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记》南之焱

32、程咬金

　　来人遥指不远处的福王。
　　一个矮胖子，衣着华丽，不认识。阿离道：“不认识，你别挡着我看球。借开！”
　　来人哪见过有人敢当面拒绝福王的？他傻眼了，又再重复道：“好个不识好歹的姑娘，那可是福王殿下。请你过去同席已经是抬举你了。”
　　阿离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继续为顾睿摇旗呐喊。
　　陈凉也已经到了，他也不鸟什么福王殿下，和阿离一道，目光追随着顾睿。
　　福王见阿离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眼里只有场上的顾睿，气得那是七窍生烟。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拿阿离怎么样。难道要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他虽胆大包天，可也晓得要分场合。这可是侯爷的场子，西京的权贵几乎都在，这要传出去，丽贵妃也不一定能兜得住。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今儿不知怎的，这么多人来了这马球会，翊王尾随着福王也来了。他看了一眼，认得陈凉是自己表哥的小跟班，那个女的，想必也和表哥有关。他过来打圆场道：“福王弟弟，野花野草不懂规矩，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我听说侯爵娘子准备了一班出色的歌姬，也编了支新舞，我们过去看看可好？”
　　福王犹自不忿，对这个哥哥也不好当众撕破脸，只得吃个暗亏，扮演哥俩好。
　　侯爵娘子也不知道今儿是刮什么风，来了这么多贵客！先是看到往年怎么请都请不到的顾睿，后又是齐王的小女儿归德县主施施然来了，这会又来了个福王。全是不能得罪的主！她看见福王停下来的时候，心里是忐忑不安，祈求别出什么乱子才好。赶紧带着小侯爷是一溜儿小跑过来迎接。她可怕福王当场发难了，没想到翊王又跟着来了，还顺手解了个围。翊王说完，她赶紧附和道：“是的。这歌姬都是老身清新挑选过的，这舞也是新编的，独此一出。两位殿下，请随老身来。”说完，她悄悄拧了一下自己儿子，质问他：“你请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福王殿下来了也不下来请安？！”
　　高小侯爷见自己阿娘质问自己，急了，喊冤道：“哟哟，哪是我请的？都是顾睿找我要的帖子。估计是冀州城那群乡巴佬！”
　　他这话说的大声，全部人都听到了。伯爵娘子不由得扶额，怎么生了个傻儿子？都说来者是客，哪有这般失礼的？哪怕是冀州过来的，也是打胜仗的功臣！她又狠狠掐了他一把。
　　高小侯爷说完也觉不妥，只好讪讪地走开。
　　阿离听闻了，问香迎道：“为什么他说我们是乡巴佬？”
　　香迎看了一眼阿离的腰间别着的那柄银质小刀说：“也许是我们带了刀吧？我看别的姑娘好像都没有。”
　　阿离逐个看过去，好像是没有。
　　郁闷的还在后头，隔壁隔壁的归德县主嫌她们太吵，派了个婢女过来让她们安静点。那婢女目中无人，高傲地说：你们这群乡巴佬小声点，都吵着大家看球了！懂不懂规矩啊！不懂规矩就别出来乱走，丢人现眼！
　　又被西京人嫌弃了一把。
　　这是别人的场子，又不是四方神山，阿离只得对香迎感慨道：“还是冀州城好啊，没那么多规矩，叫个好都不行了。明明这锣鼓声比我的声音大多了！”
　　香迎道：“这是西京，天子脚下呢。我们小声点就是了。那个婢女穿得好，怕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我们也别给小少爷添乱了。”
　　阿离闷闷地应了一声。
　　顾睿在场上没有留意到，他和谢祁俊越来越合作无间，比分一路反超，最后竟以二十比九胜了这一场。他赢了就想下场，哪知对方不依，要与他再比多一场。谢祁俊打完，瞥见翊王要往场上来，赶紧对顾睿说：“哥哥，我累了，我下去找陈凉过来替一下。”
　　顾睿颔首。
　　谢祁俊赶紧开溜。
　　陈凉听说是顾睿找，高兴来不及，哪里得空缠住谢祁俊？他本就英气，穿上瑞蚨祥量身定做的马球服，既显身材，又显贵气，不说的话，谁知他之前是一乡下小子？没一会，谢祁俊就跑没影了，连八卦东墨的心情都没有了。翊王看着他跑，却莫奈何。他只是想问问他的眼睛怎么了？总不能为了这不顾形象，追着他跑吧。这西京像谢祁俊这么没脸没皮的也不多。
　　第二场开局，顾睿先拔得头筹。陈凉虽然生疏，可他晓得把球传给顾睿就行了。呼呼一下，二十比零，又胜一局。全场欢声雷动，要知道，和他对垒的是前西京第一马球好手，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这第二场一结束，顾睿的赔率马上变成一比一。
　　归德县主长得一般，胜在会打扮，她化着桃花妆，戴着一顶时下最时髦的红牡丹花冠，身披瑞蚨祥暗花牡丹花纱做的披风，披风用一颗华丽的大金结樱系住，艳丽异常。若不是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倒也算得好看。可惜，她嘴角眉间全是倨傲。此刻，她的目光不曾离开顾睿，她问：“他是谁？”
　　顾睿一向不亲近皇亲国戚，除了自己姑姑和两个表弟，别的一向敬而远之。若是男的还好，女客更是没见过了。
　　婢女回道：“这是新任的御史大人，姓顾名睿。”
　　“噢，他就是顾睿啊！不是说他是个书呆子型的武夫吗？今儿见了，全然不是那回事。他长得挺好看的，球也打得极好。”归德县主道。虽然不曾见过，但他的名字确实如雷贯耳。镇国公家的小少爷，刚打了胜仗回来，西京谁人没听说过？
　　婢女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赢了第二场，顾睿说什么也要下场，他想去找阿离，带她玩。可是对方仍不死心，想要再来一局。高小侯爷的妹妹高二小姐淑芬早早在场下等着了，她已穿好马球服，是专门来这里等顾睿的。她也喜欢这个大哥哥，顾睿一往出口走，她便迎过来，拿出手帕给他擦汗道：“睿哥哥，好厉害，一上场就把西门哥哥打得是落花流水！西门哥哥，哪有你这样赖账了，今个儿是输不起吗？”
　　被高淑芬这么一抢白，搞得西门兄脸涨得通红，他辩解道：“这比赛还没结束呢，哪能现在就下场？五局三胜，他才赢了两局而已。”
　　顾睿没接高淑芬的帕子，他看看她，又看看陈凉，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打算撮合他们一下，于是对高淑芬说：“淑芬妹妹，我有点事，你可愿替我与陈凉组局打这一局？”
　　“你不跟我组队吗？”淑芬打量了一下陈凉，这小伙子长得不赖，身材不错，就不知道球打得怎么样。
　　“你和陈凉赢了这一局，我就和你打。”
　　“那一言为定咯。”
　　“好。”顾睿说完，抽身离开，往阿离的方向走去。
　　阿离见他赢了比赛，一头汗走过来找自己，不由得掏出手帕替他擦汗。顾睿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阿离，一会他们这局完了。我们上去玩玩好不好？你的火凤凰完胜它们！”
　　“那是，我的火凤凰必胜！不过，我不想上去。他们刚刚笑我乡巴佬来着。”
　　“你是乡下妹子，我才是乡巴佬来着。她们说错了。你是农妇，我是农夫，刚好配成一对。”
　　“什么到你这里都是好的。”阿离嘤咛一声。
　　“你是最好的呀。”
　　两人卿卿我我的时候，陈凉和高淑芬在场上一开配合不好，陈凉击了个球给高淑芬，她没接到；高淑芬击个球给陈凉，他没接到。后来，两人都调整了一下，谁近球门，球就给谁，这才慢慢磨合到位。高淑芬和自己的马儿也是配合多年，虽不至于人马合一，但也不差。后来发现陈凉控球比自己更准，便改成球都给陈凉，由陈凉作为主攻。调整了两次策略后，两人的比分慢慢回升中。
　　看着陈凉他们赢了一局，顾睿说：“阿离，不如我们下场吧？”
　　“不去了，我不如回去找小小姑娘练琴去。我想快点学会弹给你听。”我没有多少时间了，顾睿。
　　“这样啊？你可真不想打马球？”
　　“今天不想。”阿离肯定地说。“你去打吧。你的球打得真好。我看西京就没有比你好的了。”
　　“你不打，我也不想打了。”
　　“别嘛，你在一旁看着我练琴，我会紧张的。”
　　“好吧，那你先和火凤凰回去。我让东墨去樊楼请小小姑娘。我去跟主人家打个招呼，谢谢人家邀请。”说完，朝东墨使了个眼色。他昨儿已请表哥派人盯着小小，也让东墨紧盯，千万别让阿离一个人落了单，哪怕是学琴的时候也须得有人在场。
　　东墨点头后，到顾睿耳边悄悄说：“今儿，阿离姑娘得罪了福王殿下，多亏翊王殿下解围。”
　　“他们俩也来了？”顾睿方才在场上，没留意场下的情况。一下场，心无旁骛地直奔阿离而来。
　　“是啊。也不知道福王殿下抽什么风，要阿离姑娘坐到他那一席去。阿离姑娘不愿去，就把他给得罪了。”方才翊王殿下说野花野草，东墨见阿离似乎不在意的样子，也就没有转述了。
　　顾睿这才往主位看去，福王正盯着这边看，方才阿离给自己擦汗，估计他都看光了。不单他，伯爵娘子也看到了，归德县主看到了……大家都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顾睿也不在乎。他送走阿离后，想向主位走去，没走几步，一位姑娘叫住了他。是王嫣然。
　　她今儿也来了。
　　王嫣然是典型的古典美女，柳眉杏眼，桃花脸，樱桃小嘴。她比之前清瘦了许多，神情带着哀伤。她弱弱地喊了一声：“睿哥哥，请留步。”
　　顾睿见她瘦削的样子，想起之前的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睿哥哥，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自然可以。”
　　王嫣然领着他到了一个僻静之处，说道：“睿哥哥，梁静可是真的背叛了我们北晉？”
　　顾睿又叹了口气道：“嫣然妹妹，你节哀顺变。梁静确实变了，变得我也不认得了。也许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们，你们……已有盟誓，若是知道，我断不会让阿娘向你阿娘提亲，才导致这些个误会。”
　　“与哥哥何干？就算你不提亲，他也没有上门向我提亲。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转头向周大人提亲。我伤心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我眼瞎，看错人。是错付了，他竟真的敢卖国！连卖国都肯，却不肯非我不娶！”说着说着，嫣然又哭了起来。
　　顾睿手足无措，他最怕眼泪了，他安慰道：“嫣然妹妹，你是个好姑娘。他并非良人，配不上你。你莫哭，你若喜欢，我可为你介绍。兵部也有好些个优秀的人儿，与你般配。”
　　说话间，一婢女来寻嫣然，说：归德县主有请。
　　嫣然只好擦掉眼泪，问道：“请问可有说，所为何事？”
　　婢女说：“姑娘去到便知。”
　　其实归德县主看见嫣然把顾睿叫走，不爽，故意让人来搅局的。她自从留意到顾睿，就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问了个遍，自然也听说了他和王嫣然婚事告吹这段轶事。她说：“这个王嫣然脸皮真厚，梁静刚死，就又想搭上顾睿吃回头草。帅哥可不都是她的。来人呐，把她给我喊过来。”
　　归德县主有请，嫣然不敢拒绝，只得拜别顾睿。
　　顾睿拱手相送。
　　他想了想，觉得陈凉还是和敢作敢为的高淑芬更般配点，和嫣然不大匹配。自从他有了阿离，尝了这爱情的滋味，恨不得周围的兄弟也都成双成对，竟热心做起媒来了。祁俊，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的上，这个鬼灵精。
　　顾睿信步走到主位，翊王这会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仅剩福王一干人等。他向福王殿下请安，也向伯爵娘子等人一一问安。他半跪向福王道歉道：“福王殿下，方才听说我内人不小心冲撞了殿下，她乃山野之人，不懂规矩……”
　　伯爵娘子方才见一姑娘亲密地替他擦汗，此刻又听他用内人二字，茶盏没拿稳，啪一下掉在了地上。这下尴尬了，伯爵娘子赶紧把锅踢给方才端茶给她的婢女道：“翠儿，这茶太烫了，你是怎么搞的？”
　　翠儿明知这是飞来横锅，也只得接了，她跪下狂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换一盏来。”说完，赶紧把碎了的茶盏捡起来。
　　伯爵娘子也赶紧给福王跪下道：“福王殿下，这都是老身没管教好，让福王殿下受惊了。”心里暗道：这讨厌鬼什么时候走啊？搞得在自己家里还得小心翼翼的。
　　这下脸面回来，福王的脸色才稍稍转晴道：“你们要好好约束这些人，不好好管教，日后蹬鼻子上脸的，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你们都是老人了，这还用我教吗？”
　　这话别说顾睿不爱听，连伯爵娘子都觉得他把自己当成了奴才，心下不悦，却又忌惮丽贵妃，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一味点头称是。
　　顾睿见伯爵娘子反应如此大，知其听到了内人二字。她知道了，不久自己阿娘也会知道。知道就知道吧，迟早有这么一天。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