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舟乐》院子yuanzi

53、第 53 章

　　天花板断下来一大块，正好和墙壁形成一个折角，把邱舟霁堵在里面，但也保护他没有被石块压在下面。
　　他趴在缝隙上，外面彻底成了一片废墟，四处散落着火苗，火警空鸣，年久失修的洒水装置毫无反应。正中却空出一大片，站着那两个血族和那一个嗜血者。
　　宋芒的脸变成黑洞，黑色的棘刺从她身上射出。她招手，扎在嗜血者身上的棘刺往里一缩，却没有飞回到她身边。
　　嗜血者全身被黑线覆盖，将棘刺慢慢吸收进体内。
　　宋芒向后退了一步，但过于虚弱，被冲上来的嗜血者扑倒在地。尖牙扎进血管，以不可反抗的力道，将她的力量尽数吸走。
　　年赭悄悄退走，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他能怎么样的情况。
　　吸收了血族的力量，嗜血者重新被一团黑线包裹。废墟里爬出另外两个嗜血者，他们面对眼前情形，迸发出强烈的情绪，扬起双臂，激动地欢迎般，漫长的等待终于到了尽头，
　　“回去……”
　　“终于可以回去了！”
　　“回去……”
　　黑线迅速蔓延爬上他们的身躯，他们发出两声微弱的惊叫，立刻被吞没其中。
　　邱舟霁更加睁大双眼，右眼的视觉始终不佳，他拿左眼对准缝隙，将外面的场景一点不落地映进脑内。
　　“血……”
　　“血……打开门……”
　　嗜血者没有像吞噬宋芒那样吸尽他们的血，驱赶着两具失去自主的身体，在废墟中开垦被埋在下面的血族身体。
　　砂砾刮过他的手指，邱舟霁略一转眼，看到断壁上的粉尘，竟然无风而动，漂浮在半空中缓缓上升，仿佛没有了重力的制约。邱舟霁眼前一晃，忽然眼前的事物互相分离，将原本固定的规则抛下。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面上，黑线已经蔓延到他脚下，黑色粉尘状的粒子悬浮在四周。
　　邱舟霁用力一晃脑，视线终于清楚些，物体也都归于原位。他再往外面看，地面上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将废墟，嗜血者通通笼罩起来，而且迅速地越来越浓。
　　这雾气如此眼熟，邱舟霁瞬间回到了那个一切开始的清晨。他的头像被车碾过，喉咙里的手激烈地抓挠，一瞬间他就感到了刺痛，眼前一片血红。
　　那个从雾里走出的身影出现在缝隙里，十指插进缝隙。
　　邱舟霁后退一步，眼睛死死地望着他。
　　眼前的断壁被两只手硬生生掰起，一束外面的光射入邱舟霁的眼底，扫开了血红。他深深吸了口气，一下子回归了清醒的意识，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身影。
　　“喂！！”
　　“小疯子！”
　　海渥曛看他只是呆呆地站着，急了，大声试图唤他回神。几分钟前他在外面，听到警铃跑进商场，还没跑到地方，头顶的楼梯就塌了。好不容易挖土机似的清出一条道，就撞上这明显不对劲的情况，要不是感觉到他在里面，他才不会冒这种风险！现在他也绝不要完蛋在这里！
　　海渥曛看到他浸在血里的右侧身体，嘶了一声，伸手揽住腰把他抱起来就走。
　　他们隐藏在雾气里，但嗜血者翻寻的声音在后面鬼魅般甩不脱。
　　邱舟霁一把抵住他胸口。
　　海渥曛不停步，用气音问：“别乱动，干什么？”
　　“去哪？”
　　“去哪？去安全的地方啊！”海渥曛声音又低又急，疑心邱舟霁被砸了脑袋。
　　邱舟霁不理解，不明白。
　　“干什么救我。我死了，你就可以轻松了。”
　　海渥曛沉默下来。
　　他们站在原本楼梯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一个他清理出的洞。他不能抱着少年进去，把他放下来。邱舟霁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变化。
　　然后他被海渥曛推搡进洞。
　　海渥曛自己也理不清，他生硬地一翘嘴角，“看你可怜咯。”
　　后面的声音靠近了。海渥曛一推他，“快！”
　　到了三楼，楼梯渐渐恢复正常。虽然依旧有不安的震颤，他们可以不费力地往下走。
　　大量失血后，邱舟霁开始感到冷，随即是炙热。他知道对血液的渴求马上会吞没他，趁着理智尚存，他开始在海渥曛耳朵边絮叨他所看到的，让他转告给林白和驱魔人。
　　海渥曛从扶转为托，拽着他往下跑，越听越烦躁生气，最后咬牙切齿地让他自己出去报告，他不当传话筒。
　　“喂，小疯子。”
　　“唔。”
　　邱舟霁被一按后背，脸合上一面胸口。
　　海渥曛短暂停下脚步，俯下脖子，“冲这里，迅速吸两口，我们就走。”
　　后面有?嗦的移动声，他们两个都听见了。而在这里放下邱舟霁，海渥曛独自下去，更有可能安全脱出。
　　“快点！”
　　邱舟霁张开嘴。究竟是没能抗拒血液的诱惑，还是一声声的催促，叫他感到了压力，觉得不应该让这个声音对他失望。
　　紧贴的皮肤处一阵刺痛灼热，海渥曛忍耐着被吸走血液的不适，在两口后，他扯着少年的头发从脖颈处拉起，“好了。能自己走了吗？”
　　邱舟霁拿迷茫的眼神看他，两口血让他更不清醒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听我说。”
　　楼梯间露出原貌，弥漫在他周围的雾气被他驱散，他们仿佛暴露在外的猎物。
　　海渥曛指向右侧的商场入口，“我从这里走，你直接下去一楼出去，去找林白。听到没有？”
　　“听到没有！”
　　海渥曛不等他回复，他不多想，这事多想了就做不下去了。他把邱舟霁往下去的楼梯一推，不管他失去平衡摔倒在转角。
　　他推开门，雾气充满通向一楼的空间，他身边却空空荡荡。他抵着门，背对着的综合商铺一盏盏亮起灯。
　　来吧，进来里面。谁能先找到谁，还说不定呢。
　　邱舟霁爬起来，但隔着一层白雾，他完全看不出对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干听着极速跑动的声音。他想要过去，但是迷雾紧紧裹在他周围，扰乱他的方向。
　　没法过去，他只能无力地喊叫。
　　“喂！”
　　“喂怪物！你要去哪！回到这边！”
　　“喂！！！”
　　楼道里只剩回声，和他。海渥曛临走前的话终于跑进他脑子里，林白，去找林白。找到林白就行了，林白一定可以救他！
　　邱舟霁摸到墙壁，颠颠撞撞地跑下最后一段楼梯，撞开楼道门，回到一楼商铺走廊。
　　白雾到这里变淡，只有薄薄一层。电梯还在砰砰夹击垃圾桶，白光显得朦胧，被火警染了一层红。转角的商铺里还是亮着应急灯，埋没在一片红烟里。
　　邱舟霁拖着一条腿向前跑，往前右转，就是后门。
　　丝丝缕缕的黑线从天花板落下，落在走道正中，瞬间在邱舟霁面前形成一团人影。
　　人影无法称之为人，黑线穿插，边缘模糊毛糙，像是用黑笔狂暴地乱涂一气划出，或是潮湿墙壁上映出的人形霉斑。
　　黑影完全沉默。邱舟霁僵在原地，突然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只有一个突兀的想法：这可能是他见过最暗的东西。没有光线能逃脱的黑暗。邱舟霁仿佛被摄住了，视线无法从黑影上离开。
　　而且气味。
　　他一直以为血族独有的气息来自于血。这种在气息在至今他遭遇的血族身上都太淡了。此刻，粉尘的黑色粒子聚成无比浓厚的集体，他才恍然惊奇，一种陌生的气息，却让他无比怀念。
　　他无法将其笼统地认知为血的气味，但也缺乏合适的形容，就如生活在黑暗的生物无法理解光，海里的鱼不说水。
　　突如其来的灼痛砸中胸口，邱舟霁一下回复神志，惊觉黑线幽幽伸长，已经探到了他面前不到一寸。
　　他要去找林白。他不能被堵在这！邱舟霁想起他要做的事，便一发不可控制，成了他最强烈的念头。嗜血者就在他面前，被吞噬的恐惧却很淡。
　　只有愿望不被满足的焦躁追在他背后。
　　不够。
　　我要……
　　他狠狠闭眼。
　　“不行！”
　　他对自己说。
　　“回来！”
　　“回来！！”
　　声音承载着无数细小的勾爪，源自他的血液，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再小的东西也不能逃脱。猎物被抓住，勾牢，拖回勾爪主人想要的方向。
　　原本铺散开的黑色粒子拧成一股旋风钻进嗜血者的身体，嗜血者难以承受似地弯下身。转眼间，黑线尽数褪去，人类皮囊的外表显得无比正常，也格外苍白脆弱。嗜血者睁大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向上望去，去看那扇门。在靠近门如此之近的地方，被一脚关上了门。
　　他倒在地上抽搐。
　　情势意料之外地扭转，邱舟霁现在理解不能。但不重要，重要的是机不可失。他从刚才的状态中被解放出来，松了口气。
　　邱舟霁小心翼翼地蹭着边缘，绕过神志不清的嗜血者，撞入后门，冲进雨里。
　　一团雨衣飞进水坑，邱舟霁丝毫没有注意到，用他最快的速度，绕过建筑，沿着小路跑向外面的大道。
　　刚跑到小路口，视线前方变得一片雪白，邱舟霁用力闭眼。什么都看不见，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抬起左手挡在脸上。缓了缓，他眯开一条缝，从手指的缝隙里往外看。
　　马路对面，停了十几辆车，原来是他们一齐把远光灯对准商场方向。而在车辆之间，不止驱魔人，竟然也有血族，泾渭分明地站在商场前，约好了似的鸦雀无声，数十只眼睛全盯住邱舟霁。
　　邱舟霁在他们中间看到了林白，林白也看到了他，往前大踏一步。
　　“林白！”
　　人行绿灯一闪一闪，还剩最后几秒。
　　邱舟霁发泄似的叫了一声，朝他跑过去。
　　他一踏上对路，通行灯同时转红，禁止通行。
　　越过远光灯的照射范围，后面的人和血族不再藏在光的背后。他穿过他们，他们的视线一边追逐着他，一边不可思议地低语，这些声音涌进他的耳朵。
　　“是他？”
　　“真的是他？”
　　“他是谁？感觉只是个小孩……”
　　“但他消灭了嗜血者……”
　　邱舟霁不理解怎么回事，但隐隐懂得不安。停在林白面前，林白握住他的肩头，他把额头往前一蹭，在对方衣服上蹭掉一头雨水。
　　江濯面色僵硬阴沉地挤过来，问邱舟霁：“是你吗，杀了嗜血者？”
　　邱舟霁听到询问，先是觉得可笑，但不等表露在表情上，他忽然犹疑起来，猛地回头望向商场。
　　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一直在建筑内的邱舟霁没有感觉，但在他跑出去之前的短短几分钟内，外面的血族全感知到一股巨大的能量，而如此浓烈的气息，却在一瞬间忽然消弭。他们原本是过来支援宋芒，但是没等到安全的消息，反而等来了狼狈逃出的年赭。而年赭所描述的场景，丝毫不容乐观，甚至可能到了要请动宋先生的程度。
　　但是这样一场危机，在一个幼小的血族出现后，毫无预兆地结束了。
　　驱魔人们怀着和血族一样的疑问，所以即使数量上落在下风，他们自发走到邱舟霁周围，隔绝血族那边的任何接触。
　　红灯为白光染上红边，如红海掀起了涛涛巨浪，红浪白沫，将舟子高高顶起。

　　薄薄红雾笼罩的走道里，嗜血者缓过一口气，勾爪的力量随着时间减弱，依旧在他体内的黑色粒子卷土重来。
　　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走道尽头。
　　嗜血者半跪起身，露出尖牙，黑线跃跃欲试
　　身影抬起脚，开始走来，走得不紧不慢，一步一响。
　　然后停下了。
　　身影十分疲惫似的呼出口气，开口，声音清甜柔和，如同少女。
　　“那个，我有一个不要脸的请求。”
　　随着身形化作残影，她的声音也飘散在空中。
　　“先别走，好么？”
　　无数勾爪奔向同一个方向，无视中途任何的阻碍。嗜血者的身体被打散成一地零落的肉块，浅浅的黑烟缭绕在每一块碎肉上。
　　勾爪重新汇聚成形，落在另一侧。
　　一道裂缝在半空中划开，走出一名血族，双手上有奇怪的刺青。
　　她退后一步，“麻烦你了。”
　　血族手中虚化出一把巨大的镰刀，向一地的尸体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