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初见婆母 ...

  •   他哪里知道,几乎是同时,他阿娘已经知道了。
      今儿是月末结账的时候,账房先生来给顾老夫人禀告这个月的花销时,有提到一笔开销是小少爷自己付了。
      顾老夫人问是哪一笔。
      账房回到道:瑞蚨祥嫁衣那一笔。
      “好好的,睿儿怎么会去瑞蚨祥结那一笔账?”老夫人问。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他从不过问衣食穿着这些事,就算是他和嫣然的婚事黄了,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去瑞蚨祥给他俩做了嫁衣,结账何从谈起?
      账房先生回道:“瑞蚨祥掌柜的说小少爷用了那匹花纱,还说自个会给夫人交代。夫人,这是没听小少爷提起?”
      “睿儿用了那匹花纱?可有说用给谁了?”
      “具体掌柜的没说,只说小少爷把嫁衣的账结了。就这样。”
      “萍儿,把东墨喊来。”
      萍儿找了一轮,回道:“东墨今儿随小少爷去打马球了?”
      “打马球?去,去马球场把他给我喊回来,顺便把睿儿一道喊回来。”睿儿用了自个留的布料,却并没告知,显然是不想自己知道,喊他回来,他一味不认,也是麻烦。她又道:“先别喊睿儿,先把东墨喊过来,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顾府的家丁是在去马球场的路上遇到东墨的,那时他安顿好小小姑娘,正想回去找顾睿,没想到被老夫人截住了。
      好好的,横祸飞到了东墨头上。
      东墨谨记顾睿叮嘱,死不开口,说什么都不知道。
      老夫人命人拿家法来。
      打了一顿,还是不开口。看来用硬的不行,老夫人改成软的,对着东墨一顿哭诉,哭得那个肝肠寸断。东墨从小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他和自己儿子一个性子,就是心软,见不得眼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果然,东墨不忍心她如此,真真逼死他了,他试探着开口道:“夫人,我若说出来,你可不能反对少爷。你若反对,我死也不说。”
      老夫人自然是点头。
      点头而已,也可以说了不作数的。
      东墨这才说顾睿从冀州城带回来一姑娘,打算与她成亲,本来打算说与夫人听来着,后来被打了一顿,又不说了,还叮嘱自己不要说。末了,来一句:夫人,说好了,你不反对他们的。
      老夫人把眼泪鼻涕一擦,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说道:“备马,我们去南门内街一趟。”
      东墨这才发觉上当了,赶紧示意小厮去马球场通知顾睿。这下麻烦了。东墨一个头两个大!
      一行人押着东墨去了南门内街。东墨故意绕路,等顾睿来。可南门内街有多长,转两圈了不起了,东墨愁眉苦脸。他领了小小姑娘过去后不过两个时辰,若是被老夫人撞见她在教阿离姑娘弹琴,岂不是火上浇油?哪家的姑娘会请一个烟花女子来教琴?虽然淸倌儿,也是那种地方的!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到的时候,小小已经离开了。
      小小今天一见到带着半边面纱阿离,看着她那双眼睛,那么像自己师姐,哪里还忍得住,未语泪先流!吓得阿离和香迎以为她身体不适,慌着要请大夫。
      小小哭着说自己没事,只是风沙迷了眼睛,歇歇就好。
      她拉着阿离的手,问道:“阿离姑娘,你真的是冀州城人吗?”
      阿离心虚地应了一声。
      “阿离姑娘,你可是跟着你父母一起在冀州城生活?”
      阿离心虚地说:“不是。我自幼父母双亡,跟老姨一起生活。”
      “你姨也在冀州城?”
      阿离心虚地又应了一声。
      阿离被她问得心惊肉跳的,偏生顾睿又不在身边,只得硬着头皮应了。
      见阿离应了,小小心下咯噔一声,怎么会在冀州城?她和师姐长得这么像,这些年到底了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小师妹手下留情……不可能的!我是亲眼见着了的!小师妹也不可能住在冀州城!她看阿离眼神闪烁,一副心虚的样子,判定她在说谎。顾睿今天不在,但那个婢女一直都在,外面也有家丁亲兵看守。难道他软禁了她?小小对香迎说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可否帮我倒杯水?”
      香迎被她一进门就哭吓到了,竟忘了上茶,她冲外面喊道:“李嬷嬷,上茶。”没有离开的意思。东墨叮嘱她不可离开阿离半步,不能让阿离和小小独处一室,她谨记着呢。就算东墨不叮嘱,她也不肯让阿离与这风尘女子单独在一起。
      小小心下明白,要么他软禁了她,要么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她擦擦眼泪,问道:“阿离姑娘,在西京住得可习惯?西京有好些去处都适合年轻姑娘呢。”
      阿离点点头道:“西京比冀州城繁华多了,吃的也多,玩的也多。像那个丰乐楼,比冀州城府衙还要气派!西京最不好的就是规矩多,还有就是他们笑话我们是乡下人。”
      “是谁笑话你了?”
      “不认识。今儿在马球场碰到的,大大声笑话我们是冀州城来的乡巴佬!”阿离回来,就把那柄小刀解了下来,免得再被人说老土,想想还是生气。
      听她的口气,不像是被软禁的,倒像是那位顾大人金屋藏娇了。小小再试探性地问道:“阿离姑娘和顾大人是在冀州城认识的?顾大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对姑娘极好呢。”
      讲起顾睿,阿离笑了,圆眼睛眯成一弯新月道:“是啊。他对我极好。我想学琴,以后弹给他听。还请小小姑娘多多指教。”
      看来是对自己起了疑心。这顾睿还真够心细的。顾睿她是听说过的,京中有谁没听说过他?顾家本要与左相结亲,前儿才说黄了。估计是为了这阿离吧。阿离长得这么像师姐,那她又是师父的什么人?和师姐什么关系?难道是小师妹的女儿?也不应该呀。以小师妹的为人,怎肯让她去到冀州城,与一北晉男子恋爱?莫不是,这两人是私奔的?阿离瞒着小师妹跟他来了西京?所以顾睿才处处维护,生怕露了馅?也不对,阿离好好的怎会从金山去了冀州城?小小左思右想,千头万绪乱成一团麻。
      阿离见她走神,以为她不肯教,叹了口气道:“小小姑娘若不肯,就算了。我也不是一个聪明的学生。”
      “啊,哪里的话?小小只是在思索从那一曲开始比较好。是从曲子开始,还是先从识谱开始,一时拿不定主意,并非有意推托。望阿离姑娘见谅。”
      “那从识谱开始吧。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写下琴谱给小小姑娘你呢。”
      “好。宫商角徵羽,你可曾听说过?”
      “不曾。”
      小小便从最基础的开始讲起,她发现阿离并没她自己说的那么笨,而是一点就通,一通百通,十分有天赋。此情此景,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师姐教自己的情景。师姐才华横溢,自编自弹,没有她不会的。其中有一首便是这凌波曲,也是她的挚爱,可惜,琴还在,人却没了。想着想着,不由得又抹泪。
      阿离见她又哭了,小心翼翼地问:“小小姑娘,是不是我太笨了,把你气哭了?”
      小小摇头道:“非也。风沙迷了眼罢了。”
      连阿离这么粗线条的人都知道这是托辞,虽然说秋天风多,可这方才,哪里有风吹进这花厅?阿离体贴地问:“小小姑娘,要不,今天就到这?”
      今天自个心潮起伏,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确实也不适合继续教下去。小小姑娘点头同意。阿离和香迎送她出门。
      阿离问香迎道:“香迎,小小姑娘怎么一见我就哭,我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香迎摇头道:“阿离姑娘没有失礼之处,这女子怪怪的,姑娘别放心上。”
      小小的马车和顾老夫人的马车擦身而过。
      顾老夫人知道东墨的心思,对他说:“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你可是要我逐家拍门去问?”
      东墨的脸都皱成苦瓜干了,他知道老夫人说得出做的到,只好指认。暗中期盼顾睿快点来,不然不知道如何收场。
      除了护卫是顾睿的亲兵,这宅子的人都是东墨找的,一见他被人架着来,都吓到了,年长的见老夫人的架势,知是主母来了,赶紧告诉香迎。还没走出几步,便被老夫人带来的婆子给扭住了。
      香迎正在花厅收拾,阿离还在温习方才学到的内容,叮叮咚咚弹着不成曲的调。她悟性强,大致已经明白个中原理,于是她开始一段一段地弹着凌波曲,一边弹,一边把谱给记下来。说好了,用一首换二十首,这买卖划算得很。
      老夫人本来是怒气冲冲的,自己儿子竟然养了个外室!还派自己亲兵看守!像什么话?当她怒发冲冠到了花厅的院子外时,听得里面传来琴声,一听,竟是凌波曲!许久不曾听到了,乍一听,老太太愣住了。她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孰知竟在这宅子又听闻了。
      大家见老夫人停下,也一起停下。
      里面的琴声断断续续,但一曲终了,是凌波曲无疑。琴声停了,是阿离已经打好了谱,心满意足地放在一边,和香迎说:“香迎,你帮我把琴收了。我再练会字,就可以吃晚饭了。今天不知道顾睿来不来?”
      香迎一边收拾一边说:“一会我让人去问一下,姑娘想大概几点……”她话没说完,阿离的字帖也才刚摊开,才落笔写了第一个笔画,老夫人带着众人进来了。呼呼地一群人,聋子也听到了。香迎停下手中的活计说道:“外面怎么这么吵?我出去看看。”
      她一出去,见到东墨和众人,东墨朝她使眼色,她也登时明白是顾家主母来了。她慌了,没来得及和老夫人请安,就踉跄着转身回去告诉阿离。婆子与她离得远,一时逮不着她,她回到花厅,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阿离说:“阿离姑娘,不好了,主母来了。”
      阿离也停下笔,重复道:“祖母?”
      香迎见阿离像是不明白的意思,急道:“就是小少爷的阿娘啊!”
      “啊!不曾听……”阿离正想说不曾听顾睿提起呢。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婆子们已经进到花厅,一把扭住香迎。
      “哎,你们这是做……”阿离质问道。
      香迎拼命向阿离摇头,让她不要说话,嘴里说:“姑娘,向主母请安啊。要道万福。”
      老夫人跟在这些人后面进来了。
      阿离一看一个气度不凡的老妇进来,眉目与顾睿相似,知道这便是香迎口中的主母了。她赶紧放下笔,给老夫人道了个万福:“给主母请安。”
      香迎听了哭晕在地板上,以阿离的身份,应该说‘给老夫人请安’,而不是‘给主母请安’。
      阿离看香迎脸色不对,问她道:“我说错了吗?”
      香迎一脸绝望,教了这么多天,这规矩是白教了。
      阿离再不开窍,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于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说什么。
      老夫人进来,一眼过去,将厅内陈设尽收眼底。古色古香,没有什么花俏的地方,倒是自己那个儿子喜欢的调调。只是多出了书桌和琴架。琴在架子上,匣子放在一旁,似正要放进去,琴旁还有一琴谱,墨迹未干,似是刚刚写就。临窗的书桌上摊着字帖,纸上的鳞字同样墨痕新鲜,映着斜阳,分外显眼。
      老夫人往主座一坐,令人拿来字帖和琴谱,一看,字帖是千字文,琴谱是凌波曲!老夫人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不表露。她放下琴谱,问道:“姑娘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阿离低眉顺眼道:“我叫赤离,冀州城人。”她每说一次,便提醒自己一次,这身份是偷来的,心就酸一次。
      “家中高堂可在?可知你现在西京?”
      “阿离父母早亡……”后面这半截,该怎么回答?阿离低下头,心虚不已,半晌才回:“不知。”
      “你家中还有何人?”
      “还有老姨和姨丈。”
      “可是睿儿骗了你?让你瞒着家人来西京?”
      “不是!不关他的事。是我要跟他来西京的!”阿离断然说。
      香迎闻言又晕倒在地板上,这姑娘,是给自己挖坟呢?
      老夫人闻言果然不喜,她说:“你救了睿儿,老身很是感激。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阿离摇头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什么也不想要?包括睿儿?”
      这话直接问到阿离心坎上,内里泛起一股酸楚,她想要,可是要不起。她是见不得光的四方神山阿离,不是光明正大的冀州城阿离。再说,师父也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和他在一起。这问题让她痛苦,可这个问题她迟早要面对,拖也拖不了太久。还有九天就到白露了。是时候该走了,她一再告诉自己。沉默许久,她痛苦地摇摇头。
      这回答倒是出乎老夫人意料,寻常女子找到了一个金龟婿,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放手。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这个外室一哭二闹三上吊了,结果人家什么都不想要。她再确认一遍道:“那老身让人送姑娘回冀州城?”
      “不用送,我自会走。”每说一个字,心如刀割。
      老夫人愣了,这架势还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她想看看她的表情,于是说:“姑娘,请抬起头来。”
      阿离抬起头,一脸凄苦。
      老夫人一见那双大眼睛,大惊失色道:“你……你……”瞬间觉得不妥,将波涛汹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道:“姑娘,为何面纱覆面?”
      “我长得丑,免得吓到别人。”
      老夫人捂住自己胸口,自己儿子喜欢上一个丑女?不可能,这双眼睛,怎么会丑?她再问:“姑娘在西京可有亲戚?”
      阿离摇头。
      “未曾请教姑娘阿娘的芳名?”
      “我阿娘叫赤绛。”
      不对。名字对不上。老夫人再问:“你真的没有亲戚在西京?”
      阿离摇头道:“没有。”
      “方才那曲子是你弹的?”
      阿离点头。
      “这谱也是你刚写的?”
      阿离点头。
      “姑娘可否为老身弹奏一曲?”
      “我只会一曲。”
      “请。”
      阿离在琴前落座,轻拢慢复挑,尤其是弹到流水那一段,指法也是一模一样,用的是七十二滚拂流水!老夫人和小小一样,看着她弹琴,似看到旧时相识!追思往事,老夫人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看见老夫人伤情落泪,阿离不由得停了下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