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之花》象见

3、第三章

　　伊帕是多拉一家的恩人。他又是蓝党的魁首之一。他的吩咐托美尼无不遵从。
　　在拜占庭，普通人家也有把孩子送去教会念书的，即便卖出家中牲畜也不可惜。不过，那都是男孩，多拉可是女孩。
　　为了避免惹是生非，托美尼绞短多拉的长发，为她穿上白袍，系上束带——扮成男孩的样子。
　　多拉对头发并不心痛的，她以安抚的口气对托美尼说：“剪了头发，我就可以演男角了。”
　　她才十岁，女性性别并不明显。扮成男孩也显的理所当然起来。
　　“我要是男孩就好了。就不用打理长头发了。我可以做驯兽师，还可以去念书。”
　　“你不是男孩，也可以去念书了，知足吧。”

　　收拾完多拉，托美尼开始在灯火下洗起鱼鳔，白色的鱼鳔鼓着气漂浮在盛水的木盆里。托美尼拿布擦过去，鱼鳔并不会瘪下来，而是白生生的漂在水上。
　　托美尼把科弥托叫到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科弥托摇头。
　　托美尼沉着道：“这是让你不会怀孕的东西。”
　　科弥托“唰”得一下脸就红了，在灯下显出少女的羞涩来。
　　托美尼继续说到：“不要让竞技场那些小子把自己的东西放到你身体里去。你已经大了，要明白这种事了。如果碰上贵族老爷……这是避免不了的……你就把这个递给他，告诉他你不想怀孕。”
　　托美尼看了看多拉。她也静静地看着鱼鳔，目光有迷惑也有凛然。托美尼想递给她，但是看着像男孩一样的多拉，转念一想又放下了。她极低声音嘀咕了一句：“伊帕大人可能还没这心思呐。”

　　君士坦丁堡的教会学校远近闻名，课程分为神学和世俗学科。但因为多拉是女扮男装，托美尼思虑再三，把她送进了私人导师开立的私学。
　　君士坦丁堡的学制也分小学、中学、大学。多拉首先进的是小学，她需要从基础的修辞学开始学习。
　　进班的第一天，教师先介绍同学给她认识。
　　班上的学生年龄层次不齐，有几岁牙牙学语的学童，也有十几岁的少年，和近二十岁的青年。济济一堂大概有四五十号人。
　　多拉本来就是大竞技场的孩子王，应付起来一点也不含糊。彼时她已经多了一个心眼，并不提自己生活在大竞技场内，是舞女和驯兽人的孩子，而是含糊的说自己是大竞技场附近金门铁匠家的孩子。
　　彼时铁匠是个好职业，人人都需要铁器，军队也需要兵器。铁匠家庭往往是收入颇丰，富裕的市民。
　　多拉撒谎的时候，引起一个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冷淡正好撞上多拉四处巡视的目光，多拉心里一跳，觉得自己出了某些纰漏，但又说不上来。
　　这个少年年近十四五岁，他一头棕发，黑色的眼睛，他只是看了一眼，并不予多置词。轮到他介绍自己的时候，他只是简单地说出自己的姓名：“彼得卢斯。”然后简单的说自己是巴尔干半岛伊利里亚的农民的儿子，专程来君士坦丁堡来学习。
　　巴尔干半岛是东罗马帝国的行政区，打马行走是一个月的路程。
　　多拉听他的家乡远远在巴尔干半岛去了，可见只是远途来君士坦丁堡来求学借住在亲戚家的游子。
　　教师安排多拉的位置，根据年龄来排位置。正好把多拉排在彼得卢斯的旁边。
　　多拉的位置在里面，彼得卢斯的位置在外面。
　　彼得卢斯站起来让多拉进去，这个时候，多拉才意识到彼得卢斯有多高。
　　少年时代，女孩子总是略微早熟一些，长得高挑一些。过了青春期后，男孩子的个头就窜窜的上去了。
　　彼得卢斯十四五岁，却长得十分高挑了。足足高了多拉一个头。
　　教师嘱托彼得卢斯：“我们是指导制。大孩子指导小孩子。我打算任命你为多拉的指导人。多拉第一次入学学习，基本功课还是一片空白，你抽空指点一下。”
　　彼得卢斯欠欠身，算是领受了教师的的嘱托。
　　多拉看到桌子上摆放着教师给她的蜡木板和笔，她抓起笔，有些不得要领，连握笔的姿势都是错的，完全是刚入学稚童的水平，但是她的谈吐完全是成年人才有的，没有天真和童稚。
　　彼得卢斯敲敲自己的蜡木板，做了一个执笔的动作。多拉斜眼瞅了一眼，有样学样，上手十分迅捷。
　　彼得卢斯心下已经有计较，多拉绝不是铁匠家的孩子。铁匠家十分富有，绝不会让孩子在十岁左右还是初级水平，只是他的真实出身却是存疑。
　　他稍微思虑一会，决定在下课后去带多拉去教堂的图书馆借一本希腊字母表和语法的初级读物。他把那本埃及莎草纸的书卷交给多拉，说：“莎草纸十分昂贵。你可以在教堂那块沙地去练习。平时上课用蜡木板记录上课笔记，下课后就在那块沙地练习老师所授内容。”
　　多拉对读书谈不上很兴趣，她对赚钱养家十分感兴趣。她从小就在极度匮乏的环境下长大，只对生存所需十分敏感。
　　可是拜占庭有浓厚的教育氛围，受教育程度往往是社会地位的象征。会读写往往也能谋求到更好的职位。所有官员的选拔都是从学校选拔的。像她这样底层出身的孩子，也是知道识字是好的，知道读书是好的，若是不甘下沉，就必须学读书。
　　她也知道，要是学滑稽戏，只能演给中下阶层的大众看。但是希腊悲剧，是正式场合演给皇帝陛下看的，所领受的赏赐也是截然不同的。在伊帕指给她的路里，成为一名受教育的声名鹊起的角儿，是一位在大竞技场长大的孩子，最好的出路。
　　多拉不会忘记，知道她能来学习，姐姐科弥托羡慕的眼光。
　　她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因此常在沙地练习到入夜，才赶回去参加热场的演出。

　　她首先学习的是正字法，就是关于书写文字和文法的初步知识。她一走进教室，都是比自己小3-4岁的孩子，她是一班中最大的孩子。
　　伴随着正字法和文法的学习，老师下发了《荷马史诗》作为读物，这是入学学童必读读物，也是多拉着重学习的科目，蓝党排演的剧目有很多来自《荷马史诗》，多拉不敢松懈。
　　因为是私人学者的教授，并不像教会学校派发基督教的《圣诗集》，每天早上必须唱诗。也对学生的信仰不做要求。
　　其次，她学了亚里士多德《修辞学》，这是门和说服术或诡辩术密切相关的课程，一般用于和人打官司，和司法、政治密切相关的课程。这堂课入学的年龄就比较大了，有十几岁的少年，甚至不乏二十岁的青年。彼得卢斯也常上这门课，在这堂课上，她常常和彼得卢斯相遇。多拉十分喜欢这门课，她本就言辞少但犀利，往往能洞悉他人话中的漏洞。
　　再次是算术课，多拉也喜欢这门课，这打开了她的眼界。
　　在教会的学习也遵循小学——中学——大学的阶梯进阶，帝国的官员都是从教会大学选拔。

　　可惜我是个女孩。多拉想。这条路与我无缘。

　　回到家，和科弥托一起躺在床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畅享将来。
　　“科弥托，我想成为男人。”多拉说。
　　“现在不好吗？”科弥托说。
　　“做男人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做铁匠，可以做农夫，可以做商人，可以去很多地方。可是做女人，却只有成为舞女和戏子，只能待在大竞技场。”多拉说。
　　“待在大竞技场不好吗？”科弥托说：“这里是帝国最热闹的地方，王公贵族集中在这里。我们能见识到不同的人，没有比这里更繁华的地方了。”
　　“竞技场虽然很热闹，但太小了。帝国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帝国不同地方，经历不同的人。我还想像奥德修斯在海上到处飘荡，他是受到海神的捉弄才在海上飘荡，我却很羡慕他这种能到处游荡的生活。”
　　“你是女人呀。”科弥托说：“妈妈说，女人最终要结婚生子，在家养育孩子。奥德修斯在外游荡，他的妻子就得待在家操持。”
　　“所以这一点才讨厌。我不想结婚，要不想生孩子。我想像个男人那样去生活。”多拉说：“你呢？”
　　科弥托脸上浮现一点迷惘：“妈妈说要拍卖我的初夜。”
　　“啊！”多拉从床上栽倒。
　　“妈妈说，对我中意的大人很多，答应一个，就会得罪其他人的。全部都答应了，我会声名狼藉。不如把初夜拍卖掉。如果拍下初夜的大人满意我，我就让他庇护我几年，女孩子花期很短，等到二十多岁的时候，就一定要结婚了。到时候攒够了钱，可以在大竞技场嫁一个阿卡一样的男人。”科弥托说。
　　“过两年，妈妈也会拍卖我的初夜。”多拉耸耸肩膀，不是很在意。
　　“你的初夜要留给伊帕大人确认。”科弥托说：“伊帕大人庇护了我们，也一直在关照我们，关照着你。”
　　“如果把初夜交给他，就可以报答他。那我不介意。”多拉没心没肺地说。
　　“上学怎么样？”科弥托转移话题。这一下引起了多拉的话匣子。两个人挤在床上叽叽喳喳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