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之花》象见

2、第二章

　　获得蓝党的职位，等于和绿党决裂。
　　在多拉把桂花枝递给伊帕的瞬间，她的母亲托美尼立刻受到了驱赶，失去了在绿党歌舞团的职位。
　　他们也失去了绿党提供的住所，东西全部被扔了出来。
　　所有过去的朋友也不再和他们说话，大家对她们都冷漠以待。
　　多拉被侍从送回来时，侍从看到的就是遍地狼藉的一幕。
　　蓝党和绿党的对抗已经水火不容，身为绿党的后人给蓝党的赛车手献花，会受到这种待遇，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他极有城府，不动声色的安排了托美尼：“我会和蓝党的舞蹈指挥打个招呼，你可以去蓝党的歌舞团报到。因为要驯兽，住的地方也让舞蹈指挥安排在大竞技场内吧。”
　　托美尼抱着三姐妹，喜极而泣。

　　托美尼和她的新丈夫阿里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轮到来安排几个小的了。
　　科弥托已经9岁，但是相貌像妈妈，一头华丽金发，碧绿的眼睛好像荡漾的春水，四肢纤细细长。看着已经出落成一个小美人胚子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等着母亲给她指示。
　　“跟妈妈学舞蹈吧。”托美尼摸了摸她的头。
　　多拉6岁，黑色的头发近似生父阿卡，一对碧绿的眼睛灵活而充满野性，她并不懵懂，反而十分有主见：“我想学驯兽。学驯兽每个月有一百个钱，学舞少多了。”
　　“女孩子学什么驯兽？你学会了，阿塔也不会用你。”托美尼说：“学舞吧。”
　　只有3岁的阿纳斯还在吸吮自己的手指，只是懵懵懂懂的抬头看了两姐妹和母亲一眼。

　　在六世纪的拜占庭，依然还流传着子承父业的做法。做子女的成为要走父母的老路，年幼的时候孩子是学徒学习父母的技艺，成年后就会继续从事父母的行当。
　　蓝党的舞蹈指挥叫阿塔，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为人颇为严肃。见是贵族伊帕的侍从推荐过来的人，也不多言，点了下头，便接纳了。
　　蓝党和绿党每逢赛事的节目也差不多，歌舞团、马戏团、滑稽剧……但是，因为蓝党的支持者多是世袭的大贵族，多了希腊神话和戏剧一项，时常会排练一些希腊神话故事和希腊悲剧，也排练一些基督教的宗教故事。

　　多拉之前也在大竞技场见蓝党的戏剧排练过，远远的望过去，并不如绿党的滑稽戏那么好玩，也不如歌舞那么盛大绚烂。
　　滑稽戏多么好玩，它吸引了君士坦丁堡所有的居民和手工艺人，它只需要2个演员，就能讽刺时事，插诨打科，随时能逗得所有人捧腹大笑。
　　多拉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对滑稽戏有着衷心的喜爱。绿党的支持者多为中下阶层的市民，手工艺人，他们更喜欢朴实无华的滑稽戏一些。也更能看得懂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剧。但是蓝党和绿党是如此泾渭分明，连孩子们都不一块玩耍。绿党的孩子们会朝着多拉、科弥托、阿纳斯扔石头，骂他们是叛徒。连带着多拉也不能去绿党那边痛痛快快看滑稽戏了。

　　她只好憋屈的去看蓝党的希腊剧目。
　　蓝党的希腊剧颇为深邃，并不是孩子可以看懂的。
　　但被绿党过去的玩伴们扔了石头的多拉却非常倔强。
　　她知道过去已经回不去了，只能向前。
　　于是专心致志看着蓝党的戏，靠死记硬背也记下了不少台词。
　　在和蓝党的孩子们玩的时候，她便演了出来。
　　生活在大竞技场的孩子再小都不玩过家家酒，他们生活在大人中间，一举一动都是模仿大人，预备着将来好接替大人的职位，一切都是提前的预习。
　　多拉的表演被阿塔看见了。虽然非常生涩，却模仿得惟妙惟肖。蓝党的舞蹈指挥阿塔大大惊奇了起来，就把她叫了过来。

　　“你记得这些台词吗？”阿塔问。
　　“记得的，阿塔。”多拉说。
　　“你看得懂这些戏吗？”阿塔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近十岁的孩子。
　　多拉摇摇头，非常诚实：“看不懂，大人。可是演剧要比当舞女要多拿三十个钱币呢。还有看众打赏的钱。虽然我又学会了十支舞，可我长大不想当群舞，在里面转圈圈，以后只拿30个钱币。”
　　这个务实的回答让阿塔哑口无言。
　　阿塔转念一想，多拉的表演是一种模仿，她可以拆解大人表演的沉闷，赋予这些剧一种轻松的意味，吸引更多市民来看蓝党的剧目，他便拍板说：“给你每个月40个钱，你来做热场表演吧。”

　　多拉在十岁，就拿到了每个月40个钱币的工作。她的姐姐科弥托，已经进入青春期，是声名鹊起的交际花了。
　　她和多拉不同，扎扎实实勤勤恳恳的练舞，把拜占庭各地的风俗舞蹈都练得十分熟稔。
　　她踮起脚尖跳舞的时候，犹如一枝含露的花枝随风摇摆。
　　阿塔破格提拔她，让她在所有舞女散开裙摆伏地像一朵朵花瓣开放的时候，像小鹿一样轻巧的跃到中央，像花枝一样张开双臂。
　　她实在像托美尼年轻的时候，可能更要美上几分，四肢纤长，一头华丽的金发在艳阳下闪耀。，五官精致得像教堂里绘制的壁画上的天使一样。
　　这样的金发，代表祖先的血统是奴隶或者是蛮族出身。在几百年前，纯正的罗马和希腊人并没有如此纯正的金发碧眼，被征服的蛮族金发奴隶美女，甚至需要剪下自己的头发给女主人做假发。但是几百年过去了，拜占庭早已混血交杂，过往的奴隶，也早已是自由人。
　　科弥托当然不止每个月30个钱，因为美丽过于出众，每次领舞完毕，早有人送上贵重的礼物。

　　相比而言，多拉的黑发碧眼就像父亲了，阿卡是个纯正的希腊人。黑发碧眼，他把黑发剪得短短的，头发打着璇儿的弯曲着贴着头皮，一双碧眼像蓝宝石那样。多拉是女孩子，黑发已经留长成黑卷发，蓝色的眼睛里却透着桀骜不驯和野性的光辉。
　　她也是美丽的，只是在这样惊人美貌的姐姐面前，又像一只还没长开的丑小鸭了。
　　除了混迹在舞女堆里做一个群舞，多拉已经另辟蹊径为自己谋了另外一条路：她开始模仿剧目。

　　多拉除了排演剧目，也会在大竞技场看到伊帕。
　　伊帕沉迷于赛马和赛车，经常自己来到大竞技场练习。他常越过君士坦丁堡耸立的一座座塔楼
　　纵马前来。
　　竞技场也是贵族们的聚会之地。即便不是赛马盛会节日的时候，贵族们聚在这里喝酒玩耍。
　　他自然也认出了这里的孩子王——多拉，是他庇护过的小女孩。
　　“小鬼。”他这么称呼多拉，带了点亲昵的意味：“为什么不去跳舞。”
　　“跳舞有什么好的呀。为什么人人都让我跳舞。”多拉说。
　　“你还太小。”伊帕嘶笑一声：“跳舞也不见风韵。”
　　“我比我姐姐只小三岁。我姐姐已经是领舞了。”多拉撅撅嘴：“我只是不喜欢跳舞。“
　　伊帕抬头看了一眼被贵族们叫来伴舞的科弥托。
　　“只大三岁吗？还是孩子呐。”伊帕说：“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驯兽。”多拉说。
　　“那你要怎么驯服野兽呢？小鬼。”伊帕侧了侧头，华丽的金发流泻在肩膀上。他的眼睛惑人的看着多拉而不自知。
　　“如果要驯服一头野兽，首先就要让它信赖你。”多拉看着伊帕的眼睛说：“阿卡说，要让野兽依赖驯兽人，可是我觉得，信赖可能会更好一些。
　　首先，要长时间看着它的眼睛，然后，慢慢地接近它，递给它吃的，最后再慢慢挠挠它的头。”
　　“你挠过什么野兽的头？”
　　“狮子、老虎，大象……”
　　“你胆子真大。不怕野兽一口咬掉你的手吗？”
　　“不怕。只要一直看着野兽的眼睛，它就不会咬掉你的手，也不会伤害你。”
　　“就像你这么看着我吗？”伊帕失笑，伸手揉揉多拉的头，揉乱了她一头的黑发：“你把我当做你要驯服的野兽了吗？听我说，好姑娘不能这样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即便你是个小鬼。
　　除了驯兽，你还在干点什么？”伊帕看起来既放松又惬意。
　　“我在演戏呀。”多拉说：“最近在排阿波罗追逐达芙涅，让她变成月桂的故事。”
　　“在排阿波罗的故事了吗？”伊帕低语，也许是这样太放松了，多拉表现的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而像一个早熟的大人。
　　同时，他也意识到他们排演的剧目为了迎合中下层的口味一定插入了很多男女追逐和俚语俗言，于是他问：“你饰演达芙涅吗？“
　　多拉点点头。
　　“达芙涅为什么要变成月桂呀？”
　　“也许她不信赖阿波罗吧。”
　　“你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伊帕微笑了：“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拍拍手，召来托美尼：“送多拉去附近教会的学校，我会承担她求学的费用。”
　　他对多拉说：“要排演希腊的戏剧，一定要懂得希腊语。去教会学修辞吧，希望有一天你能排演希腊悲剧——那是戏剧的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