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记》南之焱

36、甜梦

　　就一夜，变了天。
　　昨日还可以不娶正室，今天便连侧室也娶不得！
　　顾睿果然不肯，无论老夫人怎么说，他都不点头。
　　老夫人退一步，两人同时进门，一正一侧。
　　顾睿也不肯。
　　老夫人再退一步，两头大，不分大小，总可以了吧？
　　顾睿的底线是娶阿离做侧室，但不娶正室。他说：“阿娘，为什么得是我去娶这个县主？我连见都没见过她，是圆是扁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无论如何我不娶。”
　　“当年阿娘不也是遵父母之命嫁给阿爹，现在不是也过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阿爹喜欢阿娘。可我喜欢的是阿离，不是那个什么县主。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全都得是我的？去打仗，是我；娶县主，也是我，这个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大哥呢？大哥也还没婚配，阿娘你就不怕旁人说你偏心眼，眼里只有我，没有……”他话没说完，老将军啪一记耳光打了过来，他没有防备，被打的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二房妾侍是老夫人心里的痛，老将军是一点都不喜欢二房，是她逼他娶的。人家生完儿子后一直守活寡，她一直愧疚，哪知今天被自己的儿子一刀戳了过来。
　　老将军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要是没让那个什么县主瞧见，人家会上赶子过来提亲？你竟然将屎盘子扣你阿娘头上，像什么样子！夫人，我们走，别理他，让他跟这里跪着！不知所谓的东西！”他自是知道她的痛处，他扯走自己夫人，留下顾睿一个。
　　话说出口后，顾睿也知道自己说过火了，他也知道阿娘最痛在哪，他被刺痛了，忍不住反击了一下。他阿爹从没打过他脸，这是第一次。他自是知道抗旨的下场，也知道他阿娘做不了主，可是他不甘心。
　　老夫人问老将军道：“我是不是对怀儿很差？”
　　“你听睿儿胡说八道，你对怀儿好着呢。夫人，别多心。”
　　“去打仗，不是什么好差事，我不敢让别人的儿子去，只能让睿儿去。娶这个县主，也不是什么美差，自己尚且不要，哪里敢给别人？”
　　“夫人，我都懂。小时候，睿儿和怀儿一起练功，两孩子都吃不了苦，站不好桩。打怀儿，他阿娘拦着，我也就打不下去了。打睿儿，你没拦着。你以为打他们我就不心疼了吗？可是基本功不扎实，沙场上是没人会让着的，须得功夫过硬，才能平安回来！夫人深明大义，知道这冀州城必须得有人守着。你如今逼睿儿，也是为了顾氏一族，我都懂。娶得夫人，我此生无憾。”
　　自己的苦心，他都懂。老夫人不由得落泪。
　　老将军将她搂在怀里道：“夫人，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若真到了那一步，再来想也不迟。”
　　“不！齐王欺人太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老夫人擦擦眼泪，将自家老管家喊来道：“老管家，你帮我去叫大夫，说我让睿儿娶归德县主，睿儿不舍糟糠，我活活被他气病了。让大家伙把这个消息都传出去。宫里也传过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还有，今儿代睿儿告个假，说他被我关起来了，上不得朝。我倒要看看，齐王是不是只手遮天，以势压人！”
　　这种桃色事件，本就是大家新闻乐见的，又和最近正当红的御史大人有关，自然不胫而走。没多大会功夫，便传遍西京。
　　昨个儿，御史大人在马球场风头无两，今儿又走烂桃花运，大家传的是津津有味。阿离一早上都在纠结要不要走，又想等顾睿来，又怕他来，纠结来纠结去，等来这个消息。阿离一听到顾睿被关，问香迎道：“香迎，你说我要不要去镇国公府求个情，说错都在我？与顾睿无关？”一想到顾睿要娶旁人，心如刀绞！可又无可奈何。
　　香迎一想起她昨天的对答，愁眉苦脸道：“姑娘，你就别添乱了。毕竟是自家儿子，老夫人不会怎地的。”
　　“我都说了我会走，为何还要把他关起来？”
　　“姑娘，你可真的是要走？我昨儿以为你是诳老夫人的呢。”
　　阿离凄苦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是什么事？”
　　阿离不语，叹了口气。
　　以前不懂离愁，只会愤怒，而今尝了愁滋味，知是离人心上秋，却只剩无奈和叹息。
　　再多一天吧，再多待一天，再见多他一面。
　　阿离识字不多，她画了一幅画来道别。画了又涂，涂了又画，最终画了一个人儿在东，一个人儿在西，车儿投东，马儿投西，两意徘徊，落日斜横。她折好信，放在自己枕头底下。她摸摸顾睿给的玉佩，想还给他，又舍不得。
　　为什么要遇上他？
　　为什么要喜欢上？
　　阿离独在窗前呆坐，希望外面出现顾睿的身影。
　　顾睿还在祠堂跪着，他不肯迁就，早饭没吃，午饭送过去，也没动筷子。若说怎么做都是错，那我就一个人承担算了。娶了这个所谓的县主，日后如何面对阿离？
　　尽管如此，老夫人也不肯松口。
　　听说，午后齐王就进宫去了。
　　又听说，圣上答应了。
　　掌灯时分，又传圣上说小儿女之事，须得情投意合才好，就没了下文。
　　没有敕旨。
　　没有赐婚。
　　老夫人将信将疑，直到宫里的武妃娘娘遣人来说，圣上确实说小儿女须得情投意合才好，没有赐婚，这才松了口气。
　　圣上本来是同意了的，觉得顾家与自家弟弟结亲是美事一桩。都打算拟旨意了，童公公在旁一边研墨，一边说：“给陛下道喜了。这齐王殿下好福气。原先听说这顾家想与左相结亲，没想到最后是齐王殿下得了御史大人这个半子，真是如虎添翼啊。”这话明着是恭维圣上，实际说的是齐王的势力增大。
　　圣上对顾家的忌惮，谁人不知？
　　可圣上对自己的弟弟们，是否也是那么的放心？这个皇位可是来之不易。
　　顾家既然能助自己登上皇位，自然也可帮别人。
　　猜忌之心一起，心思就活泛了，何必自己找不痛快？后一听说顾睿不愿意，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童公公既懂圣上心思，也懂其芳姐姐意思，挑软肋刺一下，便搅黄了齐王的如意算盘。
　　不管过程如何，总算不用娶那个归德县主，老夫人赶紧让人提着食盒去找自己儿子。
　　这一天水米没进，又实打实地跪了一天，心疼坏了。
　　半路就听见人大喊：“不好了，小少爷晕过去了。”
　　老夫人那是一路小跑，老将军比她快，已经着人将顾睿抬回卧室，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折腾一番，他才醒转。看见阿爹阿娘都围着自己，他心一酸，他何曾不心疼他们？梁静的讽刺言犹在耳：‘拒绝？你还真当你能说了算’？是的，自己说了不算，可是，他不想重蹈覆辙，还是要拼尽一身剐，全力试一试！他沙哑地对老夫人说：“阿娘，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话。我知道，你疼大哥和疼我一样，什么东西都是一式两份。大哥尚文不尚武，自是应该我上沙场。今儿我是不想娶那个县主，才失心疯，胡言乱语。阿娘，请你原谅我。不论是公主也好，县主也好，我都不想娶。容我自私一回，好不好？”
　　老夫人握着他的手说：“好。就娶你想娶的那个阿离姑娘！”经过这么一出，老夫人也想开了。这儿子的婚事还惹来一祸事，这婚还是得趁早结了的好，免得还有下一出。她的心脏可经受不起。
　　顾睿以为自己听错，他问：“阿娘，我不用娶那个县主了？”
　　“不用了。你想娶谁就娶谁。”老夫人说。
　　“阿娘，你莫不是在诳我？”突然有这种好事？顾睿不敢相信。
　　“傻孩子，我诳你做什么？”
　　“阿爹，是真的吗？”顾睿又问老将军。
　　老将军呵呵一笑道：“珍珠都没有那么真！”
　　“真的？”
　　“真的！”老两口异口同声。
　　“不怕抄家了？”顾睿再问。
　　老将军没好气道：“你这孩子，听不懂啊！自然是不怕！要说多少次你才信？”
　　顾睿想起来，结果下半生不听使唤，又跌了回去。
　　老夫人见状心疼道：“腿还麻着呢吧，别乱动。”说完，双手给他按摩脚，让血液加快流动。她一边按摩，一边指挥道：“萍儿，舀碗汤给睿儿。这一天没吃了，该饿坏了。”
　　老将军将他扶起来，坐好，递给他一碗人参鸡汤。
　　顾睿看看阿娘，又看看阿爹，不放心，又问道：“那我是可以娶阿离做正室了？”
　　老夫人说：“可以，十里红妆娶她过门！”
　　老将军说：“这下你可以安心喝汤了吧？”
　　顾睿点头，笑容绽放，喜滋滋地接汤，一口喝完，还要添一碗。
　　“别着急，慢慢吃。”老夫人道。
　　“我吃完，去找阿离，告诉她我要娶她。”
　　“傻孩子，又不急这一天。现在什么时辰了？明儿去也是一样的。今儿，我们讨论一下你大婚之事。老爷，明儿得找人把这求婚启写了，再找对方要个八字帖，我亲自去一趟相国寺，届时择个良辰吉日，把这事风风光光给办了。”
　　“这个求婚启，我吃完就可以写。”顾睿一边吃一边说。
　　“瞧这孩子猴急的，这哪是你写的？你就一门心思等着做新郎官吧！”老夫人笑道。儿子开心，她也开心。
　　老将军也说：“是啊，急不得。咱们家好久没办喜事了。除了宗亲，得把老郭他们也喊上，他馋咱们家这酒馋了好久！”
　　老夫人说：“冀州城那边自然得通知。还有我娘家那边，也得算上。”
　　老将军说：“那是自然。”
　　“这屋子也得重新拾掇拾掇，得像个新房的样子才行。”老夫人嫌顾睿的房间太素了点，除了一张紫檀牙床，就是弓箭刀剑什么的，没个新房的样子。
　　老将军说：“行，什么都听夫人的。”
　　一家三口聊得其乐融融。
　　这一夜，顾睿做了个很甜的美梦，梦中，他终于把阿离娶到手。阿离穿着瑞蚨祥做的四季繁花图案的嫁纱，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