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与山茶》钮钴禄妈的巴子

4、第三章 祖母

　　次日，圣旨下来了。
　　尉迟芫跪在地上接过，还是像之前那般，对天子从不低头。
　　苏府也同样接到了圣旨。苏家院中人烟稀少，回来后就苏屿鸷一人居住，皇上封号为洛安王，追封苏家烈将苏华中为桐汭王。
　　苏屿鸷独身一人，身边也就几位嬷嬷伺候着。走了便走了，了无牵挂，带足银两便好。他进屋换了身清雅的衣衫出来后便听见隔壁对门的尉迟府一片乱响。
　　主母在堂中坐着，扶着手旁的台子:“怎么刚回来就又要走?”
　　尉迟芫跪在老人家面前，低着头:“祖母，圣命难违。”
　　“哎哟，你呦！当初非要上前线的时候怎么不说圣命难违呢?”
　　“祖母……”尉远芫不敢抬头，他怕一抬头看见祖母眼中闪不舍的泪光，更怕他看见祖母鬓边的白和脸中的一道道不可跨越的岁月的痕迹。
　　主母见他这幅模样无名之火自心中燃起，抓起一旁的拐杖一把扔了出去，身手不输当年，险险擦过尉迟芫的肩，落在一旁那铺满锦锻的地上。
　　尉迟芫仍是不动，仿佛入了定，就这么跪着看着地。他从没见过主母发这么大的火，自第一次见主母时主母便一次也不曾对他动手。
　　门外的苏屿鸷听见屋内那么大的动静，此后又是一片寂静，觉得怕是出了什么手，急忙推门而入。
　　“主！……母。”苏屿势大步迈入，打破了这一片焦灼。
　　尉迟芫回头，大呵一声:“谁?”
　　转而眯了眯眼，看清来人后又跪坐了回去，背对者苏屿鸷:“洛安王?不知洛安王这个时候来是想做些什么?”
　　苏屿势的脚悬在空中，就那么悠悠的抬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响才将脚收回，摸了摸鼻尖。

　　主母见有外人来了也不好继续发作，丢了大将军的面子，落人话柄，摆了摆手让尉迟芫起来。
　　转而擦擦脸中的那滴泪，又回归了平时那温和善良的主母形象。冲门口的苏屿鸷喊:“阿屿吗?”
　　“哎!是我!”
　　“快快进来，外面风大!”
　　苏屿鸷提起衣摆，迈步入了殿。尉迟芫从地下站起，立在一边。
　　苏屿鸷看着这不太好的氛围率先开了口:“哈哈，早就听闻主母家中的小将军忠诚又孝顺了，如今一看真是如此。”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主母的手一下猛的拍在身旁的凳边上：“哎呦！哪有忠诚又孝顺。自古忠孝难两全，阿屿就别替他开托了!”
　　苏屿鸷笑了笑，没有接着主母的话往下说。反而转过身向身边那位唯唯诺诺的将军揖了揖。
　　“尉迟将军，还记得我吗?”
　　尉迟芫点点头，同样也回了礼:“洛安王。当然会记得，我虽琐事缠身，但王爷如此与不同，我又怎么能忘记了呢?”
　　琐事缠身。我该也是那万千琐事中的一件罢。
　　苏屿鸷暗暗在心里想。脸上仍是笑盈盈，那是他惯有的假笑:“那我可真该是荣幸至极了。”
　　尉迟芫笑笑，开口说:“洛安王若是真的觉得荣幸，就请别再这幅样子了。笑的这般假，不知道的还认为是我们强迫你来的呢。这是家里，又不是在朝上，笑的真些又如何!”
　　家里。
　　苏屿鸷觉得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改了平日里应付人的笑，冲着尉迟芫纯真的笑了笑:“小将军，你看看你这话说的，这是将军府，又不是我的家。”
　　尉迟芫挑挑眉，在沙场这么多年看惯了糙汉子，一时间看见精雕玉琢般的人朝自己笑的这么好看，心脏竟漏跳了拍。
　　主母一直看着两位年轻人，见自己的宝贝孙子一时接不上话笑呵呵出来救场，老人家带着慈祥的轻声说:“阿屿啊!”
　　“嗯，主母，”苏屿鸷立刻应声。
　　“你常来照顾我……其实在我心中，我们早是一家人了，不是吗?"
　　“主母。"尉迟芜出声提醒。
　　“哎——安雰，让我把话说完呀!你不在的日子里，阿屿常常来陪我……我虽然口上不说，但也却真心拿阿屿当家人看待。”我们要不是因为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本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又如此生分的装不认识。
　　苏屿鸷也不见外，听出了主母的意思就立马应下:“哈哈，应该的，应该的，主母对阿屿那么好，阿屿自然也要好好的对主母啊!”
　　“哎呀!好孩子!总主母主母地叫多生分啊——不介意的话，就随安雰，跟着喊祖母吧!”
　　“主——祖……母。”
　　明明是高兴的语气，尉迟芫却从中听出了些很久以前的忧伤。
　　主母笑着看着面前这位鲜衣怒马的少年，想起了谢萱和苏华巾。多好的人啊!没死在敌人的刀下，却葬身于朝庭的暗流之中。
　　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在院中的白山茶上。
　　老人家被翠丹扶出去晒太阳。殿中只留下了两位黑发人，尉迟芫突然发现，祖母可能是真的老了，都老到直不起腰了。
　　“嘿!发什么呆呢!快收拾收拾东西，下午就该走了。”苏屿鸷离开时顺带提醒了下身旁这位看了很久没动弹的人。
　　“嗯，慢走，我一个武生不懂礼仪，就不送了。“尉迟芫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平淡。
　　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呀，不愧是父子，动作神态都与当年的尉迟大将军别无二样。苏屿鸷在心中称赞。摆摆手让尉迟芫回殿中去。
　　尉迟芫站在殿门下，看着苏屿鸷慢慢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在快要迈出大门前，苏屿鸷不知是什么使然，鬼使神差的回了头。
　　又是次对视，不过这次眼中不是阴谋，而是那纯粹的清白。
　　尉迟芫看着这个在风中回头的小王爷，脑中想起了突然响起了少年清脆的读书声。
　　“夭夭桃李花，”
　　“灼灼有辉光。”

　　苏屿鸷在门口，透过那一朵朵洁白的山茶花看着那熟悉的人。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