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本犬》泠萸

60、第 60 章

　　祝教官不是居委会的祝大妈，这次找他谈正事，办公桌上放着学员的综合能力总结表。
　　江蓠不敢吊儿郎当，他能不能顺利“毕业”还要看三位教官的综合评分。老陈二号那里是别指望了，看他八百个不顺眼，他体能再好，训练再积极，教官评语也不可能是表现优异。张教官是抓思想教育的，他一点为国为民的觉悟都没有，肯定不会给他什么高评价。三位教官里就祝轻这里有望打个高分，江蓠当然要认真对待。
　　令江蓠非常意外的，老陈居然没卡他，虽然评语是初到基地服从性低，但还有一句至关重要的受训期间一直在积极进步，与同班学员互相督促，起到了一定的正面带头作用。平素动不动就说教他的老张给出的评语言简意赅，两句话总结下来就俩字，尚可。反倒是祝轻这里悬而未决，写评语的位置空着，把江蓠叫来先谈话，还给没理想觉悟低的江蓠出了两个灵魂拷问般的考题。
　　其一：总结一下为其半年的训练的感悟。
　　其二：对未来有何打算。
　　问题是两个，但祝教官在出题的同时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空白的入伍申请书，这就让江蓠捏一把汗了。
　　受训结束申请入伍的学员不在少数，这些学员大致分为三类，其一是成绩优异的三好生，在为其半年的训练里萌生了为国为民的崇高觉悟；其二是成绩平平家世也平平的寻常孩子，家里无力帮衬，他们只能自谋生路，半年的训练结束后，他们已经对军中生活有了些了解，不再闻之生畏，两年这样的生活换分配工作，是个不错的选择；最后一种就是成绩不理想要留到下一期的蹲班生，教官会单独找他们谈话，告诉他们如果下一期成绩还是不理想，他们就要接受强制性服兵役了。
　　江蓠班里就有一个被找去谈话了，回来哭丧着一张脸，手里拿着入伍申请书。
　　这个倒霉蛋并非不服管教的捣乱份子，而是宁海那种二世祖，贪图享乐，没有思想觉悟那种东西，为了无惊无险混完这半年，开开心心回家去，很是会苟。没想到怕啥来啥，夹紧尾巴苟了半年，竟然被留级了。他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爸教官建议他入伍，那脸哭丧的好像随时会嘤出来，他爸还在电话那头骂他活该，骂他烂泥扶不上墙，让他滚去当兵，再吊儿郎当的瞎胡混，就等着部队的教官把他和吧和吧脱成土坯吧，到时候就上墙了。
　　江蓠看着祝轻拿出来的入伍申请书心里直打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成为他们班第二个蹲班生，被建议去部队继续接受训练。
　　江蓠一边忐忑不安，一边搜肠刮肚的打腹稿，再正襟危坐的回答祝轻给出的问题。除了过于官方，好似思想政治课的笔记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祝轻笑微微的说：“别紧张，心里怎么想照实说就行了。”
　　江蓠听到的是：老实点，别念笔记，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江蓠背后都见冷汗了，姓祝的你想干嘛呀？我爷爷是托你照顾我吧？老陈老张都不卡我，你卡着不让我毕业，不合适吧？
　　祝轻看他紧张到卡壳，又给出了第三个问题：“你现在怎么看待你父亲的工作和他的牺牲？”
　　江蓠意识到讨巧反而不讨巧，便收起了那些小心思和官方回答，道：“我不了解他，也没有接触过他的工作，但我尊敬他。宁老说我父亲身上盖的国旗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荣誉。他是烈士，是英雄，我应该以他为榜样，以先父为荣。”
　　祝轻点了点头：“当然，每一位缉毒警都是无名的英雄，这是毋庸置疑的。”
　　江蓠犹豫了下才道：“我没有做英雄的魄力和胆量，也许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但我怕丢下家里那个人没人照顾，怕他为我伤心，这才是我真正害怕的东西。”
　　祝轻道：“可以理解，仁人志士固然崇高可敬，但不能说只想安安稳稳过生活就是自私的，这只是人之常情，选择这种生活也无关道德，更谈不上可耻。”
　　江蓠无语的看着他，这真的是赞同与附和吗？怎么听着像讥诮？父亲是英雄，是烈士，他却连两年兵役都抗拒，所有高危工作一律不考虑，只想守着自己喜欢的人安安稳稳的过生活，这样对比不会被人讥诮虎父出犬子吗？
　　祝轻似乎从他那张神情复杂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笑道：“别多想，真想骂你，这次谈话就由你们陈教官来了。”
　　江蓠也是被老陈骂惯了，感觉相比祝轻的轻描淡写，虚实难测，老陈的开门见山，骂你就骂你，老子还跟你委婉不成？更容易接受。
　　祝轻把面前的入伍申请书拿起来，江蓠呼吸一滞，还以为他要把申请书拿给自己，却见他拉开抽屉放了回去，然后拿出了另一份申请书。
　　江蓠看着封皮上的五个黑体大字懵了，难以置信的看着祝轻把它推了过来。
　　祝轻道：“这个名额是你们陈教官为你争取来的，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居然为他这个差生争取留下任教的资格，老陈失心疯了？今天是愚人节？开什么国际玩笑？
　　江蓠不好用“我艹！”和“你开什么玩笑？！”来表达自己的惊讶、怀疑、不可置信，于是神情更复杂了，黧黑的脸憋的发红，半天才从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里挤出一句：“谢谢，我会认真考虑的。”
　　江蓠从教官办公室出来正好遇到陈致恒，对方瞥了眼他拿在手里的申请书，抬了抬眉毛。
　　江蓠打了个立正：“教官好。”
　　陈致恒点头示意，道：“名额有限，你不珍惜，有的是人想要。”
　　江蓠应是，余光瞥见与他擦肩而过的老陈微微翘了翘唇角，江蓠头皮有点发麻，恍惚有种看到老狼给猎物设了套，坐等他把脖子伸进去的错觉。这老小子想干嘛呀？不会是没虐够他，怕他不肯留级，选择服兵役，才帮他争取了这个名额吧？
　　江蓠拿着任职申请书回到寝室，被同班学员误当成了入伍申请书，所以大家不意外，老陈老张都很“照顾”他，一个动不动就加练，一个老张小课堂随时开讲，他要是顺利毕业了，被“推荐”入伍的苟少能变身窦娥，嘤下一场六月雪。
　　苟少还想同病相怜的安慰江蓠几句，江蓠没给他机会，把申请书收进背包里，
　　就拿着祝轻批给他的假条离开了基地。
　　无论是留级还是留下任教都不是小事，他得和江小年说一下。基地里人多嘴杂，这事不便在电话说，祝轻就批了江蓠半天假，让他回家去和监护人商量。
　　江蓠把江小年的排班表背了下来，知道他昨天夜班，为了休息的好一点，他会回住处补觉，这个时间应该在公寓，江蓠从基地出来直接回了蓝水湾。
　　江小年果然在住处补觉，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他还塞了耳塞，怀抱着那只仿照江蓠原型订做的抱枕，三十岁的大男人，睡相却有些娇憨的孩子气。
　　江蓠有些舍得不叫醒他，想着反正明天早上才归队，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就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把碍事的抱枕轻轻撤出来，再把他拢进怀里抱着。
　　江小年只是睡沉了，又不是睡死了，他小动作这么多，江小年哪能毫无感觉？不过他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了看，又把眼睛闭上了，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
　　江蓠觉得有趣，凑近亲了亲他的鼻尖，大概把他弄痒了，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这才醒过来，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问江蓠：“你怎么回来了？”
　　江蓠道：“闯祸了，老师让我回来请家长。”
　　江小年“啊？”了一声，彻底醒透了，准备坐起来，问问他究竟闯了什么祸。
　　江蓠抱着他说：“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