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危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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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斯佳丽曾经很爱这个城市，那么当初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塔拉离亚特拉大虽然只有二十几英里，对斯佳丽来说无疑就像两个世界。此时的亚特拉大仿佛是一个瘟疫遍行的地带，寂静得可怕，如同斯佳丽平静的表面下，汹涌的思绪。
现在整个亚特拉大仿佛弥漫着恐惧、怀疑和鬼祟的气氛，街道上人人脸上都挂出痛楚的神情，那剩下的少数士兵都像是已经落后的赛跑者跑到最后几步时的那么脱力。直到八月尽头，便听见谣言四起，说是一场非常剧烈的战斗正在进行，地点是亚特拉大以南，却说不定在哪里。亚特拉大人都心急巴巴地等着这场战斗的结果，竟连笑也停止了，笑话也没有人讲了。因为现在人人都知道，亚特拉大是南方军队最后一道防线，又知道梅肯的铁路一失，亚特拉大也一定要失的。＊
九月一日那天，蒂娜一大早起来，就觉得闷热难当，外头也安静得不像话。虽然除了米德太太和梅里韦瑟太太之外，所有的邻居都到梅肯避难去了，可连她们两家也听不见一点声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米德家的厨娘过来做早饭，就只得自己动手了。还没弄好，就听到远处一种微弱而险恶的声音，仿佛暴风雨要来之前的第一声雷响。
‘雨，要下雨了，怪不得那么热。’长期生活在乡间的蒂娜下意识地这样认为，然后就把那声音和刚刚的念头一起抛诸脑后。
若是蒂娜知道现在市区许多店铺和机关的门口都上了锁，里面的人都拿了枪上战场，她就会意识到这个可不是什么雷声，而是亚特拉大攻沦陷的丧钟。
她才刚刚把早饭准备好，斯佳丽小姐就披着围巾来到了厨房，白着脸，低沉又不容拒绝地说：“蒂娜，你现在到亚特拉大旅馆找巴特勒船长，他说过要送我们出城的，告诉他就是今天。”
蒂娜整个呆了，怎么斯佳丽小姐一醒来就找那个声名狼藉的船长？
“斯佳丽小姐，威尔克斯太太现在可不方便移动，根据我的经验，她可是随时都会——”
“我知道，她——她现在就已经开始疼了。”斯佳丽不耐烦地打断，“所以你务必快去快回，别在路上耽误了。”
“天啊，这时候不是该请米德太太或者梅里韦瑟太太吗？为什么反而找巴特勒船长？”蒂娜的眼睛都快脱窗了，这可是超出她认知极限的事情。还没等她恢复过来，斯佳丽的下一番话又把她轰了一遍：“总之你找就是了，如果路上遇到埃尔辛太太就请她过来。如果巴特勒船长不在旅馆，那你就问问他去哪儿了，或者去迪凯特街道酒吧打听他的下落，到贝尔•沃特林家里找去，非得找到他不可，快去！”
“天啊！斯佳丽小姐，那可不是好女人该去的地方！而且——而且我不认得路，我才来亚特拉大没多久！”蒂娜急急为自己辩护道。
“啧，”斯佳丽冷冷的一笑，“你不知道？那时候是谁在我身后探头探脑的？是谁每次出去都绕路，半天也不回来的？别以为我像爸爸那么好糊弄！”
“小姐，若是奥哈拉先生知道我到那些地方去了，一定会把我买掉的！”蒂娜不知道为何斯佳丽知道这事，可一想到自己会被卖，也只能咬着牙关硬挺着。
接下来无论斯佳丽如何威胁和推搡，蒂娜说什么也不肯出去，比当年无知的普里西麻烦多了，弄得斯佳丽不由得后悔没把普里西带上——要知道普里西唯一的优点就是没脑子，掐两下就得了。
‘天杀的，难不成要我自己去？’
斯佳丽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以仅存的一点耐心坚定地望着她：“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只是——如果你去，爸爸不会知道这事；我去的话，你觉得你会不会能豁免？”
直到大门上的门闩一响，斯佳丽才把早晨端上梅兰妮的房间。梅兰妮的眼圈已经很重了，整个脸都浮肿得不像样，但她看到斯佳丽还是如往日那样绽起温和的笑容：“亲爱的，怎么是由你拿过来？你要跟我一起共进早餐吗？”
斯佳丽含糊地应了一下，便把食物放在床头。梅兰妮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斯佳丽，若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在这里，我连累了你。”
“胡说些什么？”
“现在又有炮声了，是不是从南边来的？之前米德太太说北佬——”
“他们下地狱也跟我们无关！”斯佳丽顿了一下，“你尽量吃点东西吧，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才——我让蒂娜去请埃尔辛太太了，就算找不着她，蒂娜的经验也很丰富，你安心吧。”
她随便往嘴巴里塞了几口玉米粥，那些粥就像粘在她喉咙似的，弄得她食欲全无，她就干脆扔下勺子埋头为梅兰妮擦起身来。等她忙了一通后，日头已经越深越高了，外头没有一丝儿风吹动那尘封的树叶，屋里更是热得像蒸笼一样。梅兰妮的阵痛已经加紧起来了，头发也被汗浸透了，她的睡衣湿嗒嗒地粘在身体上。斯佳丽拿海绵擦她的脸，耳朵却竖起来时刻准备捕捉任何声响。可等了半天，除了偶尔传来的炮声外，一切静得可怕，连路过的脚步声都没有出现过。现在城南在打仗，这房子是在亚特拉大的北端，自然援军和伤兵之类都不会打她门前经过，而四周的邻居早就逃到梅肯去了，她们就像被遗忘在孤岛上，得不到上帝的垂怜。
‘为什么人要生孩子？天杀的，孩子和缴税都是全世界最不顺你意的东西！’斯佳丽跑到楼下接水，心烦意乱在楼梯底转了两圈，又伸长脖子往窗外张望了一阵，‘蒂娜怎么还没回来？找一个人需要那么久吗？该不会瑞德那家伙跑到别处去了吧？还是他压根就把这事给忘了？那也很可能，否则他怎么就没有再上门？如果他不在的话，我上哪里搞得到马车？现在还有哪一家有马车的，可以带我们一程？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等到梅兰妮能动身到时候……不，我不能再想，再想这个我现在就会像蠢妇那样尖叫！我得先收拾东西，对，收拾东西！’
斯佳丽知道自己应该留在梅兰妮身边跟她说说话，舒缓初次生产的压力。可是她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只要她一静下来就控制不住她的思绪。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斯佳丽开始张罗着收拾细软。由于心里潜伏的恐惧，往食巾包玉米饼时不是碰跌了勺子就是滚落了苹果，到后来她干脆把落了地的食物连擦也不擦直接丢到食巾里，再胡乱打了个结。
她往屋子张望了一圈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拿起钥匙就往后院跑。待她从彼得大叔的房子搜出一件旧外套后，刚关上门就看到蒂娜一脸惊慌地站在院子里：“斯佳丽小姐，原来外头的是炮声！城里的人都说北佬就要打来了，我们要打败了！好多户人家都张罗着逃走，小姐，怎么办？”
“小点声，别让梅兰妮听见了，你还嫌现在不够乱吗？”斯佳丽忙捂住她的嘴，一心要解决目前的问题，“我让你找的人呢？”
“我跑去找人帮忙，可米德太太、梅里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都不在家，也不在医院。”
“原来你跑到那儿去了，怪不得弄了那么久！我不是要你找巴特勒船长了吗？他什么时候来？”斯佳丽几乎是瞪她，如果蒂娜说没去找瑞德的话，她一定会抽她！
“小姐，我、我找遍了，我在酒吧和坏女人家的门前大叫巴特勒船长，可里面的人都说今天都没见着他——我、我没找着他，不过我有请他们留口信……”
斯佳丽的脑袋轰的一声，就像一个炮弹在她身边炸开那样暂时失聪，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蒂娜的两片厚嘴唇异常缓慢地一开一合。
‘没找着？什么意思？他不在？为什么他会不在？他答应过的，怎么可能不在？’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危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