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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悲欢 ...

  •   他们还没出大门,一骑急驰来报:西京八百里加急到!
      两人相看一眼,终于到了!
      郭登峰让大家伙备好酒菜,他回趟府衙,去去就来。
      临时换帅,除非是碰上大变故,否则一般不会如此安排。偏生此次这么诡异,就遇上了。虽然方才听梁静的口气,他不忿顾睿抢了他主帅的位置。可这关他什么事?在郭登峰眼里,主帅的人选轮好久都轮不到这梁家小子。
      一切都等阿奇大将军的回信。
      两人火急火燎回府衙,裁纸刀也来不及拿,郭登峰拿过信,用力一扯,撕破火漆,看了起来。
      看完,他递给老曹说:“难怪这梁家小子口口声声说这主帅之位是他的。他还好意思说睿儿抢了他的姑娘。是他自个先去攀了个高枝。真当大家是傻子!”
      老曹摊开信,信中阿奇将军讲主帅之位本来是他的,奈何丽贵妃吹了枕头风,说阿奇老了,应该让年轻人借机历练历练。內帷吹了枕头风,外面朝堂之上丽贵妃的哥哥户部尚书递了折子推举梁静作为主帅,那是把梁静夸得像花儿一样。这事蹊跷,他花了点时间查证,才晚了回信。他发现梁静已经和丽贵妃的侄女定亲,所以丽贵妃才这么卖力。他当然不能让妇人得逞,便联合左相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等联名推举顾睿做主帅。最后,阿奇还提到,圣上对战事十分看重,不日将派童公公前来冀州城劳军,望殷勤接待之。
      丽贵妃得宠多年,三千宠爱在一身,又誕下皇子,早早被封了福王。中宫一直无所出,未来这太子之位,怕就是这福王的囊中物。
      攀上丽贵妃,若他日福王登基,这金枝头,不比那左相的孙女强?
      老曹看完皱眉道:“这下麻烦了。”
      郭登峰不以为意说:“有什么麻烦的?”
      “都督,这下是把小将军架到火上烤呀!”
      “你老昏头了么?胡说什么呢?”郭登峰不悦。
      “都督,圣上为何还不立太子?如今都知道圣上宠爱丽贵妃,想立福王。可群臣却坚持立嫡立长,没有嫡子,就立长子。这皇长子是谁啊?咱们的翊王殿下啊。小将军的表弟!这下众人又推举小将军做主帅,此行,胜无功,败有过!当初,顾老夫人让老将军急流勇退,启元初年那一仗后辞官归故里,怕的就是这功高震主。这下,半朝文武都推举小将军,这是逆了龙鳞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郭登峰这才回过味来。他一拍大腿,骂道:“没想到梁黑子竟然搭上了丽贵妃这条大船!也难怪梁静敢对睿儿下黑手,敢情是有恃无恐!”
      “这梁静不好处置。他口口声声要回西京,自是知道西京有人替他撑腰!以他那口才,回去还不是把黑的说成白的?”
      “那就别让他回西京!老曹,想个法子,留他在冀州城给兄弟们祭旗!”
      老曹捏着信,反复踱步,想要做掉梁静又不落人口实,难呐。他突然想到一点,问道“都督,你可知这来劳军的童公公是什么来路?”
      “这宫内的事情,怕是得问睿儿。哪次打仗没个劳军的人儿过来。不是童公公,就会有海公公什么的了,总之,都是圣上信的过的。这帮人上赶着过来,还是为了沿途一路打秋风?来一趟,回去得运七八艘船。看阿奇的意思,我还得备份厚礼。这劳军,不劳也罢。”郭登峰一脸不屑。
      “都督,若这童公公是圣上心腹之人,那梁静便能顺利留在咱这冀州城。想回西京,那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郭登峰一听来劲了,催老曹快说。
      “且容属下好好想想。都督,这后面的脏活,都是老曹的了,与小将军和都督均无关。”老曹拱手道。
      “好,你好好筹谋筹谋,不能让老罗老费,还有兄弟们白死了!”
      “都督,咱且喝酒去。”
      “好,喝酒去!”
      在校场等着的人已经传开了整个故事,皆恨自己没能参与其中。伙头军卖力整治了好酒好菜,就等郭登峰来开席了。因此,当郭登峰现身时,那是欢声雷动,齐呼都督英明!
      这大白天喝酒,实在少见。还是当值期间,就更罕见。
      可除了一个心头大患,郭登峰怎能不浮一大白?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然是要和弟兄同享美酒,兵将一家,乐也融融。
      人间悲欢不相同。
      同样是酒,这边厢喝的是欢乐无边,那边厢却是疑惑不解。
      陈凉和顾睿走出梁宅的时候,天已大亮,早起的摊贩好奇地探头探脑,更有好事的,摊子也不摆,过来围观。
      陈凉的夜行衣能融进夜色,却不被日光相容。不过此刻他也顾不得旁人的指指点点,他满心满脑都是顾睿。
      顾睿坐在马上一声不吭,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和梁静是从小就认识,后来自己入宫伴读后,两人才渐渐疏远。印象中的梁家哥哥对自己挺不错的,而今为了权柄,一点旧情也不念,非要将自己置之死地不可。
      被身边人背叛,受到的伤害远大于陌生人的加害。
      陈凉问他什么,他都得问回来。
      陈凉问:“将军,你手上的伤如何了?”
      顾睿茫然道:“什么?”
      陈凉重复,顾睿才反应过来说:“哦,好了。”
      “这么快就好了?”
      “什么?”
      陈凉本想分散顾睿的注意力,看这样子,还起了反作用。不如闭嘴的好。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回到清心小筑。
      陈凉先下马,然后拉住顾睿的坐骑,稳住马儿让顾睿下来,再开口道:“将军,莫要为疯狗伤神。日久见人心,早日得知真相是件好事。我还恨来得太迟。伤了将军!”
      “陈凉,我是那么差劲的人吗?”顾睿问。
      陈凉摇头说:“不,将军是整个北晉最好的人!将军,这世间人心隔肚皮,有好人也有坏人。坏人额头上又没有刻字,一时看不清也是有的。将军,不值得为梁静这样的人伤心。”
      “我绝对没有当你是一条狗。”
      “我知道。将军对我极好。将军,我绝对不会背叛你!只要将军想做的,我陈凉一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也不后悔。”
      “陈凉,谢谢你。”
      “将军客气。”
      清心小筑的门童见自己少爷回来,赶紧过来拉马,还朝里招呼:小少爷回来了。
      东墨闻声快步出来迎接,见两人在说话,便袖手立在一旁,不言语。
      陈凉见东墨出来,对东墨说:“东墨,将军今儿累了,你好生伺候着。”
      东墨应道:“得勒。有劳陈参军了。”
      顾睿若有所思地进了自己的大门,这好像是一场梦,梦里的哥哥不是哥哥,而是一个陌生人。
      东墨见顾睿神情不对,拉着陈凉问究竟怎么回事?这不是说好今天要出征的吗?将军的盔甲都送都督府去了,怎地这一早回来了?
      陈凉说:“出征是假,为的是引蛇出洞。如今蛇出来了,将军倒被蛇咬了一口。你好生伺候,有什么事派人来叫我。”
      东墨问:“谁是蛇?”
      “梁静。”
      东墨倒吸一口凉气说:“不能吧?是梁家哥哥?怕不是搞错了吧?”
      “就是他。”
      “哎呀,他怎么下得去手啊。难怪少爷今儿怪怪的。谢过陈参军了,我先进去看看。”东墨说完,一路小跑着进去了。
      东墨一溜烟跑到顾睿身边,问道:“少爷,你可曾用过早饭?”
      “什么?”
      东墨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顾睿摇头。
      东墨问:“那是去竹意轩和阿离姑娘一起吃吗?”
      “好。”
      东墨便让厨房把食盒都送去竹意轩。
      竹意轩院内,火凤凰一如既往地傲视众生,只有见着了顾睿才像匹普通的马儿。它一如既往的欢喜顾睿,见着他,嘴里嚼着草料迎了上去,还用头蹭了蹭他。
      顾睿摸摸它,对它说:“真是匹好马。若是玉狮子还在,一定很喜欢你。”
      火凤凰像是听懂了,草料也不嚼了,仰天长嘶一声。
      那一天,它是想救我,还是想救玉狮子?
      阿离会不会救错人了?又或者,玉狮子救不活了?
      如今,再多的假设都无补于事。
      顾睿牵它到料槽,拿起一把草料,喂它说:“斯马已逝,你努力加餐饭。”
      火凤凰又蹭了蹭他后,才去吃他手里的草料。
      此时,身后一个声音幽幽传来。是阿离,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后面,幽幽说:“那是我的马。”她这两天练功不顺,本已是沮丧,现看见自己的马儿向顾睿示好,更是不快。
      “自然是阿离的马。真是一匹好马儿。”顾睿说。
      阿离接着幽幽地说:“我看快变成你的了。”
      顾睿今天没心情与她说笑,低声说:“阿离说笑了。”
      容嬷嬷笑着招呼道:“小少爷,阿离姑娘,屋里说话吧。这食盒都到门口了。”
      等两人进去,香迎压低声音问容嬷嬷说:“阿娘,这是怎么回事?阿离姑娘看着怪怪的,怎的今儿小少爷也看着怪怪的?这两人今儿才见,怎的都怪怪的?”
      容嬷嬷说:“阿离姑娘怎的怪怪的,我不知道。小少爷怕是伤心着呢。回头与你细说,你今天小心伺候,别触霉头。食盒到了,你先进去。”
      香迎赶紧进屋,指挥小厮们摆好,再招呼两人落座后,循例站到一旁,听候吩咐。
      今天的早饭也算丰盛,但是阿离看上去无精打采的,竟然没有赞美案上的美食。
      顾睿突然想喝点酒,他说:“香迎,拿坛酒来。”
      “什么?小少爷你是让我去拿酒吗?”香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一大早的,要喝酒?
      顾睿应了一声。
      香迎突然想起阿娘说他伤心着呢,麻利应了一声。到屋外,没有去酒窖,倒是先去找容嬷嬷。
      容嬷嬷自是去找老管家听八卦去了。
      今儿早上梁宅围了一堆兵,人们又看见梁静从里面被押了出来,后面小将军和都督也从里面出来,这消息长了翅膀,不一会飞到城东,飞到那城西……没多久全城人都知道了,各种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似乎人人昨夜都参与了,人人都挤在梁家那个小小的书房,见证了全过程。
      找到容嬷嬷时,香迎已跑得气喘吁吁。
      容嬷嬷见她不在顾睿跟前伺候,跑出一身汗来,正想骂。
      香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阿娘,小少爷说要吃酒,让我拿一坛子酒给他!”
      “酒在酒窖,我又没带着酒窖走!你不晓得酒窖在哪吗?”容嬷嬷道。
      香迎傻眼了,问道:“这一大早的,真给啊?”
      “给啊!赶紧去啊!”
      老管家也是,不单没反对,还让香迎去拿那坛陈年竹叶青,再捎上去年新酿的葡萄酒。容嬷嬷不放心自家的傻姑娘,加了一句说:“记得竹叶青用那白玉杯,葡萄酒是那水玉杯,别搞错啦!”
      香迎一一应道,今儿是怎么了,大家都怪怪的。
      在清心小筑,大早上的喝酒,这是头一遭。
      竹叶青酒,是在毛竹生长的时候,便挖孔,用刀细细将中间关节掏空,灌上水米后,再封好发酵而成。竹长高,酒酿好。这酒不烈,口感清冽,不上头,是以老管家指明要香迎去取。葡萄酒是去年新收的葡萄,也是图它不烈,喝了不上头。若是平素惯常喝上两盅的人,是看不上的。但用来对付自家小少爷,那是绰绰有余了。
      香迎问顾睿要喝那一坛。
      顾睿问阿离,是否陪自己喝一杯?
      阿离说好。
      顾睿便让香迎两坛酒都开了,竹叶青给自己,葡萄酒给阿离。
      酒倒出的时候,阿离看上去才精神了点。
      红宝石般的酒,倒进粉色的水玉做的杯子里面,杯的下半部还刻有葡萄藤蔓,甚是精致。她说:“这酒的颜色好好看。和这杯子很是般配。”
      顾睿说:“这叫葡萄酒,我阿娘爱喝,每天秋天葡萄园的葡萄收了,都会酿上一些。这果酒酸酸甜甜,你看看你是否喜欢。”
      顾睿前面是一个素净的白玉杯,竹叶青盛在其中,芬香清冽。
      酒上了,厨房又送来两碟下酒菜。
      顾睿让香迎退下后,举杯向阿离说:“来,我们喝一杯。”
      阿离拿起杯子,和顾睿碰了一下,未喝先问道:“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顾睿一口而尽,喝完说:“连你也看出来了?”
      阿离抿了一口说:“开心的酒不是这样的?”
      顾睿给自己又倒上一杯,问道:“那是怎样?”
      阿离说:“冯嬷嬷时常喜欢喝两杯。若得了什么稀罕物事,又或者有什么好事,她会喜滋滋地拉着我,给我看她新得的宝贝,然后才美美地喝一大口。你今儿没带什么回来,也没有一进门就显摆有什么美事,自然不是开心酒了。”
      听上去像是歪理,但又无从辩驳。顾睿看着她,她的眼睛依旧是又大又圆,黑白分明,如溪水般清澈透亮。他想起林大头骂梁静的话,是自己有心向明月,明月却照沟渠?他说:“我阿娘说,眼睛大的人心眼好。”说完,又想起梁静骂自己什么都靠自己阿娘,不由得黯然。
      阿离说:“你眼睛也很大,虽然比我小,但也很大了。”
      若是平时,顾睿定被她逗笑了。今天,他实在笑不出来,他看着她,问道:“阿离,我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阿离摇摇头说:“上次不是说了吗?你是个好人。”
      “你才认识我多久,就说我是个好人?”
      “火凤凰喜欢你。”
      “火凤凰?”
      “火凤凰是我最好的朋友,它不会骗我。以前除了我喂的草料,旁人喂的一概不吃。它竟然吃了你的。”
      “原来如此。你是爱屋及乌。万一火凤凰看错了呢?”
      “不会的。我相信火凤凰。”
      我也相信玉狮子。“阿离,那天在黑森林,你可有见着我的马?”
      “你的马长什么样子?我就看见你直溜溜滑过来,撞上火凤凰。”
      那就是火凤凰救的是我,不是玉狮子。顾睿再次举杯说:“我们为火凤凰喝一杯。”
      一夸火凤凰,比夸自己还要高兴,阿离一扫颓靡,举杯道:“为了火凤凰。”她喝了一小口,又道:“你不能光顾着喝酒,不吃菜。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这般好酒菜我在四方神山想吃还吃不到呢。酒菜要趁热吃,才香。你吃菜呀。”说完,夹了块鸭脯吃了起来。边吃边感慨这鸭脯好好吃。
      吃什么,顾睿本就不在乎,看见阿离吃得香,不由得也夹了一筷子。吃着吃着,真觉得饿了,也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半天,阿离才反应过来,问道:“听说你今天要出征去打仗,怎地又回来了?”
      顾睿苦笑,这姑娘,他想说个缘由,却又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便简单说道:“取消了。”
      阿离大大叹了口气。
      顾睿问:“你因何叹气?”
      “你不去打仗,自然是拔不了南燕大营。拔不了南燕大营,自然是不会同我去西京。你不同我去西京,我就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了。”阿离说完,又叹了口气。
      “阿离,我……我未必一定能赢得了这场仗。”
      “为什么?”阿离睁大眼睛问。
      “我不会看人,枉死这么多兄弟。”顾睿又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
      “被骗不是常有的事吗?我也被骗过。你把那骗子揪出来,杀了他,再去把南燕大营拔了,不就好了。谁骗你,你就杀谁。”
      这姑娘口中杀气腾腾,仿佛杀人无非是去菜地里割颗大头菜的事情。
      他再次把杯子满上后说:“打小,我就当他是我哥哥。我小时候调皮,都是他护着我,阿爹阿娘才没罚我。我还记得,我书没背熟,被罚抄书经,手都抄肿了,是他偷偷模仿我的笔迹替我。有好吃的,他定然会送一份给我。有好玩的,也想叫上我,只是阿爹管得紧,才没能跟去踢蹴鞠打马球……”
      “什么是打马球?”
      “你没打过马球?”
      阿离摇头。
      “打马球……就是骑在马上打球。其实我也没玩过。旁人都以为我的一切都是轻轻松松得来,不费力气。其实我已花光了全身的力气,连马球也没时间玩。”
      阿离闻言又叹了口气,她叹道:“有人就是那么聪明,看一眼就会,点一下就通。不像我,练来练去,始终没有长进。”
      “阿离,只要功夫深,铁锤磨成针。别相信有人能一夜学会绝世武功,别说一夜,一个月也不可能。别人总是夸我天资聪敏,虎父无犬子。他们哪里知道,除了生病,我就没睡过懒觉。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小时候贪睡,尤其是那隆冬季节。北风呼呼,窗外结水成冰,哪里舍得那轻裘暖窝?赖床,我阿爹就一桶冷水泼下来,冰冷刺骨,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滋味。阿爹相信书里说的文武双全,练完功,用过早饭,便让我进宫中读书。书经背不熟,说不好,在宫中挨手板子,回家还要被罚抄写。若是偷懒,便挨好一顿打。你在书中听过头悬梁,锥刺股吧?我阿爹竟然相信这个,我困得睁不开眼,念不进去书的时候,他就来这一套!”顾睿说罢,又是一杯入喉。
      阿离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比我聪明,没想到也没少被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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