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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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机械地望着蒂娜，可蒂娜的影像并没有真正出现在她脑海。如今斯佳丽满脑子都被蒂娜带来的消息旋晕了，只觉得一股恐惧的寒流从心底发出向外渗透，冷得全身都几乎要发抖，而她的身体的其他部分仍是热汗腾腾的。斯佳丽想象过任何可能，可在她的计划里，就算所有人都会消失，瑞德一定会来到她身边的。为什么他会不在？
蒂娜抓紧斯佳丽的手臂，一脑门地向她讨主意：“小姐，怎么办？北佬来了，会拿刺刀把我们的肚子都刺破，再把我们扔到屋子里，连屋子一起烧！太可怕了，怎么办啊？小姐？”通过手臂上感知到的痛楚，斯佳丽总算把神志拉回来了。虽然斯佳丽很想抗拒现在她所说的一切，但她竭力振作起来，不能把自己潜在的恐惧传染给对方。
“你不要说这种胡话吧，头脑放清醒些，北佬还没有来呢*，你现在暂时不要对梅兰妮说什么，半点口风都不能透，一切等完事再说。”
“是的，小姐。”
“你换一盆水上楼，替梅兰妮擦擦身体，她已经越来越疼了，其他的我来想办法。快去！”
听到女主人那样说，蒂娜脸上的惊恐和焦急便很快消散了，巴不得把烫手的芋头抛给小姐头疼，安心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连蒂娜都知道该怎么办了，那谁告诉她怎么办呢？她要怎么样才能逃脱出这个境地呢？现在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会来帮她……她想到这里，就不禁起来一阵寂寞凄凉的感觉。为什么人人都逃走了，为什么连梅里韦瑟太太都不见人了，要是她在该多好，还可以用她的马车，那样自己就可以原谅这只老猫以前对她的所有刁难；如果瑞德在该多好，他可以搞到马，还可以护着她们出城，可是她不是已经很习惯这事了吗？她孤独无援的经验还少吗？她人生中多半是一个人闯过来的，以后也会如此。一想起这个，她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为什么非得要别人？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马车吗？现在只要有法子得到马就成了——既然瑞德能拿到，那么她也可以。当初出城后，是她带着梅兰妮和孩子，一步一步走回塔拉的，既然当初可以，现在也一定行！她连杀人都干过了，没什么可以难倒她的！她既然有一线希望，便开始着手找马的事情。
当初瑞德是从哪里弄到马的？军营？只是现下还早，军队还没有撤退，得到夜幕降临时才好行动。别的地方也许还有其他的马，能否雇人偷一匹来？现在城里还有别的难民，只要报酬丰厚，应该也不成问题。她拿什么跟别人交易？
钱？现在联邦钞票可没什么看头；
珠宝？她的珠宝还在塔拉某处；
食物？梅兰妮家里剩下的食物可比不上一匹马的价值。
怎么办？想办法，一定要快点想到办法！
‘我得想，我得想。’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搜肠刮肚地思索着‘该死！他们到底有没有把值钱的东西埋下去？埋到哪里去了？该死，我说了要掩饰一下，也不需要掩饰得找不着吧？’她的眼珠子满院子地跑，期望在院子里突然显示宝藏的所在。也许一丝不苟的彼得大叔实在完成得太完美了，无论她多想院子里平白多出些珠宝来，院子还就是原来那样，不外乎鸡棚、柴房、佣人房和仓库——仓库？
依稀想起梅兰妮说过瑞德曾经寄放了一点东西，好像是跟亨利伯伯有关。有些东西在她脑海里掠过，又很快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震得她胸口都痛了，她好像快要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事情，快要接近事实的真相。
无论如何打开就知道了，她冲到仓库大门，手因为激动而抖个不停，竟然一时间无法把钥匙捅到锁眼里。好不容易捅进去了，又发现不是这条钥匙，一连试了十几条都是错的。‘该死！到底哪一条才是？彼得大叔无端端为何把所有钥匙放在一起？’斯佳丽暗骂道，丝毫没想到平常就是彼得大叔管钥匙的，对他来说当然不成问题。此刻的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就像滑溜溜的香肠似的，而那一条条的钥匙像泥鳅一样争着要从她的手指缝间逃脱。她手忙脚乱地翻腾着，一不留意竟然把整串钥匙滑到了地上，所有钥匙混在一块，这下更无法知道到底哪条是已经试过的，忙活了半天又得重新开始。
“该死！该死！连这都开不了！要你有什么用！”斯佳丽不知道是气自己、气瑞德还是气钥匙，只觉得太阳穴一凸一凸的快要涨爆，撩起裙子往钥匙狠狠地踩了几脚，恨不得把钥匙碾碎。她那条叫理智的神经似乎不堪重负在此刻嘣地断裂，导致她再也不想碰那串东西。斯佳丽红着眼睛往院子里扫了两下，便跑到柴房旁捞起彼得伯伯的斧头，二话不说就往大门撒起气来。
她咬着牙关卯足了劲发起狠，似乎把大门当作是北佬、瑞德之类，总之满脑子只剩下这扇可恶又顽固的大门。劈了半天，大门已经伤痕累累了，可锁还是纹丝不动，反而把斯佳丽累得够呛。随着力量的消散，她的理智就有些儿恢复起来，但是理智来了，手臂的酸痛也跟着来了。她无力地垂下双臂，任由斧头滑落到地面，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慢慢收拢自己的力气。
随着她这场发疯的乱劈，加上勒得过紧的束身衣，她已经气喘吁吁，不由得拿抖簌簌的手把束身衣解到了半个胸口，好让自己的呼吸能够平顺一点。此刻她的五脏六腑热得翻腾，皮肤就像裹着蒸笼似的，比外面的大太阳还要热得紧。这真的是她吗？斯佳丽，在这酷热、叫天不应叫地不宁的处境，挥着斧头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斯佳丽虚弱地倚着大门，任由汗水像溪流那样滴落到地上，半天后才自嘲地一笑：‘真是太难看了，只是瑞德不见了就那么慌吗？只有自己就不能出城吗？怎么跟瑞德结婚了几年就脆弱得像瓷片似的？如果没有瑞德就搞不定，那我不就成了巴望别人救援的傻子？决没有这样的事！’
斯佳丽好像回到了她上辈子刚回到塔拉，下定决心挑起重担的那个晚上，她血管里的血液在默默地提醒她：‘奥哈拉家族的人从来如此，自己的担子得自己挑。家族只有把血染红土地的勇士，还没有出过那么一个懦夫！①就算力竭而死，也没有屈服的理。如果这就是上帝的安排，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么我的战斗就在这里开始，我非征服它不可②！’
身上的血液循环不息地流动到勃发的心脏，同时也把力气和勇气贯入她的四肢。她拣起斧头挣扎着站起来，按当年在塔拉劈柴的经验，目测了应该着力的地方，再举起斧头一下一下地往同一个点有节奏地劈下去。不用花很久时间，那锁终于劈开了，斯佳丽没时间感慨自己的手艺还没荒废，就一脚把门踹开，顿时仓库里好些垒得高高的木箱子出现在她面前。趁自己的力气还在，斯佳丽也懒得琢磨里面到底是什么，不顾礼仪地一脚踏在箱子上，一鼓作气拿斧头撬。
等到盖子哐当地掉落，斯佳丽扒开干草一看，两眼放光：‘是它了！’
米德医生此时正在车站为满地的伤兵忙碌着。他们有的在路轨旁，有的在列车底下，象沙丁鱼似的无穷无尽地排列着。有的直僵僵躺着不动，但多数都在那里佝偻，在那里哼得震天响。到处是成群结队的苍蝇，在伤兵的脸上爬行着，嗡嗡着。到处都是血，都是稀脏的绷带，都是呻吟声，以及抬担架的将他们抬起时的尖利咒骂声。米德医生忙得连外套也脱了，袖子一直卷到肩膀上，他的衬衫和裤子都红得像屠夫一般，连他那铁青色的胡子尖上也沾着血了。他那灰色的脸上表现着疲倦、愤怒和怜悯，汗水像小溪一般在上面流着＊。但他指挥勤务兵时，他的声音依然平静而坚决，行动也丝毫不乱。只是面对数目如此庞大垂死的伤员，在没有绷带、没有药膏、没有奎宁、没有麻醉剂的情况下，他们医生所能做的非常有限。他们也明白北佬就要来了，军队又要撤出亚特拉大，没有火车，没有军队的保护，不知道北佬会如何对待这些伤兵以及医护人员。即便如此，烈日底下，在一大排救护车和团团尘雾中，医生们和抬担架的人仍旧忙着搬运伤兵，对那些狂热汹涌的逃难人流视若无睹。
米德医生暗骂：‘该死的北佬！该死的北佬！’外头便传来一个女声：“米德医生！米德医生在哪里？”他往外探头一看，竟是斯佳丽那个小姑娘，便招呼道：“感谢上帝，你来了，我正需要人手呢。＊赶快！到这儿来！”
斯佳丽眼前一亮，一手提起裙子，一手搂着包裹，艰难地在伤兵中择路往米德医生那儿移动。虽然她很心急，无奈一边要推开那些抓她裙子求她给点水的伤兵，一边还得警惕着别踩住谁，怎么心急也快不了。好容易来到米德医生那里，不等他发号施令，斯佳丽就急急地说：“米德医生，梅兰妮已经疼得很厉害了，你能过去瞧瞧吗？”
“嗨，他们已经被人丢下了，我怎么可能还丢下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吗？”米德医生嘲讽地咧一咧嘴，“你随便找个女人帮忙吧，去找米德太太去③。”
斯佳丽本就是试探一下，并没有打算真带他走，所以她没有失望，反而绽放出一种热切：“米德医生，你看看这个。”她利落地翻开手中的包裹，露出里面的药瓶：“碘酒、药膏和奎宁，是最后那次跑封锁线来的货。”
米德医生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呆呆地望着他梦寐以求的药物，就像在沙漠中长时间饥渴难耐的旅人突然看到水源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样。斯佳丽困惑不解地瞪了他一会，就被他瘦弱的手臂一把钳住。米德医生脸上迸发出一种狂热和奇异的神情，急不可耐地问：“在哪里？快拿来！”
斯佳丽忍住不适，同样热切地回望他：“我知道在哪，你给我一辆马车，我很快就给你送来！”
“好！我让勤务兵跟你一块去！”
“不用！”脱口而出后，斯佳丽立刻察觉自己的突兀，顿一下，尽量平静地接口，“刚刚不是说这儿人手不足吗？别担心，我会驾马车，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东西在梅兰妮家，一共也不多，有蒂娜和你们家的佣人帮忙，到这里后派人过来卸货就得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