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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伤情 ...

  •   花分两朵,讲回阿离。昨日大雨滂沱中,阿离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决定还是返回西京。她从五岁起就一直在为这件事做准备,都到了西京,怎能半途而废?此刻回去,有什么脸见师父?她架着马车回到城门口,想进城,却被人拦下来,她一看,是戴着斗笠的冯嬷嬷!
      她跳下马车,抱着冯嬷嬷大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嬷嬷,火凤凰死了。”
      冯嬷嬷抱着她,安慰道:“阿离,你别哭。马儿总有一死,老奴也会有那么一天的。火凤凰可不喜欢看到你哭,老奴也是。阿离,别哭了,你看看谁来了?”
      阿离顺着方向看去,是师父!她哭着道:“师父,你怎么也来了?”
      徐嬷嬷在师父旁边,她没好气地应道:“你该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好意思问大人!”
      阿离抱着国师,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师父,呜呜我对不起你!呜呜,火凤凰死了!呜呜,它死了。”
      国师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等她哭累了,递给她一方手帕,说:“好了,擦擦眼泪,我们回去了。”
      “师父,你不怪我?”阿离哽咽道。
      国师淡淡说:“回来就好。”
      回来便抵消之前所有的一切。
      阿离心里十分感动,自己搞得一塌糊涂,师父也不怪自己。她跟在国师后面,重新回到了西京。
      一行人的落脚处是西京最大的香粉馆,叫馥春馆,前店后院。她们就住在后院,后院的两栋小楼,现在都供国师等人使用。这里距离莳花馆仅隔三条街,一注香便到。若是地下有地道联通,那就更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
      阿离湿淋淋,整个像从水里捞起来的。
      冯嬷嬷让人提热水到阿离房内,供她沐浴。
      把房门一关,冯嬷嬷瞧着四下无人,对阿离说:“我的好姑娘,你回来做什么呢?那顾家少爷想娶你,你就嫁给他,好好过日子。”
      “嬷嬷,你怎么知道他想娶我?”阿离惊异道。
      “阿离,嬷嬷老了,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要学会为自己打算。现在回去找那顾家少爷,就别再回来了。”
      “嬷嬷不老。再说了,阿爹阿娘的仇还没报,我怎能临阵退缩?”
      冯嬷嬷帮她脱下脏衣服,说道:“那是上一辈子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自去过你的日子。”
      “可是,我……”
      冯嬷嬷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阿离。没多久,房门被推开,是徐嬷嬷拿衣服过来,冯嬷嬷不悦道:“徐嬷嬷,你进来也不敲个门!”
      徐嬷嬷应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下次拜托还是敲个门,万一阿离在更衣呢?她还是一姑娘呢。”冯嬷嬷暗道:可不像你这个老不羞!
      徐嬷嬷从鼻孔应了一声。
      冯嬷嬷又去把门关上,这次还下了门闩。再瞅着没人后对阿离说:“好姑娘,你记着嬷嬷今天说的话。不管你是找顾家少爷,还是一个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别再回那荒山了。”说完,从房内的箱笼里翻出一个黑瓷瓶,再对阿离说:“这是用莽牯朱蛤炼制的药丸,能解百毒,你带着。”
      “这是嬷嬷好不容易才捉到的……”
      “阿离,我就是为了你,才去抓的那□□。你记着,以后要是怀上了,要万般小心。这生产临盆,对女人来说,是道鬼门关。无论是吃食,各种花花草草,熏香,还是衣着,你都得小心有人做手脚。嬷嬷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自是分得清,就怕你粗心大意,一时忘记了。这莽牯朱蛤能解毒,而且不伤身,也不伤胎儿,你要好好留着,以防万一。”
      “嬷嬷,你今儿怎么怪怪的,你同我说这么做什么?”阿离泡在木桶里,扒着桶边不解道。“我还不……”后想起自己已经与顾睿有肌肤之亲,话说不下去了。难道嬷嬷连这个都知道了?她不禁羞红了脸。
      “阿离,瞅着你和那顾家少爷那般登对,嬷嬷心里真高兴,得喝一壶才行。”冯嬷嬷笑咪咪地说。
      “可是,他杀了火凤凰!我要给火凤凰报仇。”
      “孩子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匹马儿罢了。你想要,那顾家少爷定会给你另弄一匹过来。”
      “不,那可是火凤凰!”
      “那马是怪可惜的,可马终归是马,别提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了。你记着嬷嬷今天跟你说的话。”
      “嬷嬷,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你呀,也要学会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面对这个人世间。这世间有好人,也有坏人,额头都没有刻字,你得小心分辨。有时候你看着以为是坏人,可人家内里却是个好人。反过来也是一样。嬷嬷老了,跟不了你一辈子。”冯嬷嬷用皂叶搓出泡泡,再揉到阿离的黑发上,边洗边说。“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那顾家少爷挺不错,你阿娘要是在世,定会喜欢他。”
      “阿娘的仇我还没报呢。再说,他还杀了火凤凰,我恨他!”
      “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明白呢?”冯嬷嬷叹了口气。“都让你不要管这些了。”
      “我怎么能不管?火凤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阿娘是我阿娘啊,我怎能不给她报仇?”
      “我要是你阿娘,就不希望你帮我报仇!只希望你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年轻时,嬷嬷也是你这么想……结果一错再错,现在落到是有家归不得,零落异国他乡,它日不知埋骨何方。”冯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小。
      “嬷嬷,我说过我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冯嬷嬷拧干她发梢的水滴,道:“嬷嬷不稀罕!你给嬷嬷添个大胖小子差不多。一直都等着这一天,要是嬷嬷能给你接生,这辈子的心愿就算了了。好了,也洗干净了。你也饿了吧,换好衣裳,我们吃饭去。”
      冯嬷嬷没头没脑跟她说了一堆,她不明所以。再问,冯嬷嬷便开始东扯西拉,徐嬷嬷过来催促时,就变成一个闷葫芦,恍似不懂阿离在说些什么。对于徐嬷嬷,阿离也是没什么好感,自觉地闭嘴,跟过去吃饭。
      国师茹素,晚膳看着像肉的那些,全是用素做成的。阿离只有偷偷烤个野味,才能吃到肉。跟着顾睿的时候,那是顿顿大鱼大肉,无怪乎她天天像是在做梦。不过,现在吃什么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没胃口。
      食不言,是国师的规矩。
      大家默默吃完,便散了。
      此刻雨势开始收,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无声地敲打着屋顶的黑陶瓦,再汇聚成水流从屋檐落到青石板上,滴答作响。
      冯嬷嬷送阿离回房后,就把门带上,叮嘱她好好休息。阿离数着雨声,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心烦意乱。鼻间隐约传来马厩闻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一开始以为是幻觉,她换了几个角度,还是能闻到。
      难道这里有什么和那里的味道一样?
      横竖睡不着,她起来,点亮烛火,一个物件一个物件地闻了过去,直到问到师父给的那方帕子,一模一样的气味。她难以置信的将那湿帕子闻了又闻,然后又团团转地将整个屋子的家私什物闻了个遍。真的就是那个帕子,她好像被人重击了一下,瘫坐在地上。
      冯嬷嬷说:一匹马儿罢了。别提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了。
      顾睿说:火凤凰不是我杀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会的,只是巧合。
      师父不会杀火凤凰的。
      她拼命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
      几乎一夜没合眼,天一亮,便换了衣服,她要去南门内街的宅子内再确认一下。火凤凰只吃三个人给的东西,师父,自己和顾睿。如果真的不是顾睿,那么,那么就是师父。她要再去确认一下,是否是自己记差了,也许不是这股味道。也许,只是个巧合。
      她不熟路,绕来绕去,还得做标记回馥春香粉店,颇费一番功夫才摸到南门内街。以她的轻功,翻墙入马厩,轻轻松松。
      只隔一个晚上,火凤凰被开膛破肚,一地血,附近的干草都被染红了。她一看,眼泪止不住地掉,谁干的!她想起那天顾睿的冷静,告诉自己,冷静,别冲动。她深深呼吸了几遍,让自己没有那么愤怒后,再看现场。
      现场已经闻不到香气,只有血腥味。她流着泪,双手颤抖着摸着火凤凰。它的躯体已硬透,绿头苍蝇成堆地盯在马肚子上,她咬着牙赶走苍蝇,却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火凤凰竟内脏全碎,似被内力震碎!难道火凤凰不是中毒而死?
      这个人将火凤凰开膛破肚只是为了查明它的死因。
      旁边还有散落的工具,其中之一是一根又长又深的银针。她颤抖着拿起那根银针,刺向火凤凰的脖子,过一会拔出来,没有变色。她掰开火凤凰的嘴,再用银针探查,银针变成了黑色。火凤凰不是中毒而死,而是被人一掌打死的。
      阿离拿着那根银针,跌坐在地上。
      难道真的是师父?
      不可能……
      来不及查看更多,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躲到草料堆后面,将自己藏起来。
      来人是东墨,他一见这场景,惊叫道:“你们怎么回事,府衙就这样办事的?赶紧收拾一下。这马肚子也得缝上,这一地血,得冲干净。再点香薰一下,这一股子血腥味!”
      跟他一起来的有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赔礼道:“小哥原谅则个。昨儿要得急,大家伙就一边审讯,一边看这马的死因。仵作料这马不是毒死的,所以得开咯,看个究竟。”
      东墨急道:“不是不让你们开,你们好歹也收拾一下。一会我们少爷来了,看到这情景,怕是又得气病了。赶紧收拾!香迎,这里可有毯子?一会他们收拾好,将火凤凰盖一盖,千万别给少爷看到这场景,他已经够伤心的了,别再添不痛快的事情了。”
      香迎道:“有毯子,我去取来。”
      “快去。还有,如果少爷来了,你先拖住他,别让他进来,等我出去,你才让他进来。这不能给他看到。”东墨叮嘱完香迎,又对一个瘦子说道:“表叔,少爷说这马葬他那地隔壁。这就是那马了,你看地方够不?”
      瘦子打量了一下,说道:“它和玉狮子差不多大小,当时有预留位置给玉狮子的。应该够。小少爷可有说立什么碑?”
      “说了,等他病好,会写给你,你到时候找人刻一方,立上去。不知玉狮子的影壁刻好了没?少爷说,这玉狮子和这火凤凰很是般配,都放一块,也好做个伴。麻烦表叔再看看那地界够不够再立多一个影壁。”
      “影壁今儿刻好,我到时候看看位置大小。立的时候需要通知你吗?小少爷会过来看吗?”
      东墨叹了口气道:“没了玉狮子,少爷已经伤心了。现在又莫名其妙没了一个火凤凰,那就更伤心了。这两马都是陪他出生入死的。不说吧,怕他日后埋怨,说吧,又怕他再病一场。少爷的性子,表叔又不是不知道,最是重情,那一年和庆公主薨的时候,你忘了?差点人都没了!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呐。我得回去请示一下老夫人。劳烦表叔先告诉我,别知会少爷。”
      “放心吧,东墨。这事我会办得妥妥的。”
      他们说话间,顾睿已经坐着马车到了门口。怕他又被风吹着,出门前东墨千叮万嘱要带上披风,顾睿虽觉得小题大做,但也配合了。犯不着为这种小事纠结。他慢慢迈下马车,慢慢地走了进去,一旁的小厮护在他周围,他示意不用搀扶。七零八落的院子,经过暴雨的冲刷,一地树叶和从别处留过来的垃圾,更显凌乱。几个下人在那里打扫,见到他,纷纷请安。
      一切事情就发生在昨日,顾睿却觉得像过了一百年之久。
      他立在那,秋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做响。
      香迎听得外面有动静,出来一看,是顾睿。东墨让她拖住他。她便给顾睿道了万福,将顾睿请进厅内,说有东西给他。
      顾睿慢慢走进去。
      香迎伺候他坐下,问他,可要用茶?
      顾睿摇头。他看着她,问:“你要给什么我?”
      香迎拿出阿离的那封信,昨儿兵荒马乱,她都没有机会给他。她说:“小少爷,这是阿离姑娘让我给你的。”
      阿离?顾睿接过,上面写着:顾睿亲启,阿离上。“她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你们俩打架前。”
      顾睿打开信一看,上面画着两个人儿,马儿投东,车儿投西,是各分东西的意思。一个小人儿边上还写着对不起三个字。她早早备下这信,是早就准备要各分东西,以后路归路,桥归桥,大道朝天,各走一边!顾睿心猛地一痛,手不禁紧抓圈椅的扶手来分散这痛楚。
      往事像走马灯似的浮现,在船上那一晚,圆月当空,他问佳人:‘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也喜欢你。’她说。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人。
      他的额头冒出冷汗,心好痛。
      香迎见他脸色不对,忙问道:“小少爷,你怎么了?”
      顾睿没说话。
      香迎赶紧让人把东墨叫过来。
      东墨本还在监工,已经到了熏香这一步,马上就好了。这当儿,香迎却派人来说:小少爷不好了,让自己赶紧过去看一下。
      东墨赶紧扔下这边,去看顾睿。
      阿离听见,心都揪了起来,顾睿是怎么了?她也想去看看,可是马厩一圈人,她此刻现身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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