕。小姐叮嘱小少爷莫要多吃,甜食好吃,但滞胃,马上就可以吃汤饼了。”
      顾睿点头,让萍儿退下。
      一共九枚糕点,品字形分三块垒着,用水仙花的模子压制而成,膏体呈半透明的浅黄色,中间花蕊处额外用黄豆粉点成,盛在墨玉做的碟子里,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顾睿本不饿,闻得香甜,忍不住拈了一枚,咬了一口,口感细润,没有栗子的颗粒感,轻清不甜腻,便几口将它吃完。老将军哪有他儿子斯文,一口一个。他吃了三个,顾睿才吃完一个,正拈起第二枚。
      老将军看剩下不多,便停了手,问顾睿道:“睿儿,你和那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又不成亲了?”
      顾睿拈起第二枚栗子糕,正打算放进口中,听闻老将军问,他顿了顿,将栗子糕放回碟子里。忽然,他又不想吃了。这个问题是他不想面对,不想回答的。要他怎么说?说阿离是南燕人,是自家家的仇人?自己的爹娘都是人尖儿,想骗他们,很难。
      老将军见他吃着吃着,突然不吃了,还一脸为难、哀伤的神情,不忍道:“你不想说就算了。你不是说饿了么,快吃啊。”
      顾睿考虑再三,才慢慢说道:“阿爹,我,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可她……她选择了另外的东西,不是我。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他艰难地说着。
      老将军开始后悔自己多嘴问了这个问题,自己的这个儿子一直都很乖,乖到他无可挑剔,打他比打自己还痛。何必在他伤口上撒盐?他说:“睿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想要成亲,来提亲的冰人从城东排到城西,是那姑娘没福气。”
      “阿爹,如果他日你碰到她……”顾睿本想说放她一马,但转念一想自己阿爹定会问为何要放她一马,又停了下来,想着用哪个词比较恰当,他想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你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她?我,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想娶她。阿爹,你记着不要伤害她,可不可以?”若白露那天,阿离真的去了大殿,阿爹,你可否放她一马?
      老将军听得莫名其妙,他说道:“我怎会去伤害她?我都没见过她。若是阿爹不小心说错话,你提醒一下不就好了。”
      对啊,忘了阿爹没见过阿离。顾睿颓然,想关照也无从关照。
      见儿子不说话,老将军又道:“大不了,看见年轻姑娘,我不说话就好了。让你说,是你喜欢的,阿爹自然也是喜欢的。”
      顾睿默默地点头。
      两父子一下陷入沉默。
      老将军想扇自己一巴掌,好好的问这个作什么呢?明知道自己儿子这回伤狠了。若真见到那个姑娘,他还真想替他问问:睿儿是哪里不好?你看不上他?全西京上哪找这么好的如意郎君?打着灯笼你都找不到!等他日睿儿有了新欢,你后悔去吧!就是不知几时才有新欢,上一个到现在,隔了十几年!得让其芳多寻几个好姑娘才是。本来嫣然细腻的性子和睿儿也是般配,却被梁静插了一脚,可惜了。老将军暗地叹了口气。
      萍儿又来报:饭菜准备好了,请老爷和小少爷移步。
      老将军轻咳一声道:“睿儿,过去的事情别想太多。走,咱们吃饭去。”
      民以食为天。
      老夫人是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可顾睿只吃自己手里的那碗汤面,旁的动都没动。老夫人知道自己儿子不挑食,可是只吃眼皮子底下的,也不是他一贯的风格。她忍不住说:“睿儿,这鱼要趁热吃,你试试?”
      老夫人说了,顾睿就夹了一筷子,然后又专心吃他的汤饼,吃完,就说自己饱了。坐在那里出神想事情,等老两口吃完。
      老将军知道是自己的缘故,在老夫人面前哪敢吱声,大快朵颐了事。
      一家三口正吃着的时候,小厮来报说:阿奇大将军遇袭,幸好无大碍。
      闻言,老将军放下碗筷,顾睿也从老僧入定里出来,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傍晚时分。”
      他再问:“可有抓到歹人?”
      “不曾,都是些死士。”
      顾睿站了起来道:“我要去一趟大将军府,阿爹阿娘请慢用。”
      老将军道:“睿儿,等一下,我同你一起去。来人,把我的佩剑拿来。”
      老夫人说:“这人都没事,你们先吃饭,吃完再去也不迟。”
      老将军一向听自家夫人的,他说:“好,吃完再去。”说完,手里嘴里却在加快速度。
      顾睿将东墨喊来,在他耳边耳语道:“你去翊王府,告知翊王殿下,外头乱,这几天请他想法子留祁俊在翊王府。不要出来。”
      起风了。
      翊王命人将窗户关上,以免吹到祁俊。
      谢祁俊昨夜没睡好,今天吃了药,竟睡到掌灯时刻还没醒。翊王让东琴去吃饭,自己守着便好。东琴跟了一天,觉得这翊王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一心想亲近六少爷,顺带也被利用了。所以,也就放心留他照顾谢祁俊。
      翊王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本书,眼睛却看着祁俊,觉得他还是睡着最好,一醒就像个刺猬一样。
      睡了长长一觉,祁俊的力气在渐渐回复。他慢慢开始感知外面的世界,他觉得口渴,还听见细微的风声,以及不怎么亮堂的感觉,他还不想睁眼。可听到好像还有翻书的声音?他睁开眼,与翊王的视线对上,他一惊,往后一缩。
      翊王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怕我吗?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我不会做你不想或者不愿意的事情。你可不可以相信我一回?”
      “东琴呢?”
      “他用晚膳去了。你饿不饿?口不口渴?要不要喝点水?”
      谢祁俊环顾四周,就翊王一个人,他守在床边,坐在太师椅里,茶几上用小泥炉温着一壶水,还有两个茶杯和一个盖碗,右手卷着一本书,眼睛看着自己。他见祁俊不回答,叹了口气,将手中书放下。倒了杯水,递给他道:“你睡了一天,我想你也饿了,我让人传膳吧。你先喝口水润润喉。”
      “只是水,我没加任何东西。你不信,我喝一口给你看。”翊王见他不接,无奈道。
      谢祁俊这才接过那杯水,他确实口渴。
      “小心烫。”翊王道。又朝门外说道:“来人,传膳。”
      谢祁俊小口喝着水,觉得他还在看自己,于是背过身去,像个生气的小孩子一样。
      翊王不觉失笑。
      谢祁俊怒道:“你笑什么?”
      “对不起,我是笑我自己。你小心烫。”翊王小心翼翼地道歉,自己的情绪还是没藏好,下次得注意了。
      小厮很快抬这两张桌子进来,然后是食盒,逐一将食物陈于案上。
      见一切齐备,翊王问道:“祁俊,可要我扶你?”
      “不用,你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你小心点。”翊王一脸无奈。怎么在他这,自己就成了恶人。那天夜里,自己委实不知情,也算是受害者之一。这种事情,要传出去,都不光彩。要是被有心人去父皇哪里告一状,自己又不受宠,难免吃不了兜着走。这些他都不想告诉谢祁俊,告诉他不但于事无补,还越描越黑。
      害怕他突然会过来,谢祁俊警惕地看着他,慢慢走向吃食。见他这样,翊王索性落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默默吃着,这还是那晚以后,两个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以前他虽不待见自己,但也不至于远远打了个照面就躲起来。这次还得感谢自己表哥发烧,不然,还不知几时才能见到他,更别说一起用膳了。翊王看着他,感到很是知足了。
      吃完后,翊王道:“方才表哥让东墨过来传话说外头乱,请你在我这多住几天,身体大好了才回去。”
      “你胡说。”
      翊王无奈道:“东琴也听见了的,不是我胡说,一会你可以问他。客栈我已经帮你退了,除了换洗的衣物,别的……”
      “你凭什么这么做?”
      “是表哥的意思。不信你可以问东琴。”
      谢祁俊见他神色自然,不像说谎的样子,这事的确也是顾睿能做出来的。他不说话。
      翊王接着说:“别的物事都放到南门内街去了。那房子的院子需要修缮一下,弄好以后就可以搬到那里去住。你也别搬来搬去了。你不想见我,我以后不找你便是。只不过,这几天,你得住我这,想要什么随时和我说。你就睡我这屋,我去旁边厢房住。我还是想说,我对你没恶意,不想没了你这个朋友,所以才一直想见你,同你解释清楚。我真没有恶意的。”他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给他看看,真的半分恶意都没有!
      他做的落落大方,说的情真意切,让谢祁俊无从反驳。
      见他不说话,翊王叹了口气,让人撤了食案,添了茶水,然后说道:“你既不想见我,我先告辞了。有什么需要的,你让人来说一声便可。”说完,无奈地走了。
      谢祁俊没有挽留。
      挽留何益?
      他知道翊王和自己一样,只是棋局的棋子罢了,还没有能力去左右棋局的发展。他知道不应该恨他,可除了恨他,还能恨谁?一见到他,便会想起那不堪的往事。梦魇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偏偏他还屡屡凑到眼前。
      离羽翼丰满还差一小截,就差那么一口气,就被算计了。
      他一直以为凭自己的努力,终有一天可以与顾睿比肩。哪知一夜间,自己阿爹教自己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在别人眼里,自己还是不入流的,一个漂亮的玩物。
      癫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不想做那桃花,却忘了柳絮也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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