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舟乐》院子yuanzi

50、第 50 章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沉默。事实上也不过十分钟，但体感上似乎很久。
　　海渥曛闲得手疼，动了下雨刷，又动一下。
　　邱舟霁看他还乱动个没完了，出声骂人，被海渥曛喝停。
　　他只说了一个字：“看。”
　　门不知何时开了，不断有同一款式的车从里面冒出，朝着一个方向，一个接一个驶去。最后一辆车开出，大门缓缓关闭，他们算着，至少有七辆车。
　　“他们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不关我们的事。”海渥曛朝后一靠，“就我们两个能做什么，我们的工作是在这看车——看车。”他在心里碎碎念：那些个驱魔人才不乐意和一个血族合作。
　　“滚，我们要追上去。”
　　“哈？！”
　　“江濯他们呢？怎么还没回来！”
　　邱舟霁一手对讲机一手手机，连发语音带呼叫，但是江濯那边始终没有回应。他骂了一声扔空双手，扒住驾驶座，指向前方快要消失在视野中的车队。
　　“开车！”
　　“我告诉你小舟，不可能。”海渥曛试图讲道理。
　　“那么滚！”他意欲起身，准备自己开车。
　　“你这个疯子！疯子！”海渥曛拼命把他从方向盘，操纵杆上的手拍开，一脚油门下去，新手似的忘了拉起手闸。
　　手忙脚乱，启动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吱嘎声，向着快要消失的一点尾灯红影子追去。
　　海渥曛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生怕被前面的车察觉。邱舟霁眯起眼，把一百米外车牌号看了个清，抄给其他驱魔人。
　　前方车辆逐渐驶离建筑群，进入开阔的主路，而沿着路往前开，就没有密集的建筑为他们打掩护，只有稀疏的高楼，和密密麻麻窗户后疏离的眼睛。
　　这时对讲机里传出杂音，邱舟霁急不可耐地按下按钮，可是在他的呼叫下，对面始终只有杂音，和不成字句的断片。
　　挣扎了几分钟后，对面彻底没有回响，邱舟霁放弃前不甘心地问：“不会是你吧？”
　　海渥曛反应过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邱舟霁睨着他，声音又冷又浮，仿佛河面的薄冰，“我怎么知道。”
　　海渥曛意识到和他争是没用的，小疯子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而已，太简单了。他故意板着脸，凛然不可侵犯似的：“我没有。”
　　邱舟霁偃旗息鼓了，看着低喃：“他们要去哪里……”
　　海渥曛眼皮一跳，通过车灯在潮湿路面上的反射，他发现最前面的车开始打转向灯。他微偏头，看向斜前方的路边，隐没在黑夜里的庞然大物。

　　00年代造的大卖场，七层的大楼，那么一大片地皮，现在却萧条得死气沉沉，连一点灯光都不留。难以想象这是在绛海——然而这样的地方，还有许多，还会更多。
　　这包装了无数商品的精致大盒子，在许多人的计算下，一出生就达到了生命的极盛之时，然后就单向而行，一路下滑，成为城市版图上的一块结痂，多数的命运是永远无法达到期许的价值——这一点倒是和我们很多人一样。
　　同岁的人类，生命正到开花的时候，它们却已看到夕阳。死物，若是没有大笔大笔的后续维护，寿命会比任何短命的生物还要消逝得快。
　　为了不被发现，那些黑色车辆转弯进入商场停车场时，他们还在路口等红灯，四只眼睛不看倒数，看最后一辆车消失在建筑后头。
　　“为什么去那里？”邱舟霁思索着问出声。
　　“这种旧大卖场早就入不敷出，除了一楼之外，上面肯定都是弃置不用的状态。”海渥曛不带感情地说。
　　邱舟霁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所以？”
　　“藏一两个见不得光的血族，也不容易被发现。”海渥曛松开刹车，打方向盘。
　　邱舟霁身体一僵，视线再度移向那庞大的七层建筑，忍不住看进那一片漆黑的窗户里。
　　海渥曛听到座椅皮革的一声摩擦，以为小疯子总算知道害怕，余光射出去，他却骇到了自己。
　　邱舟霁原身的半张脸上，嘴角噙着一点笑，目光发直。
　　海渥曛在路边停下车，回头就见邱舟霁拉出雨衣穿戴，他磨牙，身体向后扯住少年，“你还准备进去？”
　　邱舟霁被按得动弹不得，拧起眉毛，“你干什么！”
　　海渥曛从座位上捞起对讲机和手机，啪啪扔在少年身上。“打给林白，给哪个驱魔人——打到通为止。但凡人没死，就得接电话！”
　　“你与其独自进去送死，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邱舟霁拼命抽手，“尼玛的……你刚才没见我反复试反复试吗！……我就进去探查一下情况！”
　　他放弃抽手，表情扭曲好几下。邱舟霁意识到再怄气只会浪费时间，硬挤出一句好声气的话：“我也是血族，他们就算发现我，也不会马上怎么样，对吧？”
　　海渥曛没想到会从小疯子嘴里听到“我是血族”这句话，没等自己酝酿出反对的话，就让他挣脱了桎梏。
　　他默默看着邱舟霁穿雨衣，手伸向脖子，猫眼石像一滴微凉的水在他指间转动。
　　邱舟霁打开车门，雨水啪啪打进车内。他伸腿就要下车，后面“喂”的一声，他回头。
　　海渥曛解下脖子上两个月未曾拿下的项链，扬起眼睛，“拿着。千万，千万，别弄丢了。”
　　邱舟霁在他的手快要碰到脖子时，伸手接过项链。他好像明白此举的意义，又十分模糊，他只能问：“你一直戴着它，是什么？”
　　“你只要记得别弄丢就行了。”海渥曛坐回去，“我最好是你别去。但你一定要去，就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邱舟霁眼睛微微睁大，里面充斥着迷惑。但时间不以意志为转移，他抓着项链塞进口袋里，背过身去，轻声：“知道了，啰嗦。”
　　他步入雨中。
　　海渥曛独自坐在驾驶，盯着自己的手掌，露出迷惑的神情。小疯子满脑子血族，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寻常，但他不会。
　　按照莫许的说法，血族年龄愈大，似乎力量就越强。但是小疯子自诞生起，生为他“父亲”的海渥曛就没有控制得住他过。他以为是两者年纪相差无几的缘故。若是如此——刚才他又的的确确，成功阻止了邱舟霁的动作。
　　海渥曛心中异样地焦躁。他望进因湿气而升起一层白雾的雨夜，和那晚很像。在那晚之后，他似乎一直在一个无宁的怪圈里，再没走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