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做腻了做皇帝吧》露华清

8、千古罪人

　　元夕入冷宫第八个月--
　　北蛮用所占领的大梁全部城池换回了他们的太子朴滔，北伐战役再次宣布告一段落。
　　陈熙凯旋还朝，大梁皇帝肖仪景大摆筵席庆陈熙领军归京，还下令此宴要持续一个月之久。
　　然而在经历战争与疫情的这半年里，大梁百姓生活越发艰难，近半数百姓在苛捐杂税之后，甚至连原本的温饱都做不到。
　　回京之路饿殍遍地，民怨四起，匪盗也越发猖獗，这让陈熙连连感慨当今皇帝行事无道，他对于自己一直所效忠的人心生许多不满。
　　“听说宴席要摆一个月呢，这才第二天，陈熙将军怎么突然想起来冷宫了？”
　　原本正在摆弄花草的元夕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抬头便见陈熙一脸烦躁的跨步走了进来。
　　落座后，陈熙三两句说明了自己在回京途中的所见所闻，接着便开始向元夕吐槽起肖仪景。
　　“这就是当年你给大梁选的皇帝？无才无德便也罢了，对百姓也是不闻不问，甚至你入住冷宫近八个月来，他有看过你几次吗？”
　　他愤愤不平，心里积压已久的不满从宴会上一直带到了冷宫。
　　想他在战场上奋力厮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拼尽全力为皇帝守山河，可皇帝奢靡无度，根本从未管过他们的死活，他那么努力想要保护的大梁百姓更是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
　　他纵然可以领兵抵抗北蛮，可大梁从根上就已经腐败糜烂，没有元夕的大梁皇室早就烂透了。
　　元夕勉强堆出些笑意，给来人倒了杯水递过去：“怎么一回来就将他数落的哪哪都不是。肖仪景是没有能力管治好国家，也有丞相在前朝看着呢。他对百姓不闻不问，这不是还有你等对大梁倾心维护的忠臣良将们在嘛。至于我啊，这冷宫清净的很，我倒是还挺喜欢住在这里的。”
　　陈熙侧身，朝着元夕的方向靠的更近一些：“我有句大不敬的话一直想问你，元夕啊，你当年到底多少根筋没搭对才看上这狗皇帝的？”
　　曾几何时在战场上听惯了陈熙的口无遮拦，如今竟让元夕忽觉回到了几年前，两人一起喝酒吃肉、畅快恣意的军旅生活，元夕有些怀念在战场上与陈熙并肩作战的日子了。
　　可有些事已经发生，过去再美好也只能埋藏在回忆里，元夕再也找不回当年与陈熙无话不谈的肆意了。
　　压着心事的人盯着自己手里攥着的杯子，回想起她与肖仪景相识的过往。
　　“陈熙将军想听故事？那我便讲给将军听听吧。”
　　元夕遇见肖仪景那年她十四岁，当年被称作京都第一才女的她，是无数有志少年梦里的向往。
　　人人为见她一面险些踏破门楣，甚至于有倾家荡产者只为她侧目展颜一笑。
　　她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也结识了许多少年英才，她游遍京都，甚至皇宫内外都是她元夕的话题。
　　然而少女心比天高，从未交付过真心，她元夕所过之处更是从未有过片刻留念。
　　遇见肖仪景那天，她也不过是随手赶跑了为难他的几个皇室子女，那场稀松平常的善举并未被元夕记在心上，却引来了肖仪景每日对元夕的翘首以盼。
　　元夕只觉日子枯燥无趣，便日日来寻肖仪景，她一点一点教会肖仪景心术，至少能让他不再被其他兄弟姐妹以莫须有的小事为借口欺辱他。
　　她护了肖仪景两年，两年来，肖仪景对她说尽爱意，并承诺她会爱她一生一世，这样的话，元夕每次听到都会笑着应下。
　　在经历了两年的北伐之路，见过了遍地是血的战场，人心冷漠到自相残害的境地，分离、孤独、寂寞，这些情绪占据了元夕心间两年。
　　后来凯旋还朝，欢宴上，先帝给她指婚太子，从未想过嫁人的她凭着战功拒了那桩婚事。
　　先帝怜爱她，并未因她拒婚而恼怒，更未有任何责难，因为肖氏河山也要仰仗依靠她元氏守护。
　　可是，先帝也会害怕，他害怕元夕不受控，害怕元氏功高盖主，害怕的起了杀心。
　　先帝认定只有将她嫁入皇家，元氏才不会轻举妄动他肖氏江山。
　　而元氏一族历来以忠义为首，先祖留有遗训，“忠”之一字，元氏子孙奉为圭臬，未曾出过一个叛逆之辈。
　　双方彼此心照不宣，要以联姻做交易来巩固君臣之义，以安君心，以敬祖辈。
　　她不想嫁人，却只能以婚姻完成交易，她不想被困，却只能舍弃自由当笼中鸟。
　　所幸，她还能在先帝的十个皇子中挑上一挑。
　　先帝无道，其子更甚，先帝九子皆残忍嗜杀，唯有当年的肖仪景在她看来还算有些仁爱之心。
　　于是，她告诉先帝，她愿意嫁入皇家，可她要嫁的人，此生只能有她一位妻子，她觉得，当年的肖仪景还算愿意。
　　“先帝在两年半以前突然驾崩，若是当时其他皇室子女登基，肖仪景一定活不了。为保他性命，我只能推他坐上至高位。他荒唐行事也好，好色自私也罢，终归有我看着他呢。”元夕越说音量越小，颇有些心虚的感觉。
　　她自己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肖仪景的荒唐，彼时她还能在朝堂上帮着看顾，可自从元氏覆灭，她也确实没了心力。
　　见元夕心情愈发低沉的样子，陈熙一时控制不住脾气，疾言厉色对她说道：“可现下你在冷宫，他在外面愈加肆无忌惮，再这样下去，整个大梁都会毁在他手里。他和你都会是千古罪人，一个都免不了！”
　　陈熙所言仿佛利剑般，字字扎在元夕心上，她越发痛苦的闭上双眼，趴在桌上似乎是在低声啜泣。
　　“你任性了两年多，该做回战神元夕了。”陈熙见她这样，自己的心也似乎被利剑扎着一样。
　　他回想起以前，他们在军营相识，最初他十分瞧不上她，更是不服女子领兵作战。
　　后来，因为他的失误导致十万兵马落入敌人圈套，是元夕前来支援救助，是她指挥若定，最后反败为胜。
　　他大她三岁，却自认不及她冷静睿智，从她能在战场上救下那十万人后，他就再也收不回对她的钦佩。
　　自从那次失误以后，元夕同他多加商讨战策，她教会他沉着冷静，更是会将信任全权交付。
　　他见过她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样子，也见过她安抚战后士兵关怀备至的样子，更见过她看着一城百姓安居露出笑颜的样子。
　　从前的元夕意气风发，比之男子更为强势果断，可这后宫是能改变一切，消磨所有的地方。
　　两年多以来，他披着臣子的外衣，看着元夕收起脾气没了棱角，看着她族人覆灭遍体鳞伤，他看着她眼眸冰冷戴上面具。
　　可这不该是她，不该是元夕。
　　他眼里的战神元夕有着伟大的梦想，他眼里的战神元夕无所不能，他眼里的战神元夕不该陷入情爱之中。
　　他这次来找她，他告诉她外面的世界现在变成什么样，这些并不是要看她继续沉湎过去，而是要她去改变它。
　　他希望她去拯救世界，他希望她能重拾梦想，他希望如他所言，她能做回战神元夕。
　　大梁百姓需要她，朝堂政治需要她，他也需要她。
　　“若我后悔了，还能回头吗？”元夕从臂弯处缓缓抬头望向陈熙，眼里的悲哀悔恨瞧着十分真实。
　　而陈熙在听到这句话后，生怕对方反悔似的急忙做出了回应：“你想回头，我随时都在。”
　　对方坚定又急切的回应，元夕忽然间就觉得鼻头泛起酸涩。
　　当年她父亲被陈安杀害以后，她就与陈熙断绝了来往，她没想到，对方如今还能对她如此关怀，心中不免有些动摇。
　　她审视着陈熙，仿佛在辩识对方情谊真假：“将军会帮我吗？”帮她一起改变这世界，再一次成为她的战友，与她并肩前行。
　　陈熙抓上她的手，情真意切、迫不及待的回她：“陈家欠元氏的，我会全部还你。”
　　提到陈家和元氏，元夕的神色有些飘忽，她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摇了摇头：“你不欠我的，不必因为对我感到愧疚，所以才来帮我。”
　　陈熙见她又要伤感起来，心里一边骂着自己的粗心，一边着急的下意识接过她的话：“不是愧疚，我对你一直都不只是愧疚，因为我……”
　　脱口而出的解释昭示了他内心有多慌乱，却在下一秒，对上元夕眼中碎裂的星光时，陈熙渐渐安定了心神。
　　思索了良久，陈熙才想通元夕为何会拒绝她的帮助。
　　因为她被辜负过，所以不敢再轻易付出信任。
　　这本是很轻易便能想通的事，可对于神经大条的将军来说是件很难的事。
　　他想帮元夕走出过去的阴影，可若对方不接受，他们之间又会变成之前那样。
　　将心里的话语再三确认，他方才对元夕说到：“我对你，是感激，是钦佩，是有着守护天下安定的请求。元夕，我可以帮你重整势力，前提是你要做出守护天下的承诺，这是一场交易。”
　　只有将帮助变成交易，元夕才不会觉得亏欠，这是陈熙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从前桀骜不驯的大将军第一次如此细心的对待一个人，方式笨拙又卑微。
　　可若使对方放下顾虑，解开心结，陈熙并不在乎用什么方式。
　　元夕笑笑，语气也轻松起来：“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处理好外面的一切。”
　　陈熙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彻底落下。
　　他们之间的气氛也终于不再只有尴尬和凝重，聊起过往在军营生活时的二人一片祥和。
　　时间悄然溜过，天边渐渐出现橙黄的落霞。
　　窗边传来“咚”的一声，将两人目光吸引了过去，那里有只麻雀闯进撞倒了支着窗户的叉竿。
　　陈熙起身要去拾那支叉竿，元夕坐得安稳，还笑着问向他：“你觉得，我能坐九五之位吗？”
　　正弯下腰的人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元夕：“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元夕粲然一笑，眸中透着无所畏惧的光芒：“或许是肖仪景本就不适合当皇帝，是我强求他太多，该我亲自收拾残局。”
　　听了元夕的解释后，陈熙并未立刻回她，而是再次弯腰将叉竿拾起重新支开窗户。
　　瞥了一眼窗边被拍晕的麻雀，他望着天边落霞开了口：“你能想通就再好不过了，可是，女子为帝前所未有，现在的你，还能承受的住这么巨大的压力吗？”
　　说着转身坐回元夕身边，陈熙将那只麻雀握在手心拿到元夕眼前。
　　麻雀悠悠转醒，想扑腾翅膀却挣扎不能，看着非常可怜。
　　“小瞧我？那就请将军等着看吧，我不仅要坐那位子，还要成为千古一帝，名垂青史！”
　　元夕说着拉过陈熙去到小厨房，一番折腾后，一道美食出现在桌上。
　　雀鸟被烤才会成为食物，而凤凰涅槃只会变得更强。
　　而这才是陈熙眼里的元夕，嚣张狂妄，不可一世。
　　宣佳提着食盒进来时，看到两人交谈甚欢，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正转身转到一半，元夕扬声将她叫了进去。
　　她如今并不知道该怎么跟陈熙相处，也不知道对方对于陈安之死的真相了解多少，连跟元夕说话时都稍显拘束，更是不可能同陈熙主动说话。
　　倒是陈熙率先同她打了招呼，先前他与宣佳见过几面，觉着对方医术不凡倒也有些欣赏。
　　宣佳冲他点点头，不欲过多交流。
　　元夕见宣佳不自在便打趣了几句，哄的陈熙离开以后，宣佳握着食盒的手还是没有松开，她听到宣佳问她：“姐姐决定好了？此事一旦开始，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自然知道宣佳说的是什么事，她的宣佳那么聪慧，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这几个月来做的事呢。
　　“我早就决定好了，在我入住这里的第二天，我就已经决定好了。佳佳，我并非是天上皎月，这样的我，你会害怕吗？”宣佳说过她不怕人心的，元夕一向信她。
　　看着人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宣佳拍拍她的手：“若是害怕，怎么做你的帮手？我从来，都知道元夕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元夕想要做怎样的人。我说过，有我在，姐姐想做什么就放手做吧，姐姐称心就好，姐姐开心我就开心。”
　　果然，这世上唯有宣佳才不会辜负她的信任，幸好她唯一付出真心的人也是在真心待她。
　　元夕笑着咬了一口糕点，味道清新可口，唇齿留香。
　　元夕入冷宫的第八个月末，她和陈熙暗中定下了完整的夺位计划，宣佳也说服了丞相从旁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