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记》南之焱

10、定计

　　黑森林，内贼？顾睿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自己怀疑梁静是奸细，却苦无证据，不如引蛇出洞。他喜道：“你一会带一队信得过人佯装去黑森林探路，实则带人出去随便转转，去阿古拉山也可以，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去哪。半天后回报说已经绘制好黑森林的地图。我们且看看有没有人对你手里的地图感兴趣。”
　　陈凉大喜道：“将军，这法子妙！若是有人感兴趣，那就请君入瓮了。”
　　后又道：“将军，不如属下真的去黑森林一趟，这样岂不是可以一箭双雕？”
　　顾睿制止道：“千万不可。黑森林易进难出，上次纯属巧合，在没有十足把握时，不可冒进！”
　　陈凉领命而去。
　　顾睿说到做到，昨儿说了要给阿离添置衣裳，今个儿早上是清心小筑一大早喊走了冀州城最好绸缎庄的老板，还让金银铺子带上各式簪子华胜之类的，铺门都还没开呢，就都被叫走了，就为了给她选式样。
　　阿离一早让香迎在竹意轩正厅摆满水盘，打算练功。
　　香迎照办后，好奇问道：“阿离姑娘，你要这么多水盘做什么？是打算用来洗簪子和布料吗？”
　　阿离反问：“什么簪子布料的？”
　　香迎说：“小少爷让东墨今儿去让人送料子和簪子给姑娘选呢。此刻，店家已经在前厅摆货了，一会姑娘便可以过瞧瞧了。”
　　“真的吗？”
　　香迎说：“自然是真的。香迎哪里敢诳姑娘？”
　　各位老板把货物一摆，就移步偏厅，在那候着，究竟是谁选，不晓得。
　　他们一离开，香迎便请阿离。阿离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满心欢喜。心想，这人说话也是算话。东西虽比不上徐嬷嬷选的，但式样却是别致。没多久，她选了一枚莲花簪子，外加一匹藕荷色的料子，要按照香迎那天式样做一身。
　　容嬷嬷说：“阿离姑娘不再选选？”这只选一样，未免太少了。
　　阿离说：“可以了。路上不方便带。”
　　自打她帮自家小少爷做了一个药膏，医官也说好的时候，容嬷嬷对这小姑娘有点改观了。这丫头大喇喇的，心眼却是不坏。她说：“阿离姑娘要去哪里？”
　　阿离说：“等你家少爷打完仗后，去西京。”
　　容嬷嬷一听，暗中大惊失色，这小少爷都许诺打完仗后要带她去西京了！面上没任何表露，她一团和气地说：“冀州城离西京路途遥远，姑娘更是要多置办几身衣裳呢。莫不是这花色颜色都不合心意？要不着人去换一批来？”
　　阿离摇摇头说：“它们也好看。只是不好带。”她来的时候，就一个小行囊，多了，她心疼火凤凰。
　　容嬷嬷笑道：“阿离姑娘说笑了。这几身衣裳还不够装一口箱子的。怎个不方便了。当年老夫人过来冀州城，暂住那么一会会，几十个大箱子呢。姑娘再看看，这鹅黄粉紫嫩绿都是冀州城年轻姑娘顶爱穿的颜色哩。”
　　阿离又看了看，也还凑合。她说：“好看。但还是麻烦，就做一身好了。有劳嬷嬷了。”
　　这姑娘倒不贪心。换做别个，摊上个冤大头出钱，还不可劲使？容嬷嬷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但这一身衣裳始终太少了，她便自个做主，把刚刚阿离看过摸过的料子都选上，按照时下最受年轻姑娘欢迎的款式来制作，又让绣娘用同款料子去绣鞋面，配上相应颜色的头饰才稍感满意。后又想起阿离面纱不离身，再加吩咐加个同色的面纱，这才打发众人离去。
　　顾家不差这几个衣裳钱。若她刚刚说的是真的，小少爷要带她回西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本就是救命恩人，又喜欢上了，搞不好未来就是顾家的女主人，顶不济也是个姨娘，终究是个主子。有时候，一个受宠的姨娘比正房娘子还要吃香！容嬷嬷屏退众人后，把香迎喊来问，看平素两人是怎么相处的。
　　香迎说他们也就吃个饭，聊聊天。至于聊什么，听不清。顾睿都是把人遣走后才和阿离说话，她哪里听得到？香迎问：“阿娘，你问这个作什么？”
　　容嬷嬷说：“这你就别管了，你尽管尽心伺候这个姑娘。也帮阿娘留意一下小少爷和她都说些什么。回来说于阿娘听。”
　　香迎点头称好。
　　花分两支，继续说回顾睿那一头，他在陈凉走后，把整个计划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得告诉郭登峰。
　　强龙难压地头蛇。
　　有郭登峰帮忙，事半功倍。
　　郭登峰和老曹没想到顾睿会再次登门。郭登峰再次感慨：“这孩子，总是不肯休息！”
　　老曹还是那句话：“小将军勤勉。”
　　当两人听完顾睿的计划时，无不拍手称赞。
　　顾睿说：“若是对方的目标是我，对黑森林的地图不感兴趣。睿儿还请郭叔叔配合演一场戏。”
　　郭登峰说：“快说，是个什么戏？”
　　顾睿说：“请郭叔叔和我一同演一场奇兵突袭南燕大营的戏。”
　　老曹一听，明白了，他不由得夸道：“小将军此计太妙了！无论此人是对黑森林的地图感兴趣，还是对顾小将军感兴趣，只要他来了兴趣，那都督布下的天罗地网就起了作用！这可谓是十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了！”
　　郭登峰还没转过弯来。
　　老曹也不卖关子，他说：“老曹且先猜猜，若是老曹说得不对，还请小将军斧正。早前小将军从黑森林里全身而退，南燕是见着了。这是前提。此番，待陈凉拿回黑森林的地图，藏地图的地方自然是严加看守，让人插翅难飞。若是此计不成，还有另一计等着他。小将军拿着这地图，假装要借道黑森林进攻南燕大营，并告知自己的行军路线，看看哪一个会上钩。”
　　郭登峰一拍大腿说：“妙啊！”
　　老曹说：“确实妙！”
　　郭登峰恨声说：“我就等着瞧，是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老曹不愧是郭登峰的师爷，他想到另一点，问道：“小将军，可是真有黑森林的地图？”
　　顾睿摇摇头。
　　老曹说：“若真有，这借道黑森林直奔南燕大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顾睿何尝不是这样想？
　　他有活地图，可惜没有药引子。他问郭登峰说：“郭叔叔，南燕的大人物里面，可有我们遗漏了没在名录里的人？”
　　郭登峰反问：“睿儿，你想问什么？”
　　顾睿确切想问的是什么样的人会同时拥有七彩灵芝和莽牯朱蛤。可又不能明着问，一问，自然会被问自己从哪里听得，不免又扯出阿离，又得一连串谎话。他问：“郭叔叔和南燕交手多年，可曾听说，他们那边有人和北晉关系很好？”
　　郭登峰摇摇头说：“现在谁人敢和南燕交好？”
　　“以前呢？”
　　“以前啊。”郭登峰说：“北晉南燕交恶多年，也未曾听说咱们这边谁和他们那边关系很好。你问这做什么？”
　　“郭叔叔不是问我是否有得罪过南燕二王子么？我想，如果不是二王子呢？会不会有别的人？我在想，会不会我们漏了什么东西。对了，郭叔叔，你可曾听说四方神山有人居住？”
　　“四方神山？”郭登峰口中说着，眼睛却看向老曹。
　　老曹跟了他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己的上司对四方神山了解不多，不然也不会不知道莽牯朱蛤。这在南燕，可是人尽皆知的神物。他说：“四方神山是南燕最高的一座山，听说山顶终年积雪，哪怕是大夏天，顶上积雪都未能完全融化。没听说上面有常住民。被禁之前，说是南燕的国师在上面有一处白云观，用来问天，占卜祈福用，也未曾听说国师住在里面。被禁之后，就更不曾听说了。”
　　“南燕的国师？曹副尉，你可知这南燕的国师是什么人？”
　　老曹说：“这末将不太清楚。这南燕的国师历来神秘，寻常人难得一见。”
　　难道阿离的师父和这南燕的国师有关？
　　“这南燕的国师可会有七彩灵芝？”顾睿问。
　　这题郭登峰会，他抢答道：“这怎么可能呢？都说了这么些年，统共就两株！一株我老郭吃了，还有一株在咱们西京皇城内，没准都进丹炉里咯。”
　　老曹点头说：“是啊。咱们自己尚且难寻一株，这南燕国师哪里会有？若说他有莽牯朱蛤，这倒有可能。”
　　难道是阿离的师父找这国师借了白云观？
　　也说不通，看阿离的穿戴便知她师父不是普通人，有这能量，何必借白云观？
　　就算借了，里面生活着这么一大群人，吃喝拉撒，一定会有痕迹留下来。南燕皇室既然禁了这四方神山，却又会允许有人居住？
　　真是一团乱麻。
　　顾睿沉默了。
　　郭登峰以为他不言语是在想七彩灵芝，他说：“嗨，等我老郭寻得这七彩灵芝，也不献这祥瑞了。直接送去西京给你。”
　　顾睿苦笑，都回西京了，要这七彩灵芝何用？他现在就想要。可是就算有这了七彩灵芝，没有四方神山的莽牯朱蛤，也是无用。见问不出更多，顾睿告辞，回自己的院子处理公务去了。
　　老曹等他走远，跟郭登峰说：“小将军智勇双全，假以时日，成就定会超过老将军。”
　　“谁说不是呢？和他比，我就是生了两个饭桶！”郭登峰也感慨。
　　老曹说：“都督谦虚了，大郎和二郎也是栋梁之才！”
　　郭登峰摆摆手说：“不用拍我马屁。那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只会舞大刀，他们有多少斤两，我还是心里有数的。睿儿怎的突然心心念念这七彩灵芝？我要是有就好了，直接给他一株，省得他老惦记着。”
　　“冀州城谁人不知这七彩灵芝。可能是有哪个长舌说了，小将军好奇，也是有的。等仗打完，属下带人再去阿古拉山寻寻，看能不能找到。”
　　如果不是这场仗，现在倒正好是寻七彩灵芝的时候。郭登峰和老曹心照不宣，都没说出口。
　　陈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回府衙的时候，一队人明晃晃持着火把，并把动静搞得震天响，唯恐大家不知道他回来了。顾睿打算火上浇个油，让火焰烧得更猛烈一些，可他还没来得及出招，郭登峰更快更简单，粗暴但有效，他大吼了一声：“太好了！咱们现在有了黑森林的地图！这下，可以好好收拾南燕那群兔崽子了！给我传令下去，明儿一早，会喘气的都给我去校场，咱们借道黑森林，直奔南燕大营！”
　　郭登峰再吼：“都给我好好守着这黑森林的地图，要是搞丢了，我把你们的皮剥了，放在冀州城头当鼓敲！”
　　这会喘气的可就多了。
　　一传十，十传百，一炷香时间不到，整个军营都知道了。
　　大家伙都知道黑森林的地图放在府衙，也都知道第二天一早众将士要到校场集合，点兵去攻打南燕大营。
　　局布好了，就等鱼儿上钩。
　　郭登峰起初让顾睿回去清心小筑歇着，顾睿不肯。顾睿让郭登峰回去都督府，自个守着就好，郭登峰也不肯。两人谁也不肯走，相持不下，最后只得接受对方。
　　郭登峰和顾睿都悄悄守在府衙，看究竟有没有人对这地图感兴趣。对外则谎称顾小将军去都督府商议事情，实质两人都猫在府衙，静看事态发展。东墨也着了道，以为顾睿在都督府，把阿离做的紫云膏送去了都督府，叮嘱要按时换药。都督府的人收下后再转送到府衙。
　　换药这事情，是打小的必修课。顾睿轻松搞定，他发现自己的伤口开始长出新的肉芽，微微发痒，按照这个节奏，很快便能长好。这四方神山的紫草竟如此神奇。那它的莽牯朱蛤岂不是更厉害？
　　郭登峰也凑过来看顾睿的伤口，也啧啧称奇，称赞这药膏之神效，还感叹：“若是有朝一日能把南燕给灭了，得把这紫草囤起来，造它一大批放军中备用。”
　　顾睿说：“还有那个莽牯朱蛤。”
　　郭登峰说：“对，还有那个□□。我后来又去打听了。听说这是一种小□□，浑身通透，平素遇到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但是见了阳光呢，就变成红色。我们的七彩灵芝可起死回生，它们这个□□能解百毒。听说无论是什么毒，遇上它，都甘拜下风！要是有了它，还怕什么南燕毒箭？”
　　顾睿说：“如果现在就有，那就好了。”
　　“可不是呢。只是这□□难找，不单神出鬼没，还听说这玩意身上有剧毒，沾着便死，可谓毒中之霸。比咱们的七彩灵芝凶悍多了。”
　　“要是轻易能寻得，郭叔叔早有一仓库了。”顾睿笑道。
　　郭登峰讪笑。
　　两人躲着的小楼，正对这放地图的院子。哪怕是只鸟儿飞过，他们也能看见。从院子出去的各处街道，均布满了暗哨。今天晚上的冀州城，十步一岗，三步一哨，密匝匝织了一张天罗地网，静待有心人的到来。
　　顾睿还让院子的护卫显示出惫懒的样子，本来是十五人一班巡逻，改成十人，再到五人。守着地图的，在后半夜甚至都开始打瞌睡。总之，外面防守有多严密，里面就有多松懈，四处都是漏洞，都漏成筛子了，为的就是让人觉得这地图好偷得很。结果，三更过了，四更转眼又溜过去，五更天了人还没出现。
　　东边天空泛鱼肚白，冀州城醒了，开始传来人声车声马声。
　　两人白守了一夜。
　　对方是对地图不感兴趣，还是走漏了风声？
　　郭登峰站起来抖抖脚，恨声道：“居然不上当！”
　　顾睿苦笑说：“难道对方真的只对我感兴趣？”
　　郭登峰说：“睿儿，你好好再想想，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过谁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来。顾睿苦笑着摇摇头。若是对方对地图不感兴趣，对行军路线也不敢兴趣，那么上次是巧合？顾睿说：“郭叔叔，你说上次会不会是巧合？”
　　郭登峰哼地一声说：“巧合？去他奶奶的巧合！我老郭打了这么多年仗，若说是天上刮风助他一程，老子相信。老天爷会梦里送个路线图吗？狗屁！这贱人，分明就是针对你！睿儿，你说，接下来这场戏怎么演？”
　　顾睿说：“若对方是对行军路线敢兴趣，那么今天第一场戏便是把这行军路线给放出来。给足时间，看看这消息会不会有脚走出冀州城。然后，我们就开始点兵。郭叔叔，我带人去穿黑森林，让陈凉带一队人去正面袭击三隘口，最后郭叔叔你带着大部队，等我信号。信号一到，你上去增援陈凉。”
　　“就是点兵花上一天时间，是这意思吗？”
　　“是的。这期间，郭叔叔的暗桩依然潜伏在冀州城，看看这次鱼儿上不上勾。”
　　“得咧。只有鱼儿一出现，我保它有进无出！”
　　“只是，睿儿，这个陈凉，你真不怀疑他？”郭登峰不放心地问。
　　这次鱼儿不上勾，有可能是不上当，也有可能是提前知道了这是个陷阱。
　　顾睿摇摇头说：“陈凉此次虽是主动要求跟来冀州城，但我若出事，轮也轮不到他补这个主帅的缺。若说他恨我……”
　　郭登峰已派人查过陈凉。“听说他考武举时乱说话，会不会恨老将军？继而迁怒于你？睿儿，小心别养了条蛇在怀里。”
　　“他跟了我五年多，他若恨我，想害我，何必大费周折来到冀州城才动手？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也不是时时清醒。再说，他在西京就和他那届的举子有些联系，平时除了当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中人口又简单，就一寡母还有几个下人。那几个下人是他寡母来了西京后才找的。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一个门房。他如何跟南燕有联系？别人又凭什么相信他？”
　　郭登峰得到的爆料，也是说陈凉在西京不善交友，可以说除了顾睿，就没别的去处。他的同僚暗地里都笑话他是顾睿的跟屁虫。可若不是他，是谁呢？
　　顾睿接着说：“以他的本事，做文书，其实是屈才了。这次若不是他自动请缨，我都想带上他的。前几次，他以一当十，在战场上那潇洒样子。郭叔叔，他日后定是一员良将。我若是有妹妹，都想许配给他。”
　　郭登峰说：“哎呀，讲得这么好。那我老郭要仔细瞧瞧。”
　　“郭叔叔，你不是也没有女儿吗？”顾睿笑道。
　　郭登峰面上讪笑着，心里暗道，我要是有女儿，死乞白赖也要塞给你，那轮到那个什么陈凉？
　　天色大亮时，两人扫兴地从小楼上下来，合衣小憩一下，便去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