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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暗流 ...

  •   见童公公看着自己不说话,也不用糕点,顾睿停下来说:“公公见笑了,着实是有点饿了。”
      “小将军请用。小将军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么爱吃糕点。”
      顾睿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吃过他给的糕点,后来阿娘知道后,让自己送还了一盒给他。他不好意思地说:“这里的糕点自是和宫里的比不上,不过是我阿娘教出来的。公公将就吃吃。”
      童公公记得,当时这小不点看着他手里的糕点,想吃又不敢开口。他主动给了他一块。第二天,他提了一盒过来,见自己没在,便守着糕点在那看书。再给他糕点,他说什么也不肯收,说阿娘不让他吃别人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当时说:“你阿娘是对的。别吃别人的东西。”
      一眨眼,小不点变成大小伙,如今更是独当一面。
      他说:“你阿娘的手艺,宫里的御厨也比不上。”
      顾睿说:“公公抬举了。我阿娘只是雕虫小技。”
      童公公说:“其芳姐姐做的广寒糕,整个西京也无人能比。”
      他记得他陪她去莲池旁的桂花树上摘桂花,看着她摘掉青色的花蒂,洒以甘草水,和米一起舂成粉子,再用桂花模子印成一个个桂花模样,最后炊作糕。糕成后取名广寒糕,取蟾宫折桂的意思,用来祈求举子“广寒高甲”。她坚持亲力亲为,诚心诚意地做这广寒糕为考科举的哥哥祈福。还记得,他还陪她去仁明殿的小厨房一起守着等。广寒糕炊好,掀开锅盖,整个小厨房满是桂花香。她的广寒糕和旁人的不同,她做的格外香甜,因为她有独门秘方:在水里撒满干桂花,水开后再将这广寒糕放上去蒸。两人趁热分吃了一块,那香甜软糯的滋味儿仿佛还在齿间唇里。她哥哥吃了她的广寒糕,那年真的高中了。她欢天喜地的样子,他至今都记得。
      顾睿一听,惊了。很少有人会直呼他阿娘的闺名,更何况还在后面加了姐姐二字。他问道:“童公公,你认识我阿娘?”
      她的孩子果然也聪明。
      童公公点点头。
      顾睿愣了一下,阿娘怎么会认识这圣上跟前的红人,炙手可热的童公公?阿娘是家中幺女,哥哥不少,何来弟弟?不过阿娘自幼在宫中长大,难道是那个时候?他看了看童公公。
      童公公也没有打哑谜的意思,他说:“杂家入宫就认识了你阿娘,当年杂家伺候过她。”
      “我从未听阿娘提起。”
      “你阿娘不想给杂家添麻烦。”
      说话间,小厮们提着食盒过来了。
      小太监摆了两张桌子。
      外面多数都已经是合桌吃饭,这宫中依然依老例分桌。
      青精饭一份,梅花汤饼一份,松茸鸡汤一鼎,莲房鱼包一客,忘忧齑一碟,胭脂鹅一只,蒸鸭一品,杂果数种……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顾睿说:“冀州城比不得西京,公公将就吃吃。这里靠着阿古拉山,今儿吃个野意。这干松茸年年上供,今儿用的是阿古拉山鲜的松茸,香味比干的要浓,公公请尝尝这松茸鸡汤。”
      童公公点头。
      小太监殷勤布菜。
      食不言,两人不言语,专心吃饭。
      顾睿饿狠了,秋风扫落叶吃完了自己的。一边吃,一边惊讶童公公竟然伺候过自己阿娘,而阿娘从未提起。
      童公公问:“小将军需要再添些吗?”
      顾睿摇头说:“够了,再吃就要撑着了。”
      童公公让小太监撤了饭菜,问道:“小将军,这仗要多久能打完?”
      顾睿叹了一口气说:“末将是希望尽快。”今天差点被攻破城门!若一味守着,粮草不继,怕真会守不住。
      “小将军因何叹气?可是有疑难的地方?”
      顾睿说:“南燕据地理之利,霸要塞之险,易守难攻。我们本来准备了半年的军需,现在出了点问题,末将需要另寻一个法子,速战速决。不然,拖下去,恐成大患。”
      “哦?是什么问题?”童公公问。
      顾睿将梁静的事情说了,把粮仓的事情说了,若不是昨夜敌军来袭,他写的折子今儿已经递交上去了。
      童公公听完后说:“劳烦小将军将相应的卷宗都拿来给杂家看看。”
      这里就是府衙,想要看卷宗便当的很。童公公一一看完,拿着顾睿写的关于粮草的折子,放在烛火上点燃后,扔在火盆里烧了。
      “公公,这是何意?”顾睿不解道。
      童公公说:“小将军专心打仗。这个事情由杂家和郭都督去处理。此外,他那个叫易青的小厮,你得再审审,看西京还有没有尾巴。”
      顾睿犹豫道:“谢谢公公提醒,我会再提审这易青。可粮草有问题,自然是我该上折子呀。”
      童公公说:“好孩子。圣上是让你来打南燕大军的,不是和那些不想干的人打口水仗的。你记好了。若是在一个月内,你便凯旋归来,有无封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卸下这身戎装,像个年轻人一样去游山玩水,哪怕斗马走犬也好,别理朝政这些事情,每日去点个卯就够了。若是一个月战事不能了结,福王走马上任,你切记不要和他顶撞,凡事附和。附和完后,你该打仗还是打仗,不用管他,也不要和他套近乎。切记,明哲保身,平安回来。”
      顾睿听完,没问福王为何一个月后会走马上任,反而黯然问道:“公公,可是我阿娘去找你了?”
      童公公点点头。
      梁静骂他的话在耳边响起,顾睿叹了口气说:“我真是没用。一直都要靠阿爹阿娘的庇佑。”
      童公公摇头说:“小将军此言差矣。这一路来,都是小将军自己一个人走的。小将军挨了的板子,杂家都还记着呢。此次,小将军远在冀州城,难道是你阿娘或者阿爹替你上的战场吗?小将军用血肉之躯将敌军挡在城外,我们这群老货才得以安稳,何来无用之说?不过是有人旁生枝节,你阿娘担心你被卷进去,才来找杂家。杂家能出点力,这让杂家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处,不是坐着混吃等死。小将军,有些事情无法避免,像你来冀州城;有些事情却是可以选择的。远离宫廷,远离朝政,你还年轻,去玩乐一番不也挺好?杂家还没看过小将军打马球呢。”
      顾睿问:“公公可是担心我卷进立储之争?”从小,阿娘便让他和两个皇子表弟保持距离,和所有的皇子保持距离。
      不愧是她的孩儿。童公公点头说:“小将军聪慧。”这朝中暗流涌动,这立储之争指不定哪一天就爆发了。
      顾睿顿首道:“谢谢公公提点。”
      “小将军请起,折煞老奴了。”童公公起身,将他扶起。“小将军记得杂家今天的话。这粮草的事情与你无关。时间到了,自会有人给你一个公道。”
      “小将军今天也累了,请早点回去休息吧。”童公公送客。
      望着顾睿离开的背影,童公公悄声说:“孩子啊,愿你早日旗开得胜。”
      我星夜兼程赶来,为的就是给你争取时间,希望你能早日凯旋而归。虽然赢了会让君王不高兴,但是其芳姐姐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再说,赢了,福王就没必要再顶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头来这冀州城。福王来不了这冀州城,麻烦事会少很多。
      他出发前一天,皇上已被说服下了口谕,要改梁静为兵马大元帅,怎料晚上去了翊坤宫,见了丽贵妃,又改口了。这正式的敕旨未下,尚可更改,就像前一回一样。
      翊坤宫内,丽贵妃盛装打扮,浓妆艳抹,先给皇上跳了一曲绿腰。丽贵妃舞姿轻盈,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飞袖拂云雨,看得君王那是心花怒放。一曲舞罢,她依偎在君王怀里,娇声道:“恨妾身身生迟,未能一睹当初陛下英姿风采,亦未能为陛下亲自献上九功舞,庆祝陛下凯旋归来。”
      君王劝慰道:“爱妃这一曲绿腰深得朕心。他日顾睿得胜回朝,爱妃再跳九功舞也不迟。”
      丽贵妃撒娇道:“臣妾才不给那个什么顾睿跳呢。臣妾只给陛下一个人起舞。陛下要臣妾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跳九功舞,可是嫌弃臣妾了?”说完,作势抹泪。
      君王见状,将其搂在怀里,好生抚慰了一番,说:“朕哪是嫌弃爱妃。委实是朕年岁大了……”
      “不!陛下青春正盛,臣妾不许陛下胡说。”丽贵妃在君王怀里嗔道。“若陛下不嫌弃臣妾,那为何让一不相干的人做兵马大元帅。臣妾听说陛下年轻时可手挽三石弓,射那千里靶。陛下又常说皇儿像陛下,皇儿虽不能射那千里靶,却也箭不虚发。想当年,那个顾睿和皇儿同在宫中念书,陛下为何厚此薄彼?”丽贵妃再次抹泪道:“可是嫌弃臣妾教得不好,认为皇儿不如那顾睿?”
      童公公在旁,听得是真真切切。丽贵妃这刀刀戳在了陛下心坎上!大家都心知陛下忌惮顾家拥兵自重,这是陛下的心病,哪怕是自己的表妹和顾将军联姻仍不放心。所以,当有人提‘难道朝中除了顾家,无人可用时’,是直击了陛下痛处。这才会有后面的反复。此次若顾睿又得胜回朝,圣上虽会以封赏堵悠悠众口,可心里怕是更忌惮了。丽贵妃更是火上浇油,把陛下这猜疑之心推得更高、更深。丽贵妃烈火烹油之后,不失时机地推福王做那兵马大元帅,这算盘打得忒好。她在朝中无根基,就一哥哥因君王垂爱,给了个户部尚书的名头,实则众人诸多不服,才导致自己的儿子迟迟封不了太子。若是此次立威而归,手握兵权,岂不是为立储铺平了道路?
      怪就怪在丽贵妃的哥哥户部尚书周祖锦白天一再推梁静做兵马大元帅,都说服陛下了,而妹妹却当夜力推自己的儿子福王。一家人,却说两家话。难道是与这粮草有关?故而,今天他让顾睿不要再管此事,等查明再说。
      彼时童公公低眉顺眼地听着,他知道陛下会答应。梁静岂能和自己的儿子相比?自己的儿子若能借此一战成名,收了众人的心,岂不是了却心头大患?此前顾睿捷报连连,仿佛这场仗马上就要打赢。若是看到今天这番情形,怕会是另一个说法了。此时童公公却做不了什么再去扭转乾坤。因为此刻黄门早已拟好福王出任兵马大元帅的敕旨,陛下也已经朱批,估计已经在来冀州城的路上了。等他回到西京,怕是钦天监已经选好吉时,祭祀天地后,福王便走马上任了。
      陛下这一答应,便让顾睿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胜,固然是福王的。败,责任全是顾睿的不打紧,大不了回来做个富贵闲人;怕就怕福王乱指挥,顾睿忍不住与其争执,得罪了福王,后患无穷。
      他深知福王是个草包。这也是为什么群臣不愿立其为太子的原因之一。
      若是个心胸广阔的草包,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偏生福王是一个睚眦必报的草包,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记上几年。他府上诸多丫鬟奴仆无故被活活打死,导致现在人牙子一听到说是要去福王府,无不把卖身契的价码提高。久而久之他周围的人,无不溜须拍马,曲意逢迎,哪个敢说真话?一惹他不高兴,他便去找他母妃投诉,然后丽贵妃就找陛下哭诉,挨板子都算轻了的,搞不好丢官弃爵,甚至断送小命株连九族。
      于是,在陛下点头的第二天,他找了个机会自荐劳军。然后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赶来冀州城,提醒顾睿。他竟只比八百里加急晚了一天到冀州城。
      这些话,童公公没有说出口,经历了今日这一幕,他不想再给顾睿压力了。
      其芳姐姐说:“只求他平安喜乐。”
      其芳姐姐,你来找我,其实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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