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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距离“盛澜”直线距离十公里之外,北江市锦程律师事务所,苏子意办公室门外,和他同月入职的年轻律师敲了他的门。
      连敲了三遍,苏子意才回过神来:“请进。”
      对方得了允许之后闪身进来又很快掩上了门,没有寒暄,语气火急火燎:“子意,恒泰的廖总在VIP会客室等你!”
      苏子意给同事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说:“没关系,我给前台打个电话就好。”
      他说着拨了内线给前台:“我是苏子意。恒泰的case我没有接,如果廖总要见我,就说我还有电话会议不方便。谢谢。”
      旁边的同事惊得目瞪口呆:“我没听错吧?恒泰的案子你没接?那你接了……JR的案子?”
      苏子意点点头。
      “不是,为什么啊,”同事握着杯热茶却完全没心思喝,“恒泰那可是肥肉啊,要不是廖总点名非要找你,组长们都会抢着要的!”
      这话不假,昨天的例会上,主任交给苏子意两个选择。
      第一,恒泰集团的日常法律咨询,每月一百万律师费,和律所费率分开结算;
      第二,JR公司网络侵权二审,对手是贺听澜,酬金40万。附加要求——只准赢,不准输。
      主任并没有公开说第二个选择一旦失败的后果,而苏子意明白,如果输了,他就要和其他的提成律师一样,在四人间的办公室工作,或者,离开这里。
      而他,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也有,必须要一个单人办公室的理由。
      JR的案子事实很清楚,明眼人都知道是必输无疑,两个案子的利弊实在太过分明,但他还是选了后者。
      “哎,子意,”同事突然把声音放低,“我突然想起来,你博士是在明大读的,那你跟廖总……是不是有什么渊源啊?”
      “只是认识而已,”苏子意对他礼貌地笑笑,“别八卦我了,你下午一点不是还要去中院,听说还差一本公证文书,送到了么?”
      那本火烧眉毛的公证文书显然转移了同事的注意力,苏子意也就借此回避了廖总追了他将近一年的事实。

      贺听澜那一边的境况也有些混乱,之前的一番回忆到底还是拖延了他的工作进程,原本十一点可以完成的任务,最后卡在十一点半才把文件发给客户方的法务。
      饶是所有熟悉贺听澜的人都夸他自律克己,可当他松懈下来想起从前的苏子意,还是不得不尽力压抑着被刺激到的信息素。可惜事与愿违,这方面的记忆一旦被激活,就会引起所有细小神经的共鸣。
      贺听澜原本想下楼吹吹风,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跟律所的主任,同时也是他大学老师的沈临打了个照面。
      “怎么了听澜,一脸不耐烦,”沈临走近之后揉了揉嗓子,对着贺听澜说,“我说,你信息素收一收,这是好在所里没有omega。”
      贺听澜惭愧,努力压了压情绪,周遭的朗姆味道马上淡了不少。
      “抱歉主任。”
      “没事儿,我正要找你呢,”主任边说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对电话那头说了句,“进来吧。”
      贺听澜知道他这是要给自己引荐什么人,本以为是客户,还特意整了整西服的襟口,朝门口看着问主任:“什么客户啊,这么神秘?”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柔软的“听澜哥哥”,紧接着,一个细致白净的男孩子就跑过来毫不避讳地搂着他的脖子抱上来:“好久不见!”
      眼前的人叫沈珂,是主任的老来子。
      贺听澜一边尴尬的把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解下来,假笑着敷衍了一句“长高了”一边心猿意马地想——
      同样都是一句好久不见,如果从苏子意的口中说出会是什么语气?

      “听澜,小珂从一上大学就说毕业之后要跟着你给你做助理,现在好了,人我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带。”沈临说完拍了拍贺听澜的肩膀,放心把儿子交给他之后又出了门。
      主任发话,贺听澜只好点头称是。
      贺听澜21岁实习的时候就认识了当时只有16岁的沈珂,据沈临说,这孩子对贺听澜一见钟情,甚至从那时候开始就拿父亲的法学书看,立志有朝一日跟梦中情人并肩作战,后来以高考全市第三的成绩考进了清大。

      那也是苏子意的学校,毕业之后贺听澜因为屡受沈临所托到学校去看沈珂的时候,苏子意那些留校的同学见了他总不忘打趣:“贺听澜,你这么喜欢我们学校的人,怎么不干脆考来读研算了?”
      贺听澜彼时听见了全当没听见,年轻的心却好像在滴血。
      别人无意的玩笑,说的却是他原本的计划。如果苏子意没有那么决绝,他本来已经联系好了清大的项老师读他的研究生。苏子意本科的项目就是跟着他做的,也一早说过如果他留校读研,项老师一定会是他的导师。
      贺听澜一直瞒着,就是想在毕业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可苏子意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听澜哥,你带我吃午饭吧,楼下的茶餐厅!”沈珂撒娇似的声音打断贺听澜的思绪,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带他下楼。
      楼下的茶餐厅算是律所的食堂,口味很好,贺听澜点了几道点心一份老火靓汤,店家一看是律所的人总会默认他们赶时间,几分钟上齐,贺听澜低下头安静吃饭。

      沈珂看贺听澜情绪不高也不动筷了,小声问他:“听澜哥,你总来这家,是不是吃腻了啊,要不咱们换一家?”
      “没有,不腻,快点吃,下午我还有个庭。”
      “那就好,我只记得你以前喜欢来这,还怕你吃厌了,没想到你对食物很长情。”沈珂说完开始吃东西,贺听澜却突然觉得食不知味了。

      他的长情,哪里只是对食物……

      主任口中的让贺听澜好好带沈珂当然不是指带他吃饭,所以下午的庭贺听澜理所应当是带着他一起去的。
      一个商标侵权聚合不正当竞争的案件,被告是一家外省的房地产公司,在自己经营的一个商品房项目上使用了原告驰名商标的近似商标。
      贺听澜一方认为这种使用足以引起消费者对开发商经营资质的误信,而被告却认为驰名商标有地域性,自己在当地行业内已有知名度,没有必要用原告的商标为自己招揽客户……

      “我方当事人所有的驰名商标虽然在北江市注册,但影响力早已辐射全国。自十年前上市以来,已经在全国23个省会城市开发了一百多个项目,并于今年年初取得了在T市市中心的一块建设用地使用权,我方有理由认为被告意图在我方进驻市场之前实施不正当竞争行为……”

      贺听澜在法庭上出示了原告在国内23个省会城市的商业地产酒店和住宅项目名录和证明文件、企业简介、全国驰名商标认定和国内外各种权威荣誉的证书等等。
      下午四点,法庭当庭判决原告胜诉,被告自判决宣告之日起停止使用原告商标,并赔偿原告损失五百万元。

      贺听澜下庭之后给陈助理打了通电话让她在助理办公室帮忙收拾出一个工位,车子开到法院门口的时候,一辆白色奥迪突然从他车后超了过来。
      他回过头,看到副驾驶上的一个侧脸。

      只那一眼,心头一震。
      会这么巧吗?
      贺听澜在大脑里飞速回忆了一下刚刚进法院时候瞥到的各审判庭的开庭信息,然后暗道自己杯弓蛇影——如果真有苏子意的名字,他早就注意到了。

      回到律所之后,贺听澜第一次把本该晚饭时间做完的事情推到明天一早,在办公室内置的浴室里洗了澡,换了全新的衬衫和西装,早早下了楼。
      律师工作语境里的准时意味着早到五分钟,贺听澜却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兰亭酒吧。跟苏子意分开之后他一个人来过很多次,服务生照着老规矩问他:“还是要‘日落’?”
      “过一会儿吧,等人。”
      贺听澜坐在沙发座里发呆,想着一会儿见了苏子意该如何开场。
      他其实很想问他过得好不好,但最怕的也是这个答案。他说好,贺听澜会觉得那三年的感情对他而言不过如此,而如果他说不好,贺听澜只会心疼和自责。
      毕竟当年,被迫背井离乡的是他,有错在先的是自己。

      大约是因为习惯了忙碌,周围越是安静,贺听澜倒反而不能梳理自己的回忆和情绪,剩下的只是无聊的等待。
      终于,八点五十分,身后响起了那个干净如水声音——
      “服务生,两杯日落。”

      贺听澜转过头,正见苏子意朝他走过来。他穿着一件低领的针织衫,脖颈间冷白的皮肤大方敞在月色里,嘴角一扬露出两颗对称的洁白虎牙,只一眼,贺听澜就仿佛回到了过去。
      回到他们彼此沉迷的三年。

      苏子意在他对面落座的时候,服务生已经端着酒过来,橙味的清冽混着酒精的辛辣萦绕周遭。
      “早到了么,”苏子意细长的手指握着玻璃杯,微微欠身抿了一口说,“嗯,还是老味道。”
      这样的动作让贺听澜下意识地把目光全都落在他锁骨上,回话都慢了半秒:“没有,刚到。”
      “噢,那好……”苏子意点了点头,

      “子意——”
      “贺听澜,”苏子意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叙旧。”
      贺听澜怔住,仿佛被塞了满口的棉花,不小心咽了下去,把喉咙堵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苏子意把目光从贺听澜泛了红的脸上移开,略带不自在地说:“我们的上诉理由你看了?”
      “看了,”贺听澜攥了攥手指,顺着他说下去,“实话跟你说,我们已经做了公证件,一旦拿出来就是板上钉钉,但我不想这么做,一来耽误时间浪费成本……”
      “二来为了以后类案方便,三来你们委托做电子证据的公司是你的老朋友,如果这次的判决里没有认定他们作出的证据,你心里过意不去,”苏子意说完,然后举起酒杯试图邀贺听澜碰杯,“怎么样,没猜错吧。”
      贺听澜听着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连语气都跟自己别无二致,于是举起酒杯和他相碰,笑的无奈也骄傲。
      骄傲于他们之间就算分开五年也丝毫不减的默契和懂得。

      “我也知道你一定有公证件没拿出来,我上诉只是为了拖时间,”苏子意顿了顿,继续说,“拖时间,见你一面。”
      贺听澜听到这,嘴里的酒有那么星星点点呛进气管,涩得他险些咳出声来。他的视线有过一瞬间的模糊,那一刻他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比如苏子意笑得和从前一样自然美好,然后开始娓娓道来那些过去的时光,最后用释然做结;又比如他说着说着落下几颗珍稀的眼泪,控诉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然后向他讨一份补偿……
      不论是哪一种,贺听澜都发誓要重新把他捧在手心里,把从前失去的全数补给他,加倍补给他。

      “我们律所之所以让我一个刚刚从国外回来没什么经验的人接JR的案子,就是因为知道我们从前的关系……你能帮我吗?”苏子意一边说,一边用闪亮的眼睛看着贺听澜,说完之后又有些躲闪。

      “什么?”贺听澜的意识还有一半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一时没有反应过苏子意的意思。
      “你们撤回起诉,你们要求的所有赔偿我们都会照付,此外,二审的受理费和公证的费用,付给你个人。”
      贺听澜终于明白了。
      苏子意的所谓见他一面,为的是让他的当事人撤回起诉,这样,一审已经作出的判决会一并被撤销。这么做,对方虽然赔偿金照付,但只要没有侵权判决,对对方的信誉就不会有严重影响。
      这本来很常见,今天上午的才胜诉案子之前也有过这样勾兑的过程,对方律师也曾另外付给原告三十万的补偿让原告放弃了要被告登报赔礼道歉的请求,但眼下贺听澜在意的不是这个。这原本就是可以商量的事,对方不管是谁都可以,他在意的是苏子意居然用他们之间的关系当前提,难道在他心里,他们之间的过去是能够被量化的,甚至是,可以被利用的吗?

      “JR公司付给你们多少律师费?”贺听澜的左手在桌子下攥成了拳,自虐般问着这样的问题。
      “如果和解撤诉,一百万。”
      “你能分到多少?”
      “40%”

      贺听澜险些哭笑出声,保持了多年的专业素养却让他把情绪压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神色坦然的苏子意说:“就这样?”
      “不然呢?”苏子意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脸上闪过一瞬惨然的笑。
      “在你看来,应该要多少钱,才能让我主动说见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听澜看着苏子意的表情突然就没了脾气,低下头准备为自己刚才的语气道歉。
      “没关系,”苏子意的神色恢复如常,“所以,可以商量吧。”
      “我回去跟客户沟通一下,最迟明天晚上给你消息。”
      “你签的是特殊授权没错吧,”苏子意说完把酒杯落在桌上,“JR的母公司在等一笔资本注入,他们给我的期限是,今晚十点。”

      贺听澜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要自己现在就以全权代理人的身份替客户做决定。这不违规,但如果连基本的知会都没有,属实不合情理。
      一阵风吹过来,苏子意额间的碎发吹乱了些,他抬手轻轻提了一下针织衫的领口,把细白的手指拢在脖子上。
      贺听澜知道苏子意从来不是怕冷的人,可还是突然很想去抱他。

      “这是我的JD的第一个案子,”苏子意的声音有一点微微的颤抖,“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只要是我个人能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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