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只非人类》何时赴百川

2、疯狂茶话会

　　卢恩望着那个贵族因惊惧而扭曲的脸，干脆恶意地冲他眨了眨眼，从而引发了一声长长的抽气——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大概是很骇人的，惨白如死尸般的婴儿脸孔足以激起任何人的惨叫。

　　看到有人因自己而恐惧的感觉出乎意料得好，这让他感到自己一如既往得强大，而不仅仅只是一只，扭曲又滑稽的怪物——这让他感到安全。

　　况且这家伙是一个……贵族，属于他曾必须咬牙切齿着仰望的存在。

　　古怪的悉悉索索声离人类越来越近。在卢恩听来这声音格外熟悉，但在布朗子爵等人耳中，这无疑是死神逼近的脚步。那只陶瓷质地的食腐茶壶在人类们的眼中只是厄运来临之时的号角，当一只巨大到令人浑身发抖的巨型食腐茶壶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中时，布朗子爵脸上强撑的神情终于维持不住了。

　　“……这里为什么会有领主级别的怪物！”

　　他的喉咙不禁发出了被堵塞住了似的古怪声响，身旁的高大青年猛地用颤抖的手指抽出了剑，徒劳地对准了那只如山峦般庞硕的怪物。狰狞锋利的尖脚重重扎在蒸汽城堡泛黄破旧的地板上，嘎吱嘎吱的声响简直宛如魔鬼的狞笑。

　　不可能逃脱的，青年瑟缩的眼绝望倒映着自巨大茶壶身后无数如潮水般涌来的食腐茶壶。这无疑是一个发育成熟的领主级群巢，而普通人绝不可能从群巢的围猎中活下来。

　　该死的猎场，该死的怪物，该死的布朗子爵，该死的、该死的，他就不该贪图那么一点儿佣金——

　　“……哥哥？”

　　拉尔斯听到背上的小女孩用柔软而迟疑的声音呼唤他，这让他那颗几乎被恐惧麻痹的心脏重新跳动了一下。

　　是了，蕾娜，他的身后还有蕾娜……他的小妹妹，如初生的小鸟一般稚嫩无辜，她绝不该死在这里。

　　“蕾娜，等会儿看准机会就跑！”

　　拉尔斯将女孩从背上放了下来，哆哆嗦嗦地挡在她面前，眼睁睁瞪着怪物如一片死亡的潮水朝着人类逼近。

　　布朗子爵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该优先保护我！你这不忠的——”

　　“去你妈的！”他粗暴地打断了布朗子爵气急败坏的咒骂：“来这儿之前，你同我们承诺的是这片猎场早已被清理过一遍！绝不会出现成型的群巢！”

　　眼下这领主级别的群巢又是什么？！

　　哪怕情况危急，布朗子爵还是愤怒地倒抽了口冷气：“——贱民！你怎么敢这样无礼地同一位尊贵的子爵说话！”

　　拉尔斯冷笑，见鬼的贵族，如今只要稍微有些见识的，谁不知道伦丁尼那些鼻孔朝天的贵族们早已开始没落，那些攥着钱袋子的大老爷们才是最该巴结的大人物。想到这里他不由再次开始暗恨自己为何要贪图那点儿佣金，信了对方那些鬼话。

　　巨型茶壶尖啸了一声，一大滩焦黄的腐蚀性液体顿时从天而降，仿佛融化的树脂试图包裹住三只惊慌失措的小虫。人类们狼狈地四散躲闪开来，被毒水溅到的大理石地板顿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小泡，发出了滋滋的声响，想也知道假如人体触碰到了这些滚烫的毒水，这个人又会有什么下场。

　　布朗子爵连滚带爬着寻找掩护物，他抽出了别在腰间造型华丽的铳枪，颤抖着手，朝着疯狂涌来的食腐茶壶们开火。

　　火药沉闷的轰响很快就淹没在了金属摩擦的刺耳嚓嚓声中，只有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小型茶壶被子弹击翻在地，露出腹部挣扎着挥动尖脚。它们身后的同伴有些无措地迟疑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在身后巨型茶壶的嘶鸣声中绕开同伴，朝着人类们坚定不移地爬了过来。

　　不远处，那胆大妄为的扈从一边护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婊.子，一边后退着寻找出路。布朗子爵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造型怪异的金属球，猛地拉开了某个扳机，朝着俩人的方向扔了过去。

　　“轰——！”

　　呛人的烟雾伴随着猛然升腾的火光炸响，数只食腐茶壶被炸得四分五裂，但是几乎所有的食腐茶壶都被那声巨响吸引，调转了方向朝着其余俩人的方向爬去。

　　城堡环廊堆积着的、早已摇摇欲坠的破旧杂物顿时开始倒塌，腾空的铁架层也垮下了一半。烟雾中传来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呼唤，其中夹杂着青年微弱的呻吟声。

　　布朗子爵心中冷哼了一声，趁机放慢了脚步一点点往怪物稀少的后方挪动，心道幸亏那位信使夹带的某些情报倒是准确，食腐茶壶更多是通过腹部的足来感知猎物活动时带来的振动。

　　拉尔斯神情涣散着躺在地上，从耳朵与鼻孔中缓缓淌出了血液。于一片无声中青年感到一只冰冷柔软的小手死死抓住了他无力的手指，他似是听到妹妹在哭泣着呼唤他的名字——他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她快点跑，奈何于眩晕中只从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微弱的气声。

　　朦胧的白烟中，一只半人多高的茶壶缓缓浮现。那只食腐茶壶似也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懵了，此时正有些困难地用足将自己从地上支撑起来，那陶瓷质地的婴儿面孔令拉尔斯突然回想起自己曾给妹妹买的玩偶，只是对方现在看来更加惊悚瘆人。

　　眼看那只食腐茶壶用黑洞洞的眼看了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发起攻击，拉尔斯简直是目呲欲裂。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下，试图用身体挡住呆愣在一旁的妹妹。

　　原本只想看戏结果莫名其妙被震落的卢恩：“……”

　　该说还好这身陶瓷质地的壶身出乎意料的坚硬，没有因为这一下摔得粉碎么？

　　头顶塌了大半的悬空铁架层痛苦地吱呀了一声，本就早已生锈、眼下又被破坏了平衡的铁架终于支撑不住其余重量，朝着地面倾斜着倒了下去，眼看马上就要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类彻底砸成肉沫。

　　拉尔斯绝望地挤出了一点嘶吼，怒睁着被血糊住的眼，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扑到了似是被吓呆的小女孩身上，试图用血肉之躯保护他的小妹妹。

　　他没有发现女孩的手中闪烁着一点光亮。

　　“——！”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自他身后传来，拉尔斯只觉得后颈一紧，随即便被那莫名的力量甩了出去。

　　拉尔斯被摔得痛苦蜷缩起来。于越发朦胧的视野中，他呛咳着，愣怔望着那只陶瓷茶壶用雕琢成婴儿手臂模样的壶嘴拽住蕾娜的衣领灵活地闪避跳跃着，于轰然倒塌的杂物缝隙间钻了出来。

　　卢恩嫌弃地将女孩扔给了另一个人类，冷眼看着青年挣扎着半支起身，将小女孩警惕地揽到身后，用一种莫名复杂的眼神怔怔瞪着自己。

　　不少涌来的小型食腐茶壶被突然倒塌的杂物压住了，而不远处的巨型茶壶暂时也被这声巨响所震慑，警惕地在原地支撑起身体，朝着烟雾缭绕的这边发出嘶鸣，但没有冒然指挥其余小茶壶发起攻击。

　　到此为止了，卢恩想。这两人最好足够聪明，能抓住这个时机迅速逃命……但是假如对方还是继续愣在原地发呆，那这种蠢货活该死掉，他不会再插一次手。

　　一次偶然兴起的冲动已经足够了，他回想起那家伙奋不顾身地扑到自己妹妹身上的模样，一种奇异的悸动让这个自私自利了一辈子的混账浑身难受。

　　他突然很想看看假如自己现在又忽然动手杀人，让对方眼睁睁地看着刚被救出来的妹妹死在自己眼前……这位好兄长又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那种希望破灭后极致绝望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现在他只需要抬起锋利的足，朝着柔弱的猎物扎下去……或者善用自己肚子里的那些腐蚀性液体，他们现在不会有太多防备的，卢恩，你只要……

　　但卢恩终究还是冷静而娴熟地压下了这血腥癫狂的幻想。

　　这是不正常的，他熟练地告诫自己，如果你不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一头失控的愚蠢野兽，如果你不想永远和罪恶与肮脏为伍，不想沉浸在这低劣而无用的快乐中无法自拔……那就不要放纵自己的欲望。

　　卢恩，保持你的理性，你是人类，而不是……一头怪物。

　　在场的人类永远也不会知道一只茶壶的脑瓜里究竟想了些什么变态的东西。拉尔斯蠕动了下嘴唇，朝一只怪物道谢一定很奇怪，但他还是冲着那只食腐茶壶吐出了那个单词。

　　但那只怪异的茶壶只是冷冷“看”了自己一眼——拉尔斯觉得自己疯了，要不就是摔坏了脑袋……不然自己为何莫名从对方那张僵硬的脸上看出了莫名的嫌弃。

　　高壮青年在自家妹妹的支撑下踉跄着爬了起来，不知为何蕾娜自刚才起便一直一言不发，此时那只扶着自己的小手更是冰冷得吓人。

　　也许是被吓到了，拉尔斯忧虑地想，但是眼下没有时间让他去观察妹妹的情况。烟雾开始逐渐散去，拉尔斯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狼狈倒退着试图逃离包围圈的布朗子爵。

　　但他暂时没有功夫去报仇，因为那只领主级食腐茶壶终于辨别清楚了现状。眼瞅着地面上因爆炸与重压死伤无数的小茶壶，大茶壶愤怒地嘶鸣了一声，竟是放弃了坐镇后方，朝着猎物的方向亲自冲了回来，移动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恐怖声响，窒息般的绝望再次笼罩了暂且得以喘息的人类。

　　不过还没等人类们因绝望而跪下祈祷，那只巨大的茶壶突然就这么僵在了原地，如时间被不知名的存在暂停。

　　一道光出现在了昏暗朦胧的烟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