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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大龙凤 ...

  •   顾睿抬头一看,上书“樊楼”二字,古色古香,和莳花馆的金碧辉煌形成鲜明的对比。谢祁俊在里面笑嘻嘻地冲他招手。无奈,只能一甩袖子,跟了进去。
      谢祁俊怕他逮到自己,早就跳上二楼等他。等他上到二楼,他又在一包厢外等他。等他到包厢,他又溜进里面。谢祁俊进去后,琴声停了。顾睿进去时,里面有一女子端做琴前,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双眼明秋水润,脸如连萼,唇似莺桃,浑身雅艳。
      屋内似有似无地飘来檀香,闻香去寻,是琴旁边的一鎏金鸿雁流云铜香炉发出。
      见顾睿进来,女子柔柔弱弱起身长跪向他请安。
      谢祁俊吃准了顾睿吃软不吃硬,见了这小小姑娘,估计他的气就生不起来了。他说:“好哥哥,这位是小小姑娘。小小姑娘的琴是这烟袋斜街首屈一指的。你今儿可有耳福了。”说完,他朝东琴使了个眼色。
      东琴虽拿了顾睿的钱袋子,却并没有去找牙行买宅子,还是跟着他们俩。此刻,谢祁俊一个表情,他便明白,悄悄走了。
      小小姑娘说:“谢公子过誉了。小小琴技不过尔尔,也是一知半解。只愿以琴会友,互通有无。”
      谢祁俊说:“小小姑娘谦虚了,可否请姑娘弹奏一曲《清平乐》?”
      “不知公子想听三调,还是两调?”
      谢祁俊说:“我家哥哥好魏晋风骨,自然是听三调的。”
      顾睿道:“三调是古乐,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没想到能在这听到,那就劳烦姑娘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清平乐流传至今,从最初的清调、平调、侧调所谓的三调,到后来只择上两调,没有侧调了。久而久之,约定俗成就都是两调的。没想到她竟然会。
      小小拨动七弦,琴声婉转悠扬,似回到那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一曲终了,顾睿意犹未尽道:“小小姑娘果然好琴技!不知道姑娘可还有那失传了《广陵散》的琴谱?”
      小小摇头道:“《广陵散》一曲已散轶,小小凭只字片语重新谱了一曲。若是公子不嫌弃,小小可为公子弹奏此曲。”
      “姑娘,请!”
      他们在听曲的当儿,东琴骑马到镇国公府,哭诉小少爷去了烟袋斜街的樊楼,还差银子结账,遂派小的来找东墨拿钱。镇国公府今天设宴,人来人往,正热闹着呢,他这么一嚷嚷,全听见了。
      什么?这御史大人刚上任,凳子还没做暖和就去那花街柳巷了?
      好像最近是没怎么看见他,难道是鬼混去了?
      怪不得最近不见人影呢。
      众人窃窃私语。
      老将军脸上哪里挂得住,忍不住跟东琴一道去樊楼。东墨见状,也赶紧跟上。
      东墨连滚带爬上二楼通知自己少爷的时候,顾睿正听得如痴如醉,他越过窗棂看外面天色尚早,便对东墨说:“时间还早,我听完这一曲便回。”
      哪知窗外传来一声大吼道:“你个小畜生,快给老子滚下来!”顾老将军八十好几,身体比许多小年轻还要硬朗,中气十足,声传千里。
      顾睿一惊,问东墨:“阿爹亲自来了?”
      东墨不安地搓手道:“可不是呢。少爷,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顾睿旋即跟小小姑娘告辞,说改日再来,就急急脚下了楼。
      东琴看着顾睿匆忙的背影,叹道:“这回小少爷得挨好一顿打了。”
      始作俑者扶着窗子,看楼下气急败坏的顾老将军,心里暗道:挨一顿打,总被小人谋了性命强。再说,还有个爱子如命的顾老夫人,就算挨打,也不会太狠。
      西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几家封王封候的都互相熟悉,小一辈自是也认识。谢祁俊第一次见到顾睿时才三岁,第一眼就不喜欢他。因为顾睿一见他,就惊为天人地叫道:“这弟弟长得像神仙一样漂亮!太漂亮了!”然后就抱起他。
      谢祁俊一口咬在他手上。顾睿吃痛,却又不敢扔,只得忍痛轻轻放下他。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他咬了顾睿一口,却换来自己阿爹一个大耳光,打得他耳朵嗡嗡作响。要不是顾睿拦着,还有第二记!在伯爵府谁都可以欺负他们娘俩,更别说是这里的主人了。
      顾睿对谢伯爵说:“谢叔叔,是睿儿不好,没经过弟弟同意就抱了他。不能怪他。是我的错。”说完,蹲下来看他有没有被打伤。
      他倔强地扭过头,不给他看,眼泪像珠串一样往下掉。
      顾睿看得这玉人儿因为自己脸被打肿了,哭得梨花带雨,内疚不已,又是涂药,又是哄,送了一箱子玩具赔礼道歉。
      他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小玩意。可这些东西是用一记耳光换来的,他更恨了。
      偏生每次顾睿来都想见见他,回回都夸他漂亮,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儿了。所以,他越来越讨厌他。他把顾睿送的饴糖全扔了,还偷偷朝他的茶水里吐唾沫。还偷偷用剪刀剪坏他的外袍。看每个人都喜欢顾睿,什么都让着他,更是不爽,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
      后来,七岁的时候,他被伯爵府的小厮推下了粪坑,喊救命却无人理会。那些小厮们在边上嘻嘻笑着看热闹。是顾睿跳下去,捞了他起来,还帮他清洗干净。
      谢祁俊被救上来,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要是顾睿来晚一步,他真的要死在粪坑里了。那次,他是打心里感谢这个大哥哥,发誓再也不捉弄他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顾睿发火:“你们这帮混账东西!是怎么看着主子的?他那么小,你们就不看着点?万一有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吗?”
      顾睿不知道,伯爵府根本就没人在乎他的生死。
      偏生顾睿在乎,他把伯爵大娘子喊来,处理了那几个袖手旁观的奴才。这是他第一次狐假虎威,傍着镇国公府家小少爷,打发了那几个平时常捉弄自己的小厮。
      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顾睿喊了自己阿娘,正式认了他做干弟弟,顺便把东琴留下来照顾自己。顾老夫人很是有手腕,不知怎地让大娘子同意了留东琴下来。自从东琴来了以后,他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众人不敢再暗地里克扣什么,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上太学也是,以他的出身,能读私塾就不错了。
      可顾睿做到了,而且对他要求颇严,每周都会过来伯爵府抽查功课,不熟,一样打手心罚抄书。对付顾睿,他发现只要自己一哭,他便打不下去,所以一看到要挨打了,眼泪就一颗颗往下滚,这样就可免了一顿打。自己阿娘对这个顾家小少爷十分敬重,也没那么好糊弄,回回要挨阿娘好一顿打。有一回阿娘一边哭一边打,她哭道:“你个小兔崽子,怎么就不识好心人!人家睿哥哥帮你入了太学,你也不好好学。他何等尊贵的人,肯屈尊来教人,你还耍小聪明骗他!你是骗他吗?你是在糊弄你自己啊!日后,难道你要像阿娘这样,大字不识一个,轻薄桃花逐水流?!”
      多年后,他才明白什么叫做轻薄桃花逐水流。
      这是他为什么讨厌别人说自己漂亮。
      唯独在顾睿这,他才谢谢自己有这皮相。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自己?
      睿哥哥太忙了,他只有调皮捣蛋才分得他些许时间。
      其实,那些课文他都背得出来,他只是希望他的睿哥哥能陪陪自己,宁可挨打,也想他陪在身边。
      考科举的时候,他是伯爵府众多儿子中唯一一个高中的。那时的他可谓意气骄满路,鞍马光同尘,伯爵府众人谁还敢小觑他?顾睿也高兴坏了,在丰乐楼大摆筵席,好像是自己中举了一样。只是后来他没选择康庄大道,在等官职的时候,宁可去兵部,跟着顾睿做一个小文书,也不愿做文臣,进入中枢权力系统。顾睿拗不过他,无奈地同意了。
      他是他唯一的哥哥,自然去哪都跟着他。他有今天多亏了他。若不是顾睿严加管束,令其熟读经学,加上训以宽厚恭谨,如此十数年……他早不知道堕到哪里去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哥哥不理他,恼了他。因此,一看到顾睿不悦,他便马上见风使舵。
      东琴问他:“六少爷,这宅子到底买不买?”
      谢祁俊还在窗边,看着顾睿离去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说:“买吧。我要是住这,怕是他得三天两头来,也是麻烦。哥哥的羽毛比较珍贵,别污了他的。别买那么快,多选选。”他还得在这查查菊红和影儿姑娘的事情。
      顾睿被老将军揪着回到镇国公府,众宾客看见他衣衫不整,一脸唇印,浑身脂粉香气,无不惊讶,几时见过这小将军这番模样?
      左相夫人也在场,看见他这副样子,也是惊讶,暗道:“看不出来,这顾家小少爷也是一个宿花眠柳之人!”
      顾老将军直接把他拖到祠堂,命人拿家法来。
      东墨听闻,又是连滚带爬去找老夫人求助。
      老夫人正和闺蜜们闲聊,听到老爷要用家法,忙不迭起身,赶去祠堂。她赶到的时候,顾睿已经挨了几棍子了,她慌忙抱着老将军,哭道:“老爷,都是妾身的错。你要打就打妾身吧!”
      “与你何干?是这小畜生不学好!”
      “老爷,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挑剔,早日给他成了家,就不会这样的。老爷别生气,妾身明天就去相府提亲,今儿这么多人客在这里,就算了,啊?老爷?”
      顾睿一听要去相府提亲,说道:“阿娘不必费心,我不会娶嫣然妹妹的,我的婚事……”
      老将军气没消,听他顶撞自己的娇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棍子下去。
      吓得老夫人惊叫一声,慌忙放开自家相公,扑到自己儿子身上道:“老爷,有话好好说。睿儿,你和嫣然也算青梅竹马,她温文尔雅,知书识礼,性子又好。虽然比不得你小时候喜欢的和庆公主,和你也是般配。”
      “阿娘,你不用多说。横竖我不会娶她。我……”我要娶我自己心爱的姑娘。话还没出口,便给老将军打断。
      “你个小畜生!”老将军看老夫人护着他,下不了棍子,在一旁干着急,骂道:“和庆公主就算还在世,今儿也看不上你。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嫣然能看上你就算烧高香了!以为打了胜仗,就可以胡来了?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老爷,这嫣然姑娘实在是娶不得呀!”东墨顾不得许多,开口帮顾睿说话。
      顾睿不领情,他喝道:“东墨,住口!”
      老夫人听出端倪,她说道:“睿儿,你别说了。东墨,你说,到底是怎么个娶不得法?”
      东墨说:“少爷,这事瞒不住的。整个冀州城都知道,到时候传回西京,您就成了全西京的笑话了。夫人,这嫣然姑娘喜欢的是梁静,不是我们家少爷。梁静为这个,还把我们家少爷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们少爷抢他的心上人!”
      “阿娘,你不用管我的婚事,我自有主张!”在老将军和老夫人错愕中,顾睿终于抢得空档说了这一句。
      “你个臭小子,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几时……”老将军骂道。
      老夫人从错愕中回过神来道:“老爷!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耽搁了睿儿的终身大事。今儿,你要罚就罚我吧。今儿宾客众多,不如先出去招呼,免得失了礼数,惹人非议。妾身对不起列传列宗,请罚跪祠堂。”
      “哎呀,夫人,几时是你的错?跪什么跪,你起来。都是这小畜生的错。你快起来。妆都哭花了,不好看了。”老将军扶起老夫人,温言道。
      老夫人见自家相公态度软了下来,对东墨说:“东墨,还不快扶睿儿起来,回房洗漱一下,马上要开席了。”
      老将军又骂道:“这小畜生还有脸见人!”
      “老爷……”老夫人娇声道:“这左相也是,自家孙女既然已经有心上人,何必让我们睿儿白白成了笑话。”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推着老爷往外走,还一边使个眼色给东墨,让他赶紧把顾睿带走。
      挨打对于顾睿来说,算是家常便饭,这几棍子不痛不痒,他站起来对东墨说:“东墨,阿离的事情不要告诉他们。他们喜欢的都是公主千金小姐!哪能看得上山野之间的阿离?等生米煮成熟饭,我大不了再挨顿打。”
      东墨道:“少爷,你可别说,你小时候还真的挺喜欢那个和庆公主的。天上的星星,你都想给她摘下来呢。她薨的时候,你哭了七天七夜,怎么哄都哄不好。要是这和庆公主还在,和你最是般配。连相国寺的主持大师都说你们是天作之合呢!阿离姑娘比不……”
      顾睿喝道:“顾东墨!”
      “记着了,记着了。”东墨见自家少爷生气了,赶紧应下。“好少爷,我们赶紧回房换身衣裳吧,这都脏了。”
      老夫人借着补妆的间隙,请来左相夫人,一边哭一边问她家嫣然是否与梁静私定终身了?闹得整个冀州城都知道,现在我逼他成亲,睿儿伤心,出去买醉了呢。
      左相夫人一听,心知瞒不过了,也哭了起来,骂都是梁静这个小人,勾引了自己的好孙女。嫣然得知梁静死讯,哭得死去活来,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两个女人互相哭了一会,就互相安慰了起来。
      在安慰声中,大家都知道这门亲事吹了。
      左相夫人回来后,悄声告诉左相说:顾家已经知道嫣然和梁静的事情,这亲事怕成不了了。
      左相骂道:“都是你平素太惯着嫣然,这才让小人有机可趁!现在上哪找睿儿这么般配的人儿给她?”
      左相夫人道:“也不是很般配,他今儿还留恋烟花之地呐!”
      “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男人寻个花,问个柳,不是稀疏平常的事吗?值得大做文章?睿儿文武双全,小小年纪,便是从三品,若它日翊王殿下登基,前途更是不可限量。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福王殿下登基,也得给顾家军几分颜面。除了他们家,谁能镇住那帮兵油子?顾老夫人那是以退为进,这镇国公的封号,迟早落在睿儿头上!这满京城,和嫣然年纪相当的,最好就是他们家了!孰轻孰重,你拎不清吗?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还是赶紧让嫣然别哭哭啼啼的了,为了一个卖国贼,传出去都是笑话!让你那些姐妹多带她出去转转,别耽搁了嫣然方是正经!”左相继续骂道。
      整个朝政,哪个不沾亲带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左相心里跟明灯似的,想跟顾家攀亲的可不止自己一家,偏生自己孙女不争气,可惜了一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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