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诸君》黑蓝色

47、申年

　　申年

　　子凝今日打扮不像平日般随意，头法繁复的簪起，饰以花朵头饰与簪子。淡妆轻上，胭脂淡抹，身上的装束是淡蓝色的，整个人明丽动人。

　　她站在大厅中央，周围是数十位坐着的掌门和他们站着的随行弟子，都正凝神倾听子凝说明一切关于玄族的真相。

　　馥南宫、被夺走的古玄之珠、谣言、天地的阴阳平衡等等，并希望能够和保护者一起复兴玄族、夺回古玄之珠，还望各派不要听馥南宫的造谣而来伤害玄族等等……

　　气氛肃穆但不肃杀，各掌门与其弟子纷纷提问，子凝一一回答。

　　期间晏江旋都坐在子凝附近以防突发事件，跟着自家掌门师父来凑热闹的白君喻则有趣的看着子凝，满脸想捉弄她的神色，子凝不予理会，没想到白君喻却还是发言道：

　　“玄子凝姑娘可名列武道界前五十名美人吧？不知现在有没有恋人？”

　　霎时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子凝身上，似乎也颇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子凝咻一下就满脸通红，本能想逃却又退不得，还有人要发问不能逃呀！

　　白君喻找死！子凝心中第一时间跳出这几个大字，决定等下结束要把白君喻的头压到后门那个发臭的池塘里去呼吸。但她很开心的发现倪山派兄弟们已经因为觉得白君喻太丢人现眼，把他拉到一边殴打了。

　　转头看旁边的晏江旋，他正以茶掩嘴自以为没人注意到他在偷笑。回家一定要半夜把蛇哥哥塞到他被窝冷死他。

　　众人纷纷自动忽略白君喻没营养的问题，继续讨论玄族与真相。

　　晏江旋替她办的这个”澄清”聚会结果看来不错，没人刁难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日后玄族的境地应该会越来越好的。放下心来的子凝拿了些饮品和晏江旋到一边说起话来，没一会白君喻也来凑热闹，被不满的子凝踩了好几脚。

　　“子凝。”

　　熟悉的声音从子凝背后响起，子凝被震在原地持杯的手微微颤抖，迟迟没有回头，因为她很清楚身后唤她名字的会是谁。

　　晏江旋和白君喻却是不约而同的转头打量那个呼唤子凝的人。

　　是消失两年的左雁年。

　　＊＊＊＊＊

　　两年过了，正值成长时期的左雁年有了转变，子凝看着他，他不仅长高了骨架与肩膀也宽了，几乎快摆脱所有属于少年的稚气成为一个青年。本来微长的头发似乎最近刚剪过，变短了许多。那双一度熟悉非常的明亮绿眸正看着子凝，拧着眉的。

　　眼前这个略为陌生的人，是谁？

　　子凝在看着左雁年，左雁年也在看着子凝。

　　眼前的少女一样绝美动人，只是那从前盈满依恋的眼此刻竟渐渐染上带有敌意的怒火，簇起的眉和抿起的唇都诉说着不原谅和失望与责备。

　　那是他们相恋的昔日里，子凝不曾对他露出的表情。

　　左雁年看着眼前子凝打扮的方式不同于以往，特别动人。他也看见子凝身边那两人，名满天下的倪山派少侠白君喻、还有那据说是子凝现任恋人的墨华阁阁主，他们一左一右促拥着拿饮品的子凝，三人似乎谈的正欢。

　　自己呢？自己是那个不声不响丢下子凝两年，在她最需要自己时人间蒸发的恋人。

　　子凝正用带着敌意的疏离目光看着他。

　　这是已经想象过的情景，只是左雁年却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无力与疼痛。

　　“咦？公子哪位？什么门派？你这么抢眼的人，我怎么都没瞧过呀？”白君喻热情的凑上前去跟左雁年打招呼，左雁年却只能勉为其难的挤出一点笑容回应。

　　“谁？”晏江旋疑惑的低声问子凝。

　　子凝皱眉，附耳以两人才听的到的音量对晏江旋解释道：“前恋人，不用担心不会有问题的，我和他谈谈，太久没回来你就先回去吧。”

　　左雁年隔着滔滔不绝的白君喻打量那耳语的两人，心一吋吋向下沉。

　　“我们谈谈好吗？”

　　子凝抬头看左雁年，冷意蔓延，“我们到远一些地方谈吧。”

　　子凝把杯子交给晏江旋就领着左雁年往外走。左雁年垂眸看子凝经过自己身边往外走，想起两人因山神事件分开后他到白羽观寻她那一次，子凝是拉着自己袖子走的，如今却连碰也不愿碰他……

　　两人的关系，究竟在这两年内恶化到什么地步了？

　　城外小林中，子凝回过头来看着左雁年，两人相望无言。林子里颇冷但没有降雪，地上白白一层软雪，气温冷的连彼此呼吸时的白烟都无比清晰。

　　“两年了，你师妹有告诉你这两年的事吗？”

　　“……有。”左雁年有种想抛开一切上前去拥住她的冲动，但看子凝淡漠的神色却还是打消了念头。

　　“还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子凝上前附在左雁年耳边以只有两人听的见的音量解释了这两年关于玄族的事。子凝也解释了玄族恶名的谣言以及自己要加入玄族复兴的事情，左雁年神色变着，但却没有松懈下来的样子，似乎有些什么卡在他心中似的。

　　“所以，左雁年我们就此别过吧，“说着，子凝动手就要解下颈上的白玉坠，“玄族的事情太多太复杂，而我们两个也不适合。”

　　左雁年却捉住子凝要动手解开项链的手，一双绿眸中满是痛楚，那只收紧的手却让子凝反而有了想挣脱的欲望。

　　排斥的感觉像滴入清水中的墨那样散开。

　　子凝抽回自己的手并安抚自己心中的痛觉。

　　左雁年没说话，一双绿眸无声的凝视子凝，用那种害怕如今不看就没有机会的痛苦神情。

　　“你不是真的非我共度一生不可吧？”子凝低下头去不看左雁年，又出现了逃避现实的习性，有了想逃的冲动，“别傻了左雁年，不需要执着。”

　　“不需要执着？那我算什么？”左雁年自嘲的重复了一次，沉默半倘，“妳喜欢晏江旋？”

　　“……不。”

　　“那妳还爱我吗？”

　　听到这句子凝不敢置信又愤怒的抬起头来怒视左雁年，他还真敢问！都过了两年，这个人丢下自己都两年了，他竟然还敢问！

　　“我恨死你了。”子凝咬牙切齿的语气夹带明显报复性怒意，还有隐隐地失望。

　　“妳说谎。”左雁年笑中带痛，却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说谎？”平时很少情绪起伏的子凝今日真的是被左雁年惹毛了，她怒望着左雁年，带着玄之力的气流在四周流动，“我说谎？你才说谎！不要说你忘记了你都对我承诺了些什么！还不是丢下我！”

　　“你这个骗子！明明知道我最怕被别人丢下，你还这样莫名其妙消失两年，留我一个人笨蛋般次次往西灵谷跑又次次失望！”

　　面对子凝的指责左雁年一句也无法辩驳。

　　狂风大作，带着玄之力的风环绕两人，发怒的子凝是左雁年从没见过的，她发怒却带泪，神色愤怒而狼狈。但左雁年看起来没有丝毫慌乱也不怕被玄之力侵蚀，只是那样安静而悲伤的看着子凝。

　　“我有事还没告诉妳，子凝，我不是孤儿。”

　　左雁年静静的出示自己宽袖管下的手刃，那被特殊材质束在腕上的玉制白色薄利刃。左雁年轻轻一动，利刃就往下移动覆在左雁年手背上并突出一大片可攻击的锐利刀刃，左雁年又动了一下，白玉就开始发亮。

　　这正是许久前左雁年对付山神时的武器，也是两人交往时子凝从没见过的，左雁年对付一般妖异都用鞭子，就不知道是对付小妖不需用这白玉手刃、还是他想隐瞒子凝不让她知道这白玉手刃的来历？

　　“这是白灵玉制的手刃，我是白灵玉脉一族的族人，学武于西灵谷，这玉会招惹一些晦气但又能除秽气，以前妳常需要替我除秽气就是这个原因，因为我还不想让妳知道我的家族和身份。”

　　“白灵玉脉一族？”子凝听过这一族，白灵玉制成的法器和武器都力量惊人，是人人渴求的材料，她难掩动怒和失望，“白灵玉和玄族同属阴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玄族被造谣的事却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那时你明明跟我说你的背景都是真的！”

　　“我不告诉妳玄族真相是因为白羽观和妳的守护者都还瞒着妳，那一定是时候还没到，我怎么能弄乱他们的计划？他们都是为妳好。”

　　“那你应该知道玄族处境有多险恶吧！为什么还要装作天真搞不清楚一直要拉我进城？”子凝声音都颤抖起来，“左雁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我们之间又算是什么？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我喜欢妳！顾子凝！很早就开始了，在我们刚遇见不久后，我真的没有半丝想害妳的意思！”左雁年焦急的抓住子凝的肩膀，“但我有自己的家族，而妳的家族又是一潭有去无回的身水，我很早就猜到我们两人几乎不会结果，但我还是想装傻，还是想爱！”

　　有时，坦承是最残酷的一件事，子凝看着眼前几乎是恳求的左雁年，觉得自己的爱情正在一点一点的被焚毁被践踏被伤害。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这还是她最初爱上的那个男人吗？还是自己爱上的根本就是一层假象？

　　“左雁年，如果当初你早些跟我说，说不定如今就不是这样的结果。”子凝的嗓子微哑，有了哭音。

　　“瞒妳一天是一天，顾子凝……我承认无知乐天是装的，因为我知道有人暗中保护妳，希望妳能在知道真相前放松的玩耍，“左雁年低声喃喃问道：“我只是想让我们爱了再说。”

　　左雁年捧起子凝的脸，几乎是恳求的轻声问道：“原谅我的过错，我们重新来好吗？”

　　“你明明知道现在我们已经没办法重新来过了，“子凝嘲笑的说着，突然很想狠狠伤害眼前这个人，将两年里所受的苦全部加诸回他，“不只是玄族里的事，我们还有很多仇家，连菊天人都要灭我们！你这种混蛋根本不会有决心要倘这趟浑水！”

　　左雁年一愣，连菊天人都要灭玄族这件事他真的没听说，不过这样玄族一夕灭族的事情的确也说得通了。

　　“我以前说过爱你，那都是真的，“子凝仰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但我们就此别过。”

　　子凝踮脚闭眼在左雁年唇上落下极轻的一吻，左雁年愣愣的接受了这一吻，同时他感觉到手中被塞入了子凝要归还他的白玉坠。

　　那吻很轻，几乎像是蝴蝶的降落，白玉坠在手中的重量却是出奇的沉，有如千斤大石。而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让左雁年的心被撕成一片一片的，他无预警的落了一滴泪。

　　一切彷佛慢动作，左雁年眼睛一眨都没眨，眼泪慢慢滑落，子凝也慢慢从他身边走过，慢慢的离开他的世界。

　　距离是妳走过我身边。而爱上一个人是如此容易，和其相守却是如此之难。

　　那一滴滚烫的痛觉慢慢的滑下，变得冰凉，然后坠下。

　　＊＊＊＊＊

　　闻香很早就知道自己是讨厌左雁年的。

　　而理由，可以冠冕堂皇，也可以很小心眼。

　　她并没有忘记那一年深冬，在被玄子凝救后，她初次再度与之相见。

　　深山中在下雪，倪山派厅堂一片热闹纷扰，拜访的客人们穿梭其间，与之同来的孩童更是一路追逐嬉闹。远一些，可以看见弟子们在另一边的厅堂走动，或谈笑或接待客人。

　　闻香几乎是一下老爸的轿子就往里边冲，闻老爸深知女儿这偏执的性子也无奈，去和倪山派掌门聊天去了，任闻香一身看就知道早有准备的大裘裹满全身，往大雪纷飞的庭院里冲去。

　　闻香听说玄卯道人属兔，不畏寒又怕生，那么，这大雪纷飞空无一人的庭院无疑就是她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两刻钟后，人是找到了，却出乎闻香意料……

　　菊寅君和草辰君都在，白羽三君都在，活生生的白羽三君就那样近距离的在闻香眼前，一同以诧异不解的目光看她。似乎在疑惑这么冷的下雪天，除了白羽观的怪人如他们，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在这冻死人的庭院里乱晃？

　　闻香却是难掩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

　　子凝抱着一只不知哪抓来的白兔，正不安的看着不知哪冒出来的闻香；菊天人一身黑狐裘，明明是个少年但那微抬的下巴却有着凌厉的味道；只有那草族的荀青亦最为友善，一双暖色的眸子温温润润的，他带着笑询问道：

　　“有事吗？”

　　那句话却有着赶人的气息，闻香知道，他们是不远千里从白羽山到倪山派来看子凝的，自然不想有人打扰他们的三人世界。

　　闻香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半张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明明都已经在心中反复背诵过千万遍的，却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瑟瑟发抖。

　　她只能呆呆看着在大雪中不甚真实的三人，看雪花落满他们的发丝与双肩，看他们是如何站得不甚靠近却好像紧密相连又容不得其他人。

　　然后闻香转身就跑，跑喧闹而温暖的厅堂，远远离开，不再打扰那三人如画般的瞬间。

　　于是当几年以后闻香得知菊天人回归菊岛白羽三君不复完整时，她第一时间就想起那年那情景，子凝坐在庭院大石上身抱白兔，子遥站在她身边与她相依，而荀青亦护在两人前微笑彷若最友善的驱赶者。

　　雪花是那样缓缓下降飘落于那一时刻的三人身上，在还未分离的三人身上。

　　这叫一直在关注子凝的闻香怎能不心痛，又怎能不痛恨看起就像是玩玩而以就丢下子凝的左雁年？那只有脸的家伙！

　　武道大会前某日闻香又仗着自己越来越成熟的情报网加上白羽观人士的通风报信，再一次的在某小茶楼”巧遇”玄子凝，只是没想到那讨人厌的左雁年竟也在，还搂着子凝的纤纤腰肢示威似的好不威风。

　　当下怒火攻心，有种偶像被苍蝇亵渎的痛苦感。

　　子凝果然邀她一同坐下聊聊，没想到左雁年一直扯东扯西一直想让子凝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闻香当下在心中大怒！

　　搞什么！我偶尔才见我偶像一次你娘的让我跟她聊聊是会死吗？你小心眼又只能靠脸靠身材吃饭的混蛋！年老色衰你就知道了！

　　更让闻香火大的是，子凝一去茅厕离席，左雁年那家伙的态度就大变！褪去了子凝在时的爽朗笑脸，变脸般上了层冷漠高傲与疏离，他翘着二郎腿如地痞流氓不带善意问道：

　　“我们有过节吗？妳干嘛老用那种不友善的眼神看我？还有警告妳别要打怪主意，离顾子凝远一点。”

　　闻香当下有了要翻桌的冲动。

　　眼前这流氓到底是谁呀！跟子凝面前那俊朗阳光的美男子根本判若两人，照理来说吃醋也不应该吃成这样才对，再说自己的敌意也没那么明显（？）好吗！

　　但闻香也没立场说些什么，毕竟她还没成为子凝的保护者或谁，只能颤抖着拿着茶杯咬牙切齿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没想到子凝一回来左雁年又像没事般黏过去撒娇，充分发挥着他比子凝小以及他那好皮囊的优势，闻香当下有了想拔光那骚包男头发的冲动。

　　于是她与左雁年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