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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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磨人的孩子终于出来了，梅兰妮道谢后便昏睡过去，一切尘埃落定，斯佳丽力竭般把半个身子趴在窗台上，连动一动手指也懒得，任由夜风把浑身粘湿的汗吹冷。她知道要是妈咪在，她一定会吹胡子瞪眼：“你怎么能让冷风这么吹着！俺早就告诉你啦，光着脖子坐在冷风里会发烧的。”可她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回位，如今被徐徐的夜风吹得正舒坦，即使偶尔打一个寒噤，也懒得管别的事情，此刻她是什么也不管了，整个人放松地沉浸在温暖而柔软的黑暗里，慢慢让睡虫爬上她的眼睫。
就在似睡未睡的意识迷糊的时刻，蒂娜的声音传到她耳边，如纠缠不清的苍蝇那样骚扰她的梦：“小姐，小姐。那些、那些污水该怎么处理？”
斯佳丽咕哝：“倒了。”
“可、可巴特勒船长在门外头，会被他看着的。”
“看着就看着呗。”她把脸侧到另一边，准备眯一会。
“斯佳丽小姐，这是很失礼的！”
“那放着吧。”斯佳丽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不想从睡意中出来。
但恼人的苍蝇仍不依不饶：“咱们不是要走了吗？待会巴特勒船长会进来啊！”
如此几番，睡意就消得一干二净，再也睡不下去了。如意算盘落空后，斯佳丽心火腾腾地升起，本想数落蒂娜一番，转念想到梅兰妮迂腐的个性，想到出城的计划，即使万般不愿也得起来了。斯佳丽从阴影中瞪了蒂娜一眼，抢过她手中的盆子，不管不顾地往窗外一泼。蒂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盘血水从二楼倾斜而下，惊得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宛如那水是泼在自己身上似的。水的冲击声和和马受惊的嘶叫声随即传来，这些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分明，惹得反舌鸟①也从睡梦中醒来，加入这场混乱。完事后，斯佳丽把盘子往蒂娜手中一塞，掏出手绢擦擦手自顾自地出去了。
蒂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半响后，略带羡慕地望向已经昏睡的梅兰妮：这时候没有知觉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另一边，瑞德侧身倚着楼梯扶手，气定神闲地看着斯佳丽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扶着栏杆从楼梯上慢慢摸下来：“不亏是郡中的美人儿，实在多才多艺②，连接生也难不倒你。”
斯佳丽已经乏得连翻白眼的心思都欠缺：“谬赞了，多才多艺的是蒂娜——帮我掌灯。”
瑞德举起烛台，跟她并肩而行：“是女孩吗？”
“男孩。”
“可惜，”瑞德的眉毛低垂着，一脸惋惜，“不过对梅兰妮来说倒是得偿所愿了。”③
斯佳丽把被子往板车一放，胡乱铺了一下：“少说废话了，帮我带梅兰妮下来吧。”
“你要带她走？现在要移动她是很危险的——要用载货车载她走二十五里路是很危险的。我们不如将她留给米德太太吧＊。”
“不成，这太危险，我说什么都不会丢下她。”
“好吧，她也一块儿上车吧。老实说，我可是带着一肚子好奇心想了半天，到底你要去哪里呢？你不能往北，也不能往东，也不能往西。四面八方都是北佬。现在只有一条路还没有给北佬拿去，我们自己的军队就是从这条路上撤退的。而且这条路可以通行的时间也不能长久。李将军的骑兵队现在在拉甫拉迪那边打后卫，到了这里的军队撤完之后，他就不能支持了。那条路终于也保不住了。你如果跟着军队往麦克多诺那条路走，他们就要把你的马拿了去，这马虽然微不足道，我可是费了大劲才偷到手的。那么你到底到哪里去呢？＊”
“回家啊，回塔拉啊。”她满脑子就是塔拉，她也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他对她看了看，觉得她被现实打击得昏头似的：“塔拉？我的天，斯佳丽！你不知道他们一直都在琼斯博罗打吗？拉甫拉迪上下十里都在打，已经打进琼斯博罗街市上去了。现在塔拉恐怕已经满是北佬了，整个郡里都是北佬了。虽然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但总在那一带地方。总之，你是不能回家的，你决不能从北佬的军队里穿过去！”＊
不能回家？她在亚特拉大熬了那么久，日夜寝食难安，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塔拉，好容易能动身了，他竟然说不能回去？凭什么？
斯佳丽直视着瑞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要回去，谁也拦不着我，连北佬也不行。”
仿佛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似的，他的声音略显急促：“那条路你不能走的。即使你不遇到北佬，那些树林里面也到处都是溃兵和逃兵。而且我们的军队也还有不少正从琼斯博罗撤退下来，他们跟北佬没有两样，也要抢走你的马的。你的唯一机会就是跟我们的军队往麦克多诺那条路去，并且还得天保佑，他们在黑暗里看不见你。塔拉你决不能去，即使你到得那里，怕也已经烧得清光了，我决不让你去。你这简直是发痴。”＊
天杀的！他唠叨个什么劲！就不能闭嘴吗？为什么一定要挑起她刻意忘记的事情！什么叫烧清光了？不会的！塔拉永远都是塔拉，永远都会立在那可爱的红土地上！焦虑、彷徨、愤怒、恐惧、不甘交织起来，最后化成一团烈火直达她的眼底。此刻眼前的他不是瑞德，而是阻挡她回家的障碍！
“我就是要回家！”她声音尖细起来，一下子拔得老高，“我一定要回去！如果你阻止我，我就跟你拼命！”
她使劲捏紧拳头，若瑞德再说什么，她铁定会往他脸上招呼！
就在弩张剑拔之时，忽听到一声震天响的爆炸，比她前几天听见的任何炮声都响些，随即整个天空都被炸出火来了。然后又是几声轰然的巨响，连窗上的玻璃也震得琅琅作声，纷纷碎落。＊
没等斯佳丽反应过来，瑞德抬起手臂迅速把她捞进怀里，用他宽实的身体挡住碎落的玻璃。就在这当儿，瑞德身上散发出的白兰地、烟草和马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向她笼罩过来，与她父亲一样的气息立刻把她从盛怒中拉回现实。等她冷静下来，她便感觉到他那身强壮的肌肉隔着一层恰好合身的衣服抖弹起来，不由得仿佛受到一种触心的冲击＊。
如今爆炸声就像连珠炮似的继续不断了，刹那之间世界变成了一个充满着声音、火焰、震动的地狱。一蓬蓬的火星射向了天空，然后又从那血红的云层里懒洋洋地慢慢落下＊。但是斯佳丽不去管它，她现在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亚特拉大的现状，她满脑子满世界都塞满了瑞德的气息和瑞德强力的臂膀。即使那种使神经震颤的爆炸声仍是不断，可只要待在这样坚韧而强壮的怀中，仿佛再可怕的地狱也能被他阻隔开；只要待在他的庇护之下，仿佛一切都能安然度过，没有丝毫的彷徨；只要腻在他的怀中，仿佛没有任何苦难……
正当斯佳丽心神摇曳之际，楼上就传来模糊又恐惧的呼声，像迷路的猎狗似的一直喊嚷着——蒂娜！这一刻斯佳丽真不想管她，可转念一想：梅兰妮呢？塔拉呢？由始至终，离放下肩上的重担的时候还早着呢！
“放开我，玻璃已经碎光了。”斯佳丽轻柔而坚定地推开瑞德的怀抱。瑞德从善如流地放开她，脸上神情甚为惋惜，嘴角的微笑却来得那么随随便便：“我们得快点了。他们撤退时要把所有东西都烧掉，军需站、铁厂一点也不留给北军。很快就连七十列车的炮弹跟火药一齐都烧了，无论你想去哪都要快，时间不多了——还是要回塔拉吗？”
“当然。”斯佳丽的眉毛一挑，挑衅地看着他，“怕的话，把枪留下，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瑞德哈哈大笑，仿佛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玩似的：“这话可不客气了，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你心里不妨那么想，但是千万不要说出口。北佬的女孩子就犯这种毛病，结果男人真的让她们自己照顾自己了。”
“你这话说到哪去了？不要拿我跟那些女人相提并论！”她冷然地说。因为在她看来，北佬的女人都是傲慢、愚蠢、专横的强盗，用她们来跟自己相比，就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④。
“上去吧，我想蒂娜已经吓得半死了。”瑞德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抬脚往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