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伤城（340加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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７月３日，从北方来到电报突然沉默了，这一沉默一直延续到４日的中午，这才有些断断续续的消息传到亚特兰大各处的大本营来。据闻宾夕法尼亚境内曾有过剧烈的战斗，而附近的葛底斯堡小市镇的一仗尤其猛烈，因为那里是李将军所有军队集中的地方。但这消息尚未确定。＊
其实斯佳丽想早点去亚特兰大，她忘记了名单公布的具体时间，但她确信就在这几天。只是她６月才去了一趟，家里的事又丢不开，找不到现在去亚特兰大的借口，害得她在房间里急得上火。７月４日，弗兰克跑到塔拉把这个消息私下告之杰拉尔德，被斯佳丽听到了。她趁机主动请缨去亚特兰大为邻居们探听消息。由于杰拉尔德如今得亲自监工，塔拉离不得他，加之他们都知道斯佳丽和塔尔顿兄弟的情谊，所以杰拉尔德亲自送她上火车，让她得了确信后，立刻回来通知邻居。
斯佳丽一下火车，就发现之前举国若狂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举目所见都是交头接耳的妇人们，彼此交换听到的消息，又强忍着恐惧，勉力互相安慰，但怎么也压不下内心的惶惶。
因为贝蒂姑妈只知道哭和昏倒，什么都指望不上。所以梅兰妮一见到斯佳丽，压了两天的泪水就像是开了闸时的，抱着斯佳丽，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你能来真好。”“阿希礼和米德医生的大儿子达西都在同一连，都到宾夕法尼亚去了。”“家里没有一个主心骨，现在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斯佳丽的心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压不死，也不让你喘息得久。她知道伤亡名单很快就能出来，她甚至知道伤亡名单的内容。只是此刻，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亚特兰大家家户户都有男人在前线，有的祈祷男人没有开进宾夕法尼亚，有的知道应该去了宾夕法尼亚的，一边硬挺着说他们的子弟能参加这场大战役是莫大的荣誉，一边又祈祷他们能保着命回家——不知情的他们，即使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起码还有希望。
７月５日，维克斯堡陷落，南部邦联被截为两段的消息传来。只是此刻，亚特拉大的注意力都在生死未卜的李将军身上：若李将军在东边攻入宾夕法尼亚，北方东边一失，就可以跟这次的败仗相抵而有余。
但很快谣言四起，说李将军已经阵亡，一败涂地了，而且大批的伤亡名单已经寄到。霎时便有成群结队的人聚在车站上，等着开到的火车带来的消息，此外则电报局门前，各大本营门前，各报馆门前，也都拥挤着大群的人。这些人群越来越庞大，但都肃然无声。偶尔听见一两个老头子颤抖的声音向里面人问消息，里面的回答总是“北方的电报还没有通，就只晓得那边是在打。”那些妇女们都不说话，但是她们苍白脸上现着那种默默哀求的神情，其实比号哭的声音更让人难受＊。只是她们只等待死讯，不期待败讯——她们的亲人可以为南部邦联献出生命，但伟大事业绝对不会败！他们有一个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南部邦联，那就是他们的信念。有了骑士们和她们的矢志不渝，才有了伟大事业无与伦比的骄傲和矜持。
斯佳丽、梅兰妮和贝蒂姑妈坐在马车上，静静地加入调查日报馆前的人群。临出门前，斯佳丽就不让贝蒂姑妈跟着来：“反正你也会昏倒的，不如就在家呆着，省得彼得大叔还要送你回来。”
贝蒂姑妈看到作为客人的斯佳丽竟然那么不客气，求助地看向梅兰妮。谁知梅兰妮竟然同意了：“我是绝不离开那儿的，非等听到消息不可。到时候我可没心思来管你。而且斯佳丽，我也决不让她离开我。”＊
贝蒂姑妈不愿意在家干等，只好自己拿着嗅盐，可怜兮兮地蹭上马车，每当激动得受不了时，拿嗅盐放在鼻下嗅嗅，怎么也不敢在此时掏手绢肆意地抹眼泪了。
在等待的两小时以来，梅兰妮像是石头雕成似的，只把一双黑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斯佳丽就像是早已知道宣判结果，在等待宣判前仍忍不住期待会出现奇迹的囚犯般，希望伤亡名单早点下来，又希望它不要那么快出现。她们的手始终握住一起，好像要给彼此力量似的，只是两人的手都冰得出奇，一时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手本来就冰，还是被对方吸去原本地热量。
突然人群中出了点小骚动，瑞德衣冠楚楚地骑着骏马慢慢地往斯佳丽她们这边挤过来。人们对于这个完好无缺却不上战场，还一副混得风生水起的男人，纷纷投来愤恨的目光。瑞德好像没有注意到别人的鄙视，对梅里韦瑟太太那句恶毒的“投机家”也置若罔闻，走到斯佳丽她们马车边后，故意提高声量，让周围的人知道第一批伤亡名单已经到了，而且已经送到这两个报馆来印刷。
梅兰妮含着眼泪对瑞德道谢，而斯佳丽就像听到宣告审批的钟声似的，非但没有放松，整个人都僵了。
当报馆的侧边窗口打开，提出一叠印满密密麻麻的名字的单子时，所有人一拥而上，拼命地抢夺。
“你拉住缰绳。”瑞德一面跳下马，一面将缰绳扔给彼得大叔。随即像一只落水的长手长脚的蜘蛛似的，甩开膀子，打人群中挤开一条路，向那窗口移去。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五六张那种单子，将一张扔给梅兰妮她们，其余的散给旁边马车的米德太太、梅里韦瑟太太和埃尔辛太太等人。＊
斯佳丽不等梅兰妮接着，抢下单子，在梅兰妮急声“ｗ在底下！”的催促下，搜寻着：“威尔肯斯……威恩……泽布伦……＊”。“他不在里面！他不在里面！”梅兰妮摇着斯佳丽的手喜极而泣，然后挺了一个下午的贝蒂姑妈，终于功成身退，知道不会被责骂而放心地昏过去。
等到米德太太的哭声传来，说着“他现在用不着鞋子了”，梅兰妮就哭着把贝蒂姑妈丢给斯佳丽，下车奔去安慰她。斯佳丽却把靠在她肩上的贝蒂姑妈推到一边，脸上的凝重还未散开——真正的审判还未开始。
她仰面闭眼，深呼吸后，再抖着手重新展开单子。
“卡尔佛特¬－瑞福，中尉” ＊
“方丹－约瑟夫•Ｋ，士兵” ＊
“芒罗－拉菲特，队长”＊
然后很快，连在一起的三个“塔尔顿”出现，惹热了她的眼——一切跟之前一样，什么都没变，她再一次失去了他们。
斯佳丽怔怔地盯着他们的名字，再慢慢地把它揉进心底。她仿佛看见他们最后一次分别时，两兄弟欢快地向她挥帽子“等我们回来”“下次见，斯佳丽！”。她喃喃地说了一句：“骗子。”却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他们。
现实的残酷都还来不及染污他们的眼睛，还来不及泯灭他们意气风发的心，他们就于风华正茂的时候凋零。
那些跳脱飞扬，鲜衣怒马，少年意气的日子随着他们而远去。
那样的日子，那样的少年，再也不会有了。
斯佳丽抓住瑞德的手臂，像从中汲取最后的支持似的，默默地对自己说：‘到了明天，等到更详细的名单后，我就得立刻回去通知他们家人。今天，就只有今天，过了今天，我就不再想了……’
前面驾车的彼得大叔转过头来，刚想说点什么，看了眼斯佳丽后，又转回去，如瑞德那样挺直了上身，一脸肃穆地遮挡住可能望向这里的眼光。他们就像是代替已经在名单上的骑士们，如铜墙铁壁般将哭泣的斯佳丽和昏倒的贝蒂姑妈庇护在身后，仿佛在沉默地宣言着——前方的已作古，但他们亦不让任何威胁侵犯到身后的女人，即使为之付出生命。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伤城（340加更）
