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舟乐》院子yuanzi

52、第 52 章

　　海渥曛坐在车里，每隔一分钟给林白发消息。
　　一两滴雨珠落到车前窗，发出啪啪两声，他抬头看一眼，马上又低下头。
　　【留在原地等我们过去】
　　满屏绿色里突现一条灰色的信息，海渥曛迅速坐直身体，手指快出残影，发去语音邀请。
　　没想到真的接通，他一时竟然没组织出语言。
　　“给我们五分钟。情况有变吗？”林白的声音夹杂着一种稳定的噪声，似乎在急速行驶的车内。
　　海渥曛看向商场回答：“没有，他还在里面。”他视线不动，怀疑地问：“你那边已经结束了？顺利吗？”
　　林白没有立刻回答。
　　海渥曛听着对面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微微担心，故意说：“你没有超速吧？”
　　沉默里插入额外的噪音，再响起说话的人就换了一个。
　　“我们被埋伏了。”江濯没质问他们擅自行动的事，而是说，“林善和另一个驱魔人现在在他们手里。”
　　海渥曛和林善不熟，更不要说其他驱魔人，也不太在乎到底发生了什么，闻言只问：“林白没事吗！”
　　林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没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江濯急促的问询盖过。
　　“你确定是血族？”
　　海渥曛升起不悦，“不确定。小舟还没从里面出来，我们追着车过来，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人是鬼。”
　　江濯继续用吩咐下属的口气对他说：“那就搞清楚。在我们到达之前，你要盯紧他们。如果事情有变，你也跟过……”
　　她话没说完，商场方向传出一声巨响，四五楼的灯光一阵乱亮，很快又熄灭，火警的刺耳铃声在路边也能听到。
　　乌鸦嘴。海渥曛下意识打开车门，捏着手机看向商场的方向，里面还在传出焦急的询问声。
　　“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匆匆对着话筒回了一句，心中想的是小疯子还在里面。
　　可是里面的情况未知，他进去也未必帮得上忙。在这里等，他自己会出来……
　　他再怎么看黑洞洞的入口，也没有身影从里面出现。
　　他想：这是糟糕透顶的事，极坏的决定，冲动，愚蠢。
　　一边这么想，他的双腿自动带着他往商场跑。

　　邱舟霁松开手，悄悄往回蹭。
　　但嗜血者没放过他。他闻见一股气味浓重的风。
　　你手上不是还有吗来追我干什么！
　　邱舟霁扭过头就开始狂奔。身后是嗜血者一路撞飞架子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知道不该回头，但还是回头，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他脚下一软，差点摔倒。那一眼瞥见被留在原地的血族，头部血肉模糊，仿佛死了。
　　他没方向地乱窜一通，看见安全通道的绿灯时，想也不想地直冲过去。两个月来，第一次跑得跟飞一样。但嗜血者也在他背后。
　　商场里层层叠叠的结构是保护也是障碍。邱舟霁在里面七拐八绕，拖住嗜血者的同时，自己的视线也被阻碍。等他看到出口，已经来不及了。
　　绿灯标志下，门被一整个货柜挡得严严实实，一点门边都看不见。
　　邱舟霁心都凉了。
　　心念电闪间，熟悉的场景勾起记忆。
　　邱舟霁深吸口气，赌一把。
　　“喂——！”
　　“黑猫！”
　　“黑猫！！！”
　　他感觉到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就在身后，同时听见隐约的异样动静，
　　撞上货柜前，他来了个急转弯，双腿一弯，躲过抓过来的两条胳膊。
　　邱舟霁抱着头半蹲下来，只听身后两声巨响。他震惊地起身回头，金属的货柜已经和门一起，被撞进楼道里，掀起一片尘土。
　　他远远拉开距离，才敢回头看。本已晕厥的血族身上弥漫着淡淡的烟雾，随着他从楼道里走出，迅速消失无踪，他脸上一片迷茫，没有焦点。血族被声音吸引，朝邱舟霁的位置扑去。现在失去指引，他摇摇晃晃，又快要倒下。
　　邱舟霁紧张地盯着黑洞洞的楼道。一双血红的眼睛从黑暗里显出，攥住血族拖了进去。
　　邱舟霁认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头也不回地向另一边楼梯冲刺。
　　地板开始晃动时，他还以为是追上来的嗜血者。
　　日光灯疯狂闪烁，一道裂缝划开天花板，碎屑倾泻而下，洒在他的头上。几乎是瞬间，照明全灭。
　　五层的地板变成土石块砸下。耳边尽是轰隆巨响，邱舟霁焦虑地寻找可以蔽体的物件，身上被砸了好几下。一个毛茸茸的物事擦过他的脸颊，他低头一看，石灰粉末碎石块之间，躺着几只灰扑扑的幼儿玩具。
　　邱舟霁一抬眼，只见头顶破了个大洞，直通通地呼应五楼的天花板，玩具从洞里倾斜而下，像漏了个洞的儿童天堂。
　　随即一块半人高的地板残片砸到邱舟霁身上，他身侧剧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浓郁的气味弥漫，连沉眠的血族也要苏醒。
　　邱舟霁不知气味来源，被一顿刺耳的警报招待，彻底清醒过来。
　　视角很奇怪，他仿佛趴在地面上往上看，所有事物看起来都形态诡异。邱舟霁眯了眯眼睛，这回确信双眼没有骗他，直接瞪大了。
　　五楼明灭不定的照明穿过大洞，落到四楼，正中央的影子也随之变幻形态，此刻有人的轮廓，再一眨眼，只剩一团黑线缠绕，活着似的，颤动穿梭。
　　影子的方向传来最浓重的血腥味。他记得那个人影，在市中心的夜雨，杳无人迹的公园，在满地尸体的出版社大楼里。一模一样的血红双眼，但身上的气味比之前两次更加浓重了。
　　黑线从嗜血者身上蔓延出去，爬在地面，穿插在空气里，人影时微微弓着身，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时四周传出无数石块被移动的声响。邱舟霁惊愕地望着血族一个一个从废墟中冒头。其中两个爬起来后自发站到一起，面朝其他血族，站在正对中央黑影的位置。
　　两个血族，一个微微朝后，双手合十，“宋芒，请你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另一个随即一步向前，白光下清秀的五官的位置，被一个黑洞取代。她双臂张开，紧接着身上冒出无数类似棘刺的东西，手臂粗细，深黑色只有尖端一点鲜红。
　　邱舟霁也想要爬起来，却被右侧的剧痛勒停动作。
　　他看到右半边身体完全被压在一块巨石上。巨石上支棱着钢筋，他用一只手去推，撼动了丝毫，但右手彻底不能动，挪不出。从他的角度看不出右边的情形，他不敢看。
　　他疼痛不已，却要压抑着声音。一瞬间，他感到非常恐惧与无助。
　　那些黑刺探出血族的身体，蓄势待发似的，缩回一小寸。正中的嗜血者察觉到威胁，黑线朝血族的方向冲去。
　　血族不为所动，黑刺从她身上一齐射出，全部指向嗜血者，快如光影，眨眼间全部扎在嗜血者虚实难辨的身影上。
　　鲜红的尖端没入黑影，中段立即膨胀，尾部炸开，生成一轮新的棘刺，倒像是黑色的光轮。反观血族，刺从她身上离开后，就泄了气似的，站都站不稳。
　　原本飞向血族的黑线全部回归，但即使如此，嗜血者身上的变化也停止了，身形也禁锢在原本的人形。
　　她抬起一只手，召唤般伸向黑影的方向。
　　棘刺重重往下一压，再次弹射出去，血族微微一抬头，就全部吸收进脸上的黑洞里。她站稳身体，呼出一口气，满足似的露出浅笑。
　　宋芒俯视半跪在地的嗜血者，头也不回，冷淡地问：“年赭，你磨蹭完了没。”
　　年赭不说话，一闭眼，地面铺上一层深红。
　　邱舟霁本能感到威胁，他狠狠咬住牙，拼命去推石块。恐惧被一种更压抑的情绪覆盖，给了他力量。还不到时候，他怎么在这里就死，在把绛海所有血族拉到太阳下之前，在看到血族付出代价之前，他怎么可以死！
　　深红从地面爬上墙壁，覆盖到所有可以附着的事物上。三两个力量较弱的嗜血者开始朝外逃离，但深红色蔓延的速度更快。
　　片刻间，整个四层被包裹在一个深红的空间内。
　　年赭一拍手。
　　邱舟霁被巨浪裹挟般，不受自身意志控制，飞速靠近正中央的嗜血者。声音，视觉都被融化在同一的深红里，他听不见自己的喊叫。
　　年赭神色一变。
　　啪。
　　他仿佛听见一个细微的声响，几乎是同时，他就被同样巨大的斥力推出去。
　　邱舟霁撞上墙，停下来，但迸发的能量不受控制，穿透了整个四层。墙体破开大洞，外层的窗户尽碎，随着承重墙与柱子的断裂，建筑发出不可承受的沉重巨响。
　　邱舟霁抱住头，只能默默等待五层彻底变成四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