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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小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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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睿哄完谢祁俊,惦记着阿离的老宅,就骑马到府衙,找自己的表哥。
启元初年,阿离老宅大火,烧毁了半间屋子,她师父从火海里救了她,将她带到了四方神山,她的父母却死于那场大火。能烧掉半间屋子的大火,没准还会蔓延到邻宅,西京志没准会有记录,就算没有,不良人也有救火的印象。故而他来府衙查证一下。
得知顾睿的来意,周其德喊来了资格最老的老赵,老赵原也是一大头兵,后来和自己上司干了一架,毁了前程,却也躲过了启元初年那场大战。他的上司没能从战场上回来,而老赵憋在西京,反而保存了性命。福祸相依,最初谁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老赵在府衙干了十多年,西京每一个铺子,每一处宅子都了如指掌。
老赵说:“启元初年,并无大火。那时圣上刚登基,普天同庆。我们很是担心,四处巡逻,一来是怕宵小之辈做乱,二来就是怕这走水!若是这么大的火,小的一定记得。小火头倒是有几处,都给更夫发现了,一一扑灭。不曾有烧塌房子的印象。”
顾睿去翻那一年的西京志,确实没有走水的记录。全是记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难道是阿离年纪小,记错了?
顾睿又翻了前后几年,亦不曾有大火的记载。
问老赵,也是没有印象。倒是启元五年,天干物燥,天灯点燃了城北一个小山坡,导致大火。可那里并无大宅子,相邻村子也疏散了,没有人员伤亡的记录。
启元五年的大火,顾睿也记得。
仅此而已。
也许阿离当年还是个小孩子,误将小火当成大火,吓到了,记差了。
罢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一切重头开始吧。
顾睿拜别众人,骑马去南门内街。
一天没见着阿离了,不知道她想不想我?
图花厅院子里那株桂花,阿离将书桌移来了花厅,这样她就能在写字的时候闻到花香。顾睿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咿咿呀呀背千字文:“剑号巨阙,珠称夜光……”顾睿不在的时候,她不是练功,就是练字。她想快点把一个小周天运行完,也想快点把北晉的文字认全。
顾睿让香迎不要通报,轻手轻脚地来到花厅,看见阿离认真地临窗念书,心里感觉暖暖的。有个人在等自己,这就是家的感觉呀。他蹑手蹑脚想去捂住她的眼睛。
哪知,阿离听觉灵敏,他一迈进花厅,就听出是他的脚步声,放下书,回过头,欢喜道:“顾睿,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顾睿笑道。“你一早上都在念书?累不累?”
“不累。你累不累?”
“我也不累。阿离,我今儿去查了西京志,启元初年没有大火的记载。你会不会记错了?也许是启元五年的事情?”
“我不会记错的。从那一年起,每一年在那一天都会祭祀我阿娘。找不着就算了。”阿离扔下笔,朝顾睿奔去,一把抱住他说:“我一边念书一边想你怎么还不来。昨儿来了,也不叫醒我。我好想你。你别去找那什么破屋了。”
顾睿抱着她,柔声道:“我也好想你。阿离,我们一会去相国寺好不好?”去相国寺,找主持合一下八字,择日成亲吧。顾睿心道:我也一天都不想和你分开。
“相国寺?是和白云观一样供奉天师的吗?有什么好玩的?”
忘记她从小在白云观长大了。顾睿失笑道:“是啊。那里对我的小阿离没什么好玩的。要不,带你去听琴?昨天听一姑娘弹琴,弹得甚好,很多古曲她都会。”八字不八字的,也不重要。择日不如撞日,等嫁纱做好,自己翻黄历选一个也可。顾睿闻着她的发香,后悔那边没跟瑞蚨祥的掌柜说嫁纱也要加急,他等不及要和她在一起。
“好啊。我也想学些新曲子,以后好弹给你听。”
“好,那我们吃完饭,听琴去。”
樊楼的小小姑娘没想到昨天的顾大人今天又递了名帖过来,想要听曲;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还带了一位姑娘来。通常姑娘会来这烟袋斜街的,多数是来卖身的,少数是来捉奸的。但看他深情款款地看着那姑娘,显然不是这两个目的。他们落座后,他一口气报了好几首曲子,敢情真的是来听曲的,把这樊楼当做曲艺馆了。
银子不咬手,小小姑娘接了这单。
逐一开始弹奏。
一曲终了,那位带着紫罗盖头的姑娘夸道:“小小姑娘果然琴技了得。远胜于我呢!”
顾睿笑着柔声道:“阿离弹得也好听。”
“和小小姑娘比,差远了。”
小小姑娘停下来,说道:“小小今天得两位贵客到来,是蓬荜生辉。姑娘谬赞,小小惶恐。”
“小小姑娘谦虚了。你的确弹得比我好。不信,我弹给你听听就知道了。”阿离看了一眼顾睿,似在咨询他的意见。
“术业有专攻。小小姑娘的琴技怕是只有我阿娘才赶得上。阿离也不差,假以时日,一定会技艺精进的。”
“早闻顾老夫人琴技了得,只是无缘听闻。若是这位姑娘不嫌弃,弹奏一曲,可否?”
阿离不回答,看着顾睿。
顾睿颔首赞许。
阿离便不客气了,她才刚弹几个曲调,小小姑娘惊呼:“凌波曲!你居然会凌波曲!”
阿离停手,问道:“小小姑娘厉害,还没开始就听出了是凌波曲。”
顾睿问:“小小姑娘之前是否听过这曲子?”
小小姑娘道了个万福,说:“凌波曲失传已久,托大人和姑娘的福,小小今天才能再次听闻。方才失礼了,请姑娘继续。”
顾睿起了疑心,这凌波曲名不见传,并非传世名曲。若不是阿离上次在船上弹起,他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这樊楼的一艺伎竟然如此熟悉,仅凭几个音调便认了出来。阿离说这个曲子是跟她阿娘学的。难道她认识阿离阿娘?虽然她此刻神态自然,可方才见她花容失色,似十分惊讶,才失了态。
顾睿揣度小小的时候,小小也在猜阿离是谁,竟然会凌波曲。她以为世间再无人能弹奏此曲,竟然一个小姑娘弹得十分流畅,没有一个音不在谱上,没有一个调飞出谱外,深谙神韵,似是故人来。忆及往事,小小强忍心酸,心如刀割地听完,她强作镇定问阿离道:“不知姑娘是从哪里习得此曲?”
阿离望着顾睿,不知道回不回答好。
顾睿看看她,又看看小小,说道:“不知小小姑娘此前在哪听过这曲子?”
小小道:“西京莳花馆。”你若是故人,必知我意。
顾睿说:“阿离自幼失祜,此曲是她幼年时跟随她阿娘习得。小小姑娘,和莳花馆相交甚密吗?”
“小小以琴会友,但凡有琴声的地方,小小皆倾慕,故而也曾去过莳花馆,听过一些花魁娘子弹奏。姑娘有金山口音,可是从金山而来?”小小忍不住问道。
她这一问,让顾睿疑窦丛生,她竟然熟知南燕口音,一猜就猜中阿离是从金山而来。
阿离看着顾睿,说道:“不是。我乃冀州城人。”
顾睿问道:“小小姑娘熟知金山吗?”
“以前莳花馆常有金山客商,所以了解一二。”小小暗忖,虽然他们否认,但这姑娘确实带着金山口音。师姐已无后人,她阿娘是谁?可是故人?若是故人,提莳花馆时,两人却无甚反应。这姑娘处处看这顾大人脸色,今儿怕问不出什么,不如想个法子,接近她再做打算。小小道:“不知道小小可否用十曲琴谱换姑娘手中的凌波曲?”
阿离又看了顾睿一眼。
顾睿知她不知作何回应,他悄声问道:“阿离你可愿意?”
阿离也悄声说:“不愿意。除非小小姑娘教我识谱弹琴。学会了,日后我弹给你听。”
如果阿离是西京的千金大小姐,找小小教不如找自己阿娘。可惜,自个阿娘看不上山野之人。寻常琴师的确比不上这小小。这小小不知什么来路,不知放在阿离身边是福是祸?顾睿踌躇。
小小见他们良久没有回复,说道:“不知二十首可否?”
阿离两眼放光,扯了扯顾睿的衣角。
若这小小认识阿离阿娘,倒也可解她身世之谜。不妨姑且应之。顾睿说:“可否劳烦小小姑娘教阿离识谱弹琴?”
“姑娘不会看琴谱?”小小惊讶道。不会看,也弹得这么好?
阿离摇摇头。
“若姑娘不嫌弃,小小定当倾囊相授。”
“怎么会嫌弃?我很笨,小小姑娘不要嫌弃才对。”阿离笑道。
“怎会嫌弃?姑娘如此信任。小小当感荣幸才对。”阿离戴着紫罗盖头,整张脸盖得严严实实,小小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好想穿过那面纱看清她的样貌,看是否与故人有关。心一乱,琴声亦乱。
顾睿听得小小后面的琴声有点乱,和昨日大相径庭,对她更是怀疑。
莫非她是南燕人?
听她口气,与莳花馆也有联系,她究竟是谁?
他招手叫来东墨,让东墨去找东琴,让谢祁俊过来一趟。
可惜,那只飞天祁俊一时不知飞哪里去了,东琴也不知情。只说,一见着六少爷,会即刻通传。
谢祁俊艺高人胆大,这家伙找了个由头去找董妈妈,发现她不在,便猫进了她的房间,找他阿娘说的神女画像。四面墙空空如也,神女画像没见着,只有一个佛龛。难道在佛龛后面?他敲了敲佛龛后面的墙壁,是实心的。这房内除掉家具,如高柜三个,矮柜两个,衣架一个,床及妆台,外加几张桃花圆凳,就只有一个佛龛了。他打算四面墙逐个敲个遍,看看那一堵是空心的。正在敲第二面墙的时候,他听得有机关响,赶紧滚进床底,屏息静气。
听得咔咔几声响,衣架后面那堵墙开了扇门,董妈妈走里面走了出来。
原来暗道在那里。
董妈妈出来后,洗手点香,在佛前喃喃自语道:“求佛祖庇佑,保小主平安。信女定三牲六礼还愿。”
拜完菩萨,她做在妆台前,竟发起了呆。
谢祁俊只得在床下躲着等她出去。
好在,天黑了,莳花馆逐渐热闹,有婢女来喊董妈妈,谢祁俊这才得以滚出来。他到衣架前,拨开衣服一看,果然是有道小门。他伸手一推,推不动。有机关!可这机关在哪?他用手拍了拍门的周围,没有反应。他站在门前,思索了一会,想起刚才机关的声音并非是从衣架那个方位传来,而是从佛龛位置传来。他又回到佛龛前,他转了转观音像,发现真的可以转动。观音一转,咔咔声音响起,门开了。
果然阿娘所说,门口是一楼梯,楼梯后是一走廊,两边都点着长明灯。他悄悄地走下楼梯,走廊深又长,两旁都有房间。房间有的上了锁,有的没有,没锁的打开一看,有的有各种骇人的刑具;有的是装饰豪华的房间;也有一件书房模样的。他走进去书房,里面还亮着灯,有三个茶盏,其中一个还有残茶其中,摸了摸,有余温,估计人刚走不久。地上还有一火盆,火盆上有残留的红光,还有一角信笺未曾燃尽。他捏了起来,上面是四个南燕的文字,是什么不认得。他拍怕灰,放口袋中藏好,正想翻别的东西,听得走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他赶紧飞也似地逃回楼梯,旋转观音像将门关好。将一切恢复原样后,再翻窗户出去,攀爬进自己的屋子。
东琴被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毛贼,定睛一看,是自己家六少爷,一头蜘蛛网,满身灰,顶着一只被陈凉打伤的熊猫眼,狼狈不堪。“六少爷,你这是做贼去了么?”
谢祁俊点头道:“差点被逮到。旁人问起,你就说我今天在屋里睡着了。”
“啊?晚了!今儿小少爷让东墨来喊你,我已经回了你不在,不知去哪儿了。”
“睿哥哥不作数,我自会跟他交待。我说的是旁人,睿哥哥又不是旁人。赶紧打盆水过来给我洗漱一下。”
东琴把水打来后,说道:“方才瑞蚨祥的小二送来马球服,送是小少爷给六少爷你做的。东墨今儿给了帖子,说让六少爷明天务必去侯爷府打马球。”
“哥哥今天找我就这事?”
“好像不止,东墨是从樊楼过来的。若只是给个帖子,何必还让六少爷去一趟樊楼?只是他没说,叮嘱我,让六少爷回来后要去镇国公府找小少爷。”东琴回道。“对了,瑞蚨祥的小二还叮嘱让六少爷试一下这衣服看是否合身不?如果不合适,随时可以回去修改。听说小少爷还一并做了好多套,这套是专门叮嘱要赶工这两天做好的。”
谢祁俊打开装衣服的锦盒,瑞蚨祥就是不一样,装个衣服还配上一个华丽的锦盒。以前瑞蚨祥的人来伯爵府做衣服是没有他的份,只有大哥和几个得宠的有。他抚摸着这柔软的云锦,问道:“哥哥除了给我做,还给谁做了?”
“小二说小少爷让按着陈参军的身量做的,他说小少爷说你们俩身量差不多。”
谢祁俊把手收了回去,酸溜溜道:“原来不是独我一份的。”
“六少爷,你还是先试试吧。也是小少爷一番心意。”东琴是顾府的人,喊顾睿小少爷喊惯了,一直改不了口。在他嘴里,倒以为顾睿年纪比谢祁俊还小。
谢祁俊试了一下,居然合身,说明顾睿没看错。他更不爽了。凭什么也给陈凉做了?他一怒,把衣服往地上一扔。
东琴赶紧捡起来道:“六少爷,你这是做什么?仔细我告诉小少爷去,说你不爱惜他给你的东西。东墨千叮万嘱让你明天记着要去马球会呢。你把衣服扔了,穿什么去?”
“谁想去那马球会?整个西京都知道侯爷府上的马球会就是相亲会!我去那做什么?有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就算有,她那些势利眼的阿爹阿娘也不会同意。”
“你不去,那自己和小少爷说去。”东琴嘟囔着。凉你也没胆说,一看见小少爷生气,还不是那熊样。
谢祁俊转念一想,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去就就去呗,顺带帮哥哥拦一下烂桃花。走,东琴,我们去趟镇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