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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春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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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俊安排的这一出大龙凤,顺带让顾王二家取消联姻。这消息兜兜转转传遍西京,传回他耳朵里时,他非但没有内疚,还松了一大口气,一直认为那个王嫣然配不上自己的睿哥哥,早散早好。
东琴来报:“老爷和大少爷请六少爷回府一聚。”
谢祁俊懒洋洋地伸了懒腰,不屑道:“嘁,就知道他们会喊我回去。”
“那六少爷回不回?”
“回啊。回去看看热闹也好。东琴,我们走。”
谢伯爵家妻妾成群,人丁兴旺,儿子就生了十几个,算上女儿,那就更多了。可是他家人虽多,可在朝为官的人不多,仅谢伯爵和嫡出的大儿子,以及谢老六三人。谢伯爵的名头是承袭而来,在朝中挂个闲职,不是什么油水衙门;大儿子是嫡出,也是举荐才去做的官,两人的阶品均没有顾睿高。偌大的伯爵府出项比进项多多了,渐呈败迹。
谢伯爵也想和顾家联姻,奈何顾老夫人看不上他家。倒是顾睿看上了谢祁俊,认了个干弟弟,好歹也算沾点亲。他何尝不暗自叹息这老六不是女的,要不然,哪轮到左相家?这老六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偏生也是最不听话的一个。
今儿谢伯爵听说他拒了翊王的宴会,和顾睿在烟袋斜街寻花问柳,便生了气,翊王不比顾睿强?真是拎不清!所以,着人去莳花馆把他喊回来训一下。
谢祁俊在他爹面前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他问他爹:“老头子,你喊我回来,有什么事?”
“有你这么叫的吗?我可是你阿爹!”谢伯爵见他越发无法无天,怒道。
“嘁,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有什么样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叫你老头子,没叫你老不死已经算客气。你要是没事,我找大哥去了。”谢祁俊是一点都不怕他,斜眼道。
“你!真是混账!”
“我能比你更混账?没什么,我走了。”
“等一下!你为什么不去赴翊王殿下的宴会?”
“真的叫你老头子都是抬举你了。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还有脸提?”谢祁俊脸色发青,怒气满脸道。“你不是齐王的人吗?这边叫大哥去巴结福王,那边就急着把我送上翊王的床了?要去你自己去!”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个家,真是脏得可以。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谢伯爵冲他的身影叫道:“你就不管你娘了?”
谢祁俊停住脚步,头也不回道:“你要是敢动我阿娘,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已经不是当年任你拿捏的三岁小儿了!哼!”
他停在大少爷的院子前,强行平息了自己的怒火,换上平素那副吊儿郎当的面孔,才迈进院子里。
大少爷在书房。
这个大哥平时对他,也就那样,毕竟弟弟多了,自己又不是得宠的那一个。现在对自己青眼有加,不外是想打听顾睿的消息。
果然,大少爷一开口就问:“听说顾家和王家的婚事黄了,可是真的?”
谢祁俊点头道:“我专门去镇国公府报的消息,左相夫人也在,不黄也得黄。”
“做的好!要是他们联姻,对福王殿下就不利了。你继续帮我盯着他,看看他有什么动静?”
“大哥,他都到御史台去了,我想看也看不了了。你另请高明吧。”
“我会想个法子调你到御史台去,这你不用担心。只管帮我盯着他。今天他去烟袋斜街做什么?”
“大哥,你说男的去哪种地方是为了什么?”谢祁俊凑近他大哥耳边,暧昧地说:“自然是寻个乐子。大哥要去,我也自当引路,保准不让大嫂知道!”
“你正经点!”大少爷推开他。
谢祁俊吊儿郎当地说:“那就说点正经的吧。大哥几时把我莳花馆的账结一结呢?”
“你一会去账房支银子。记得有什么异动,回来报一声。”
“得令!那谢过大哥了。”谢祁俊拱手道。
花钱让自己去盯着睿哥哥,这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谢祁俊只字不提顾睿的真正目的,打个马虎眼后领了银子去找自己阿娘。
他阿娘名叫春华,当年也是莳花馆的花魁,长得是颠倒众生,一舞终了,红绡无数。谢祁俊长得比这花魁娘子更标致,无怪顾睿一见他,惊为天人。
谢祁俊把银子给了他阿娘。
春华道:“祁俊,这钱你留着。阿娘钱够用。”
“阿娘拿着吧。现在孩儿争气了,不差钱。我搬出去后,这伯爵府对你可好?”
“好。你出息了,他们也不敢随意欺负我。祁俊,你饿不饿?阿娘做了些点心,你要不要尝尝?”春华见自己孩儿有出息,满心满眼的欢喜。
“我不饿。”谢祁俊看了看院子,没有人,再把门窗关上后,正色道:“阿娘,我想问你点事情。”
难得儿子这么严肃,春华不由得也端坐起来,问道:“问什么?”
“齐王可是和南燕有联系?”
春华轻呼:“不会吧?齐王竟敢这么大胆?我只知道他一直对当今圣上不满,怀有贰心,但,这通敌卖国……不至于吧?”
“阿娘,我也不确定。只是最近有件事情挺诡异的。梁静出事后不久,影儿姑娘也出事,剩下一个婢女,行踪成谜。太巧了,巧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影儿姑娘的闺房在她赎身后给了海棠姑娘,今天我去她房里找了找,收拾得太干净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哪怕是一方绫帕,也没有。而且帮她赎身的那个钱老板来路不明,说是钱塘富商,听说口音又不像。现在六扇门在找这个钱老板,还没找到。所以,我回来向你打听打听。阿娘,我们都是北晉人,你知道什么要如实对孩儿说。若是朝中有人内外勾结,这冀州城一破,我们全都得完!”此刻谢祁俊有理有据,和平时混不吝的样子判若两人。
春华听完,大骇,拈着手帕的手不由得捂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好一会儿才说:“阿娘只知道当年,莳花馆是接待过不少南燕的客商。可那时齐王年幼,莳花馆还不曾归他。那时,诸王争诸,乱纷纷,这是莳花馆还是福王的。后来福王落败,齐王也长大成人,这莳花馆才归了他。若说谁能知详情,那得问问董妈妈,她是老人了。我自从进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与那边少了联系。祁俊,你说得这么凶险,你可得小心呐!”
“阿娘不必担心孩儿。孩儿自有分寸。这董妈妈是个人精,滑不留手,问怕是问不出什么。阿娘可知她有什么弱点?”
“这董妈妈自我进莳花馆便是老鸨,终生未嫁,无有儿女,也鲜少亲友来往,还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弱点。”春华回忆道。“祁俊,莳花馆有一暗门,不知道现在换了没?如果没换,这暗门便是在董妈妈房内。”
“暗门?”
春华点头道:“当年我也不知有这暗门存在。是有一天董妈妈外出后,我不小心发现的。这暗门在一副神女画像后面,门后是楼梯,楼梯后是一条走廊,看上去深不可测。我也没敢问董妈妈为何设一暗门,也不知这暗门后面是什么。”
“若说这暗门和莳花馆外面的深渠相连,那倒真是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好去处。”
“祁俊,你千万小心。”
谢祁俊拍拍她的手道:“阿娘放心,从来只有你孩儿算计别人的份。今儿我问的这些,阿娘莫要说出来。就说我是过来跟阿娘请安,吃个点心。还有,我会早日将阿娘接出去,让阿娘以后再也不用吃苦了。”
“祁俊,阿娘知道你孝顺。阿娘生是伯爵府的人,死是伯爵府的鬼,以后牌位也是要放在这谢家宗祠的。阿娘不苦,比在莳花馆好多了!你过好你日子,阿娘就心满意足了。这钱你拿去,外头比不得屋里头,处处都是花销。阿娘,钱真的够用!”春华说什么也不肯要那银子。
谢祁俊见拗不过,只得收了。他说:“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定不放过他!”
“没人欺负阿娘!”春华肯定地说。“你跟着小将军,记得用心办事,莫辜负人家一片苦心!”
“我晓得的。阿娘,你一个人在伯爵府要小心。”
“傻孩子,阿娘没事的。”春华倒过来拍拍他的手。
这个世间,能让谢祁俊牵挂的,一个是顾睿,另一个便是这苦命的阿娘了。
他知道阿娘不离开伯爵府,是不想得罪齐王和那个禽兽丈夫。终究还是自己羽翼未满,阿娘放心不下。时机未到,强求不得。他叹了口气,拜别自己阿娘。
次日一早,他便在镇国公府门外等顾睿,虽听说老夫人及时拦着了老将军,打得不重。他还是放心不下,得亲眼瞧瞧。
顾睿出来,他便迎了上去,吊儿郎当地问:“睿哥哥,昨儿一顿好打吧。”
顾睿见是他,笑道:“怎地?施法打了哥哥,过意不去,一早来这候着了?”
“哪里是过意不去?我恨不得是我打的呢。最好把哥哥裤子脱掉,哪儿白净打哪里!棍子不好看,最好是用大刀片子,一下红一下白,那才过瘾呢。”
“你去哪里学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得让东琴赶紧找个宅子!你呀!明明是关心,嘴上就是欠!我没什么事。阿爹老了,打不动了。满意了吗?我的谢大人?”顾睿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不以为意。
“我最满意的是哥哥不用娶那个破鞋了。”
“谢祁俊!”
“好哥哥,她是配不上你。改天我帮你找个更好的。”
“我先帮你找一个!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得找个人管管你才行。”
“我不要,我有哥哥就行了!”
两人一路拌嘴一路往前走。
知道睿哥哥没事,他便回兵部点卯。睿哥哥不在,他对兵部就兴趣缺缺,点个卯就顶天了。就算谢大少爷不想法子,他自己也要想法子调到御史台去。
他点完卯就想走,却被陈凉拦住。他波澜不惊道:“陈参军,今儿这么好兴致,是想和我一道吗?”
陈凉人狠话不多,直接一拳砸在谢祁俊脸上。谢祁俊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一下子眼眶被打到,又红又肿。谢祁俊长这么大,也打过不少架,亦不甘示弱,一个肘关节顶在陈凉心窝上。两人缠打在一起。
有好事的去通知顾睿,顾睿来了,才把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分开。幸好两人没带兵器,不然非得血溅兵部不可。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顾睿问道。
两人不语。
“谢祁俊,你说。”
“我怎么知道他?是他先动的手。”谢祁俊告状道。
“陈凉,你说!”
陈凉不吭声。
“陈凉,你什么都不说的话,你得向谢祁俊道歉!”顾睿喝道。
陈凉不忿道:“我才不向他道歉,那是他活该。”
谢祁俊猜到了几分,他讽刺道:“莫非陈参军羡慕我同将军去了烟袋斜街,没带你?吃醋了?”话音刚落,刚被拉开的陈凉又扑向他,看架势还想再打他一顿。
顾睿也不是吃素的,他拉开陈凉,对他说:“你跟我来。”说完,把他带到昔日自己办公的房内,问他:“你可真是恼怒我昨日去了烟袋斜街没有带你?”
陈凉不语。
“你倒是说话呀!”
半天陈凉才说:“他不应该带你去那些脏地方!”
还真是。顾睿哭笑不得道:“就为这,你打人一顿?”
“他还让东琴去找老将军告状,害得将军被打,着实可恶。我最看不惯这种表里不一的小人!打他一顿嫌少了。”陈凉怒道。
顾睿说:“烟袋斜街是我自己要去的。与祁俊无关。”说完,将自己昨日所得告诉了陈凉。后再补道:“若不是祁俊,昨日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你可不许再像今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这可是西京!祁俊是我从小看大的,他只是嘴欠,确是一片赤子之心。他习惯用玩世不恭来掩盖,你莫要被他骗了,误会了好人。”
“将军还当梁静是哥哥呢!结果还不是卖国贼!”
这话一下戳到顾睿痛处,他叹了口气道:“梁静是梁静,祁俊是祁俊。我还是相信祁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我昨儿也没吃什么亏。那几棍子,根本算不了什么。陈凉,以后作事不要那么冲动。”
陈凉绷着脸。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会知道祁俊不是你说的那种小人。也罢,不打不相识。回去给他赔礼道个歉。”
陈凉还是不吭声。
“怎地?现在我不在兵部,我的话你就不听了?”
陈凉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灰头土脸回去兵部,当着众人的面,给谢祁俊赔礼道歉。
谢祁俊还想得理不饶人,再讽刺几句,见顾睿在旁看自己的伤口,怕他不高兴就闭嘴了,改成甜甜地喊:“睿哥哥,我好疼啊。”
陈凉见他找顾睿撒娇,不由得气不打一出来,却又不敢发作。
顾睿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谢祁俊。谢祁俊心里甜丝丝的,在他走后,还跟陈凉挑衅道:“早知道能换来哥哥心疼我,陈参军应该多出几分力,把我打瘸了才好。这样哥哥就天天把我捧手心里了。”
陈凉气坏了,但又不敢真把他打瘸了,只得一挥袖子,眼不见为净。
留下谢祁俊在那大笑不止。
笑声中,见到翊王的身影,他忙不迭收了嘲讽,悄悄溜了。他喜欢黏着顾睿,却不喜这个年纪比他小的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